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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高不由大惊,压低了声音追问:“主上要废后?”
金安上点头:“应该是的。”
两人对望一眼,立时明白彼此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后宫中,谁会是下一任皇后?
见彼此这般默契,两人不由失笑,金安上看看左右无人,殿内亦无动静,将声音压得更低,对史高道:“此事不急,眼下迫在眉睫的还是对霍家的处置。”
史高点头,随即警醒:“东宫若是请赦……”
金安上摇头轻笑:“你观东宫的言行,像是要赦霍家人吗?”
史高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东宫是极其明理通达的人……”金安上意味深长地说。
史高若有所悟地望向承明殿正殿那高大威严的殿门。
——他知道,上一次霍光以皇太后诏废刘贺就是在此处……
——未央宫中恐怕没有哪一座宫殿比承明殿更能彰显上官太后的权威了……
正当他感慨出神之际,承明殿的殿门忽然打开,三位太医与宫人依序走出,最后走出的是皇太后身边的长御与谒者、黄门以及皇帝身边的随侍之人。
史高心中陡然一个激灵,微微转头,在金安上耳边低语:“两宫要做什么密谈?”
金安上看到这个情形也是一阵心悸,听到史高的声音才勉强镇定下来,低下头轻声道:“必是霍家事。”
见史高还是不解,金安上抿了抿唇,目光正好与上官太后身边那个年长的长御对上,那双眼睛中的神色如冰如火,隐隐透着一种因绝望而起的疯狂狠厉的气质。
金安上不由一震——皇太后不也是如此吗?
6、打碎的玉镇,勾起的往事
(我估计看完本章,大家应该都能明白我对本文的天雷设定了……真的是狗血加天雷!因此,我提前声明,看完后,无论对各位产生何种不良影响,易楚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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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内,重重轻纱珠帘将内卧隔成一方天地,一架云母屏风设在内卧的入口处,内卧的玉床上原本铺着象牙簟,此时又在簟上铺了一层绨锦,四隅以虎珀镇压着席角,一派奢华却也极舒适。
皇太后坐在玉床上,身子倚在右侧的漆凭几上,双颊异样的红晕映着她苍白的肤色,显出几分虚弱的病态。
天子刘询坐在屏风外的玉几上,身后是正燃着沉水香的错金博山香炉,香烟袅袅,沁人心脾,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便沉静下来。
隔着那架雕工精美的云母屏风,两人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却良久都没有一个人开口,任由沉水香那淡淡的香氛在殿中弥散。
刘询的耐性并不差,但是,此时的寂静却令他隐隐感到窒息,最终,他轻咳两声,以应有的恭敬开口:“……陛下当保重自己……”
话音未落,他便听到一声充满嘲意的轻笑:“无父、无母、无子……血亲全无……我有什么可保重的?”
刘询语塞。
“……我答应过大将军……”刘询艰难地安抚她,“……你永远是长信宫的主人。”
太皇太后也罢,皇太后也罢,无论哪个名号,他都保证,她永远是大汉最尊贵的女人。
他答应过霍光……
“……刘病已……”上官太后忍不住叹息。“到现在。你还没学会如何做个天子吗?”
刘询不由一愣。为她话中地无奈。也为自己许久未听到地本名。
“长信宫之权何其重也!霍禹之谋如何。君岂不知?”上官太后地语气急促起来。“朕之玺有废立之权……”
刘询闻言莞尔。却没有笑出声。而是半真半假地反问:“陛下以何名目废朕?”
这个问题让上官太后一愣。随即便听刘询以轻松地语气笑言:“宣成侯已薨。朝野上下何人敢举废立之事?”
刘询的话根本没有让皇太后感到半分安慰,脸色立时刷白,连双颊那点病态的红晕也褪得一干二净,她扬手推倒凭几,挺直腰身端坐而言,声音尖锐凄厉:“所以——你根本没有把霍家那些人放在眼里!你根本没打算动霍成君!”
激愤的言辞一入耳,刘询心头陡然一跳,伤人的反驳脱口而出:“当日燕王案亦未牵连陛下!”
刘询的话音一落,上官太后便觉得耳边嗡地一声惊响,一口气梗在胸口,周围天眩地转,随即便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再支撑不住,向一边倒去。
“我不是这意思!”刘询直觉不好,再顾不得礼数,立时跳起来,一边解释,一边直入内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太后倒在旁边倾倒的凭几上。
方才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好,但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他也没办法收回。
无论如何,上官太后这般激烈的反应都让他再不敢有半点争执之心。
几乎疾奔到床边,刘询动作小心地将皇太后扶起,一边死命地掐她的人中,一边絮絮叨叨地为自己方才的话语辩解:“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觉得,从孝惠皇后算起,便没有外家谋逆牵连皇后的先例……不能用霍家人的事问罪皇后……”
上官太后刚缓过气,就听见刘询在自己耳边不断地念叨着霍家与皇后,心中立时一阵烦乱,伸手便推开他,冷冷地道:“县官的想法不必都告诉我,我管不了,也不想听!”
刘询一时不备,被她一下子推倒,宽大的衣袖顺势将床角的虎形玉镇扫落。伴着一声清脆的裂音,那只精美的玉虎在丹漆地面上摔成几块。
刘询与上官太后的目光不由都投向地上的那几块碎玉,竟同时愣了神。
“……县官,朕无碍的……”沉默了片刻,上官太后先回过神,开口便是拒人千里的疏离客套,随即却又在抬眼看向刘询时,稍缓了三分冷漠,“我六岁入未央,帝宫中各人的想法,我比你清楚……霍氏积毁已深,占据高位却无所作为,你的亲信、重臣,谁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墙倒众人推,朝堂如此,后宫也是如此!大势使然,即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
刘询默然点头,却再度将目光投向地上散落的玉镇碎块。
“……县官……”注意到刘询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在自己的话上,上官太后停了下来,轻声唤他,“县官在想什么?”
