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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霍光的神色不似作伪,杜延年心中不由也有些忐忑——难道他想错了?
“幼公且入内。”霍光挑了挑眉,没有再问,而是让杜延年跟他进内室。
进了内室,不等杜延年坐下,霍光便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幼公何以有此问?”
杜延年看了霍光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一旁的方秤上坐下,又将两份奏书放到自己身侧的席上,随后才抬头看向霍光,正色言道:“非臣多虑,然少府乃君侯之婿,而此劾尤重,臣恐君侯不自安。”
——纵反者……
——田千秋即便再沉稳,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霍光挑眉,对杜延年的话未置可否,然而,心中却是赞同的,只是,此时,他还真的不想急着处置此事——尤其是杜延年这样说之后。
——田千秋若是不自安……对他的计划更有利。
“幼公所言甚是。”霍光慢条斯理地答道,“然则,仆的确不欲此事早结。”
杜延年一怔,正要问,又忽然明白过来,便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仔细地思忖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大将军欲以此事引举朝关注?”
——毕竟在霍光身边待了数年,只听霍光的语气,杜延年便知道,霍光不是对任何人不满,只是希望有件事能将朝中公卿百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目前来说,此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霍光点头,直接承认:“正是。”
杜延年皱眉想了想,便道:“廷尉与少府之奏久在尚书台,恐与大将军所期相悖。”
——很明显,霍光是不想有人关注他这儿的事情。
“甚是。”霍光再次点头,“幼公有何良策?”
101、归国
101、归国
方才,霍光曾向张安世询问相似的问题,与当时一样,现在的霍光也是一副诚恳问策的姿态。
这般情况,本应该让杜延年为自己可以展示才华才倍感激动,但是,杜延年却是心里直发冷——霍光自己就真的没有想法吗?
……
——或者……
杜延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或者,霍光根本是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表明立场?
其实,若是平常,杜延年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不会觉得如何不妥。
——他本就是投向了霍光的人,况且,他与张安世交好,既然一贯谨慎的张安世并没有任何回避的表示,那么,也就说明,张安世并不认为,这番表态有何不妥。
——对张安世的判断,杜延年还是相信的。
然而,这会儿,杜延年却是真的不敢,也不愿对霍光说什么“良策”了
“大将军岂无成算?仆亦当有自知之明”杜延年委婉地拒绝了霍光。
霍光盯着杜延年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强求,沉默片刻之后,便对杜延年吩咐:“廷尉与少府的奏书,三日后下御史。”
杜延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应诺。
霍光点了点头,仍然盯着杜延年,好一会儿才摆手放他离开。等杜延年快要退出内户了,霍光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此事与君侯无涉。”
杜延年脚下一顿,抬头看向霍光,却见霍光已经低下头,却处理漆几上的文书简牍了。
杜延年寻思了一会儿,没有出去,而是重新坐回到方才所坐的漆秤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之后,杜延年低头唤了一声大将军。
霍光抬头看向杜延年,语气中满是讶异:“幼公?”
杜延年没有抬头,只是一派恭敬地道:“大将军若无心与君侯为害,不若交列侯、二千石等议。”
“太早。”霍光摇头,并不同意这个建议。
杜延年有些意外,也颇感无奈,再次进言:“君侯虽然安于本份,然亦为有智之士,此案久不决,恐内外不安。”
说白了,杜延年就是觉得田千秋会多心,中外官吏也会觉得霍光此举是否有深意。
——徐仁的身份太敏感了
盯着杜延年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是为朝局担忧,霍光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幼公,此案不宜立决。”
杜延年一怔——似乎有什么事……被他给忘了……
这一次,不等杜延年思索明白,霍光便直接点明了原因:“河间王尚未还国。”
杜延年恍然。
——河间王的王后是鄂邑长公主的孙女。
——若说诸侯王中,谁最关切两年前的谋反案,那无疑就是河间王了
——毕竟诸侯王并不相坐,但是,夫妻却是相坐的。
——而且,有这么一层关系,若真的加以验治,河间王说不定就会以与谋入罪
——侯史吴的案子偏偏就是当年的谋反案引发的
——这个时候,河间王尚在朝,这个案子如何断都不妥
——轻了,容易让宗室重起妄心,重了,容易让宗室惶然,一个不小心,霍光就得沾上苛待宗室的名声。
这样一想,杜延年的心就安了不少——霍光的确是意不在田千秋。
——这样最好
“大将军是想等河间王还国……”杜延年仍然确认了一下。
霍光点头,手按在漆几的边缘,沉声道:“河间王本就急于还国……然否?”
杜延年正要点头,随即便陡然警醒:“大将军以为……此事……”
——河间王之间一直急着离开长安,但是,上次禁中设宴之后,他又不着急了……难道……
霍光却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此劾当于河间王无涉。”
杜延年没有追问霍光为何这样认为,稍一思忖,就低声问霍光:“可要派人去见河间王?”
——提点一下,也让那位大王早点离开……
霍光摇头:“我想看看河间王如何选择。”
杜延年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河间邸
“大王,无论侯史吴一案如何论报,皆为汉事,与大王无涉啊”
河间王的宠姬跪在河间王的身边,一边顿首,一边急切地劝说。
刘庆坐在围屏大床上,神色阴郁,眼中更满是犹豫。
虽然仍旧没有拿定主意,但是,看着宠姬心急如焚的模样,他还是缓了神然,温言劝慰:“卿且……”
然而,他的宠姬却没有领他的情:“大王”
女子疾呼一声,重重地叩首在地,额头立刻就是一片红肿,然而,她却毫不在意,抬起头,望着刘庆道:“朝见有常法,大王前番不还国,尤可言未曾入小见。然此时,小见已毕,大王仍不辞去……大王竟欲待大鸿胪奏劾之后,久留长安?”