“大势使然,即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刘询勾起唇角,轻声重复,“五年前,你用这句话劝我不要追究平君的死……今天……还是这句话……”
许平君,刘病已的结发妻子、刘询的第一位皇后、皇太子的生母……也是当今天子登基后的第一个牺牲。
所有人都认为当今天子的皇后应该是霍光的女儿——后宫小吏的女儿即使是天子微贱时的发妻,也不能母仪天下,更何况其父还是受过腐刑之人!
霍光没有说话,刘询却说了:“虽然朕现在的佩剑更加华美锋利,但是,朕还是想要以前用的那柄剑,卿等可否为朕将之寻回?”
语意并不隐晦,十八岁的天子以一种近于执拗的坚持回应所有人的期待,固执地维护自己的长子与元配。
霍光一言不发,默许了大臣请立许婕妤为后的行动。三年后,他以同样的沉默,保下了毒杀许平君的淳于衍。
刘询不是很明白霍光的心思,唯一清楚的是,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对他从无恶意,但是,那并不意味着霍光会允许他威胁到自己。
接到霍光的上书后,他独自到椒房殿守着许平君的棺椁,未央宫的气息让他满心恐惧,几乎想立刻逃离这四面高墙围成的天地。
——既然皇后之尊都无法保护他的妻子,那么,天子的至尊之位于他又有何益?
——他甚至无法惩治凶手!
恐惧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涛天的怒火。
——究竟谁是大汉天子?!
站在妻子的棺椁前,他将那卷奏书狠狠掷下,转身推门而出,却见广庑之下,身着丧服的皇太后静静地站在正对殿门的位置,神色肃穆平静……
此时此刻,玉床之上,从来仪态优雅平静的皇太后却显出惶然失措的神色——他提及了一个多么不合适的话题啊!
“……兮君……同样一句话……”缓缓站起,刘询的声音有恍惚,竟唤起了上官太后的小字,“你现在却是在劝我毁了霍家……”
五年前的椒房殿东厢,皇太后的劝阻令他拂袖而起,倾倒的凭几将独榻一角的玉镇击落地面,碎裂成几块,也阻住了他的脚步。
——何等相似的情景。
(该说的,本章开头都说了……这里,易楚只想要收藏、推荐与评论……想砸砖的,请下手轻一点啊……)
7、玉葫芦之保护
“……霍家不是我毁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上官太后十分委屈地开口,随即伸手扶起玉几,却没有将身子倚上去,而是仿佛泄了劲一般将之拉到身前,双肘搭在上面,身子前倾,隐几而坐。
“我毁不了霍家!”
上官太后闭上眼,疲惫无力地摇头,语气沮丧。
“……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直都是这样……”
听到她的话语愈发地自怨自艾起来,刘询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随即便皱起眉头,伸手推开她身前的凭几,拉起她的手,直接坐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宣告:“霍家的事与你无关!”
话一出口,他便见皇太后身子一颤,眼睫不停地颤动,却仍旧不肯睁眼。
“兮君,你是霍家的晚辈。”刘询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其实是有歧义的,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异常宁静,不急不躁地为她解释,“宣成侯夫人与霍禹、霍山、霍云,谁会听你的?”
上官太后闻言一怔,心情却随之平静了。她缓缓睁开眼,静静地望着刘询。
刘询见她平静下来,唇角微扬,轻笑低语:“你当日说,朝野都认为我的皇后应该是霍家的女儿,我若追究平君的死,最后一旦牵连霍家,只会让自己难堪,因为大将军的忠诚绝对没有到坐视自己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的程度……这是什么?”正在说着,刘询忽然感觉她左手握着什么滑腻沁凉的东西,心思一动,将她手心转向上方。
上官太后一惊,立即就想缩手,却被他强握住手腕,拨开手指。
一只隐然透着青灰色泽地玉葫芦平躺在上官太后地手心。微微晃动。
刘询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东西。他记得这只玉葫芦一直被上官太后贴身戴着。之前几次看到。他都以为是样对她有特别意义地东西。此时此刻再看到。他自然不会这样想。
“这是什么?”从她地手中取走玉葫芦。刘询一边端详。一边再次询问。
上官太后看着被他拿走地玉葫芦。神色黯然。良久未言。
“……这是笄礼前夜。外祖父留宿家中时。亲自交给我地……”
未央宫中,最堂皇华贵的宫室属于椒房殿。
未央前殿的北面,一座庄严的二出阙彰显着大汉国母的至尊威严,广庑重拱的宫室建在玄墀玉阶的高台上,束竹柱、琉璃窗,还有时刻弥散着浓郁花椒芬芳的粉色墙面,令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
无论是长乐宫还是未央宫,椒房都是独属于皇后的殿名。
无论多么有宠,只要没有成为椒房殿的主人,到最后,都只能离开奢华的汉宫,离开繁华的长安。因此,为了争夺这座喻意多子的宫殿,很多女子可以疯狂地不择手段——或暴虐残酷、或勾连内外,或寄望巫蛊、或推恩外戚……其间,有成有败,有无限尊荣,有难诉凄凉……一言以概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今天,素来侍从如云、舆驾不绝的椒房殿门可罗雀,殿中侍御也是惴惴不安,各自窃窃私语,深深地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谁都无心安慰失魂落魄的皇后,而一向骄恣的霍成君对这种混乱也是熟视无睹,默默地倚着凭几,独自坐在内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