宠姬的话让刘庆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也终于警醒过来。
——他不是梁孝王
——他既非皇帝同母弟,更无被尊为皇太后的生母
——他岂有资格久留长安?
梁孝王刘武是孝景皇帝的同母弟,孝文二年,刘武与两个弟弟刘参、刘胜皆被封为诸侯王。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胜为梁王。做了两年代王,刘武徙为淮阳王。刘武做淮阳王的第十年,梁王刘胜卒,谥为怀王。刘胜死后的第二年,刘武徙为梁王,其时为孝文皇帝十二年。梁王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作为当时的皇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孝景皇帝——的一母同胞,梁王的待遇自然也格外不同。除了孝文皇帝七年与十一年时,与刘参、刘胜一同来朝,孝文皇帝九年,刘武也曾来朝。徙为梁王后,孝文皇帝十五年,刘武入朝,三年后,孝文皇帝后元三年、四年,比年入朝,并且久留至第二年,才重新之国。两年后,孝文皇帝后元六年、七年,又是比年入朝。
汉制常法,朝贺正月为一王四侯同入朝,几乎十余年才能轮上一次,梁孝王却是经常比年入朝,又久留长安,更得赐天子旌旗,出则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於天子,甚至出言跸,入言警,骄狂之势,无人可比。
梁孝王倚仗的是窦太后的宠爱,倚仗的是与皇帝同母的血脉,这是任何一个诸侯王都不能比。
即使如此,因为窦太后动过兄终弟及的念头,孝景皇帝与梁孝王之间终究生隙,即使后来,梁孝王伏斧质於阙下以谢罪,兄弟二人终究是不复以往情谊,孝景皇帝中六年冬,梁孝王再次来朝,然而其上疏请留,却没有被准许,只能归国,同年六月病热,六日卒,谥曰孝王。
梁孝王薨后,因为窦太后哀痛非常,以至绝食,直斥孝景皇帝杀弟。孝景皇帝无奈,与其姊长公主商议后,分梁国为五,将梁孝王的五个儿子皆封为诸侯王——长子买为梁王,是为共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阴王。——又令其五个女儿皆食汤沐邑。看似荣宠的待遇,然而,由梁分出的五国,却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济川王刘明,为王七年。坐射杀其中尉,汉有司请诛,天子弗忍诛,废明为庶人。迁房陵,地入于汉为郡。
——济东王刘彭离,为王二十九年。其为人骄悍,无人君礼,昏暮私与其奴、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取财物以为好。所杀发觉者百馀人,国皆知之,莫敢夜行。所杀者子上书言。汉有司请诛,上不忍,废以为庶人,迁上庸,地入于汉,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刘定,为王九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山阳郡。
——济阴哀王刘不识,仅仅为王一年被薨逝,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济阴郡。
——唯一传承数世的是仍然是梁王。
——梁共王三年,景帝崩。共王立七年卒,子襄立,是为平王。
——刘襄的母亲为陈太后。共王母为李太后,刘襄的王后为任后。刘襄十分宠爱任后。因此,听说当年梁孝王有一只雷尊,直千金,并且戒后世善宝之,毋得以与人,任后便直接向刘襄开口了,然而,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尊与人。他物虽百巨万,犹自恣。”任后绝欲得之。王襄直使人开府取尊赐任后,又王及母陈太后事李太后多不顺。有汉使者来,李太后欲自言,王使谒者中郎胡等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太后啼呼,不得见汉使者。李太后亦私与食官长及郎尹霸等奸乱,王与任后以此使人风止李太后。李太后亦已,后病薨。病时,任后未尝请疾;薨,又不侍丧。
元朔中,睢阳人犴反,人辱其父,而与睢阳太守客俱出同车。犴反杀其仇车上,亡去。睢阳太守怒,以让梁二千石。二千石以下求反急,执反亲戚。反知国阴事,乃上变告梁王与大母争尊状。时相以下具知之,欲以伤梁长吏,书闻。天子下吏验问,有之。公卿治,奏以为不孝,请诛王及太后。天子曰:“首恶失道,任后也。朕置相吏不逮,无以辅王,故陷不谊,
102、河间君臣
102、河间君臣
小见已毕,诸侯王辞去只需要大鸿胪的官吏处理相应的程序即可,甚至都不必诸侯王与大鸿胪亲自过问。
刘庆催得急,霍光也无意挽留,不过两天,相关的程序便全部走完。刘庆更是恨不得连夜启程,最后,还是随从来朝的傅、相、中尉一同劝说,并且指出,夜间难以通行,他才无奈作罢,决定第二日一早便离开。
河间太傅与刘庆君臣多年,又有师生之谊,两人比其他人更亲近一些,因此,见刘庆这般急切,太傅便直接问了出口:“大王初次来朝,今已辞归国,汉律虽严,亦容大王从容启程。”
诸侯王入朝皆有定制,但是,也不可能这边告辞,那边就得出长安,虽无明文,但是,整理个三五日再动身是绝对无妨,毕竟,诸侯王来朝不会是独自前来——就算真的是独自前来,带来带去的物品也不会少,总得容人家收拾清楚吧
——这些事情,河间君臣早在动身来长安之前便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更何况,之前在大鸿胪寺,又有官吏特别说明了一番。
——河间王实在是没有道理,这样地着急
刘庆不好解释,只能随口说上几句类似于“思乡”、“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