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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都不在这儿,长公主又能有多少影响力?
注:汉武帝直到元鼎年间才开始使用年号,之前虽然也改元,但是,“建元”、“元光”、“元朔”、“元狩”以及“元鼎”的年号都是后来才定的。
14、用心、变数
从今上即位,大司马大将军秉政,大汉朝廷便形成了怪的局面。
—天子居建章,朝廷在未央。
少年天子连朔望朝会都不情不愿,根本就不愿踏足未央宫一步,然而,大汉百余年,自孝惠皇帝迁朝廷于未央宫,奉吕太后于长乐宫,一应府寺、官署皆依未央宫而建,断没有再迁至建章宫的道理,更不必说,位于长安城外、上林苑中的建章宫本就是燕游之中,实不堪帝宫之位。
初入掖庭时,刘病已尚不清楚天子为何弃帝宫正寝,而执意居于建章,如今,仍然年少的他却是多少有些明白那位少年天子的心思了。
—未央宫不是他能主宰的地方。
先帝遣诏指定位辅臣皆是他的亲信近臣,出入宫禁多年,相较年少的天子,他们对未央宫的掌控更加严密。
—年少的天子显然察觉了一点。
在明白这点后,刘病已对仅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叔祖并非没有一丝敬佩,不过,那一丝敬佩在想通某些道理的时候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光不曾评价过天子如此作法有何利弊,但是,张贺却十分看不上少年天子的作为。
“少当位,大臣奉诏秉政,自有伊尹、周公之例在前,然而,三代至今,焉少主避宫不居正寝的道理?”张贺对少年天子明显的逃避之举十分不屑,“宣太后主政,秦昭王可用范>;;吕不韦当朝,始皇帝除假父;更别说太甲被废桐宫三年,尚悔改而复位!上之举,实非帝王正道!”
—说是不愿居未央宫。其实。就是避权臣势。
不能说不对。只是心生避之意。也就失了君王临臣地应有骄傲。
张贺也罢。霍光也罢。乃至复中翁。所教授予他地皆是坦荡正道。
—不偏不党。王道荡荡。
在明白这点后。虽然仍然为当时年仅八岁地天子便有如此敏锐地认识而惊叹。然而。刘病已却不认同他地作法。
——若有君王之傲。欲掌君王权当按时临殿。束带听政。纵不置一辞。也要事事与闻。不离中枢。
—偏居别宫,不闻朝政……
—往好了说,自然是信任辅臣,不欲滋扰朝政,然而坏了想……
看着宏伟壮观却没有主人的前殿,刘病已不由冷嘲一笑——连他都察觉天子是在避辅臣之势,何况他人?恐怕举朝上下,没有几人不明白天子对先帝顾命辅臣心存戒意。
凭着他的名籍,从西司马门入未央宫后,刘病已皆是一路通行,然而,尚书台却不是他能踏足的地方。
一直以来,霍光都不曾让他进入尚书署,而以他的身份自然连让人通报霍光的资格都没有,刘病已不由就踌躇起来好,守卫的郎中也是光禄勋属下,自然认得皇曾孙,也知道自家的光禄勋对这位素来纵容,因此虽然见他在尚书署瞎转,却连询问驱逐的意思都没有群人倒是饶有兴趣地猜测他为何如此。
在尚书署外转了两圈,刘病已最后还是离开了不回地往金马门走去。
他并不知道,早有人将他的行状报给了霍光在他离开时,霍光与杜延年正站尚书署外,居高临下,扶栏而望,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着刘病已进了金马门,被宫墙遮了视线后,霍光才慢慢开口:“看来幼公的三子也当归家了。”
杜延年苦笑:“一个比一个聪明!”
霍光不由失笑:“幼公这是自夸呢?”
杜延年语塞,好一会儿才道:“臣本以为,他们只会去张家……”
“不会的!”霍光摇头,“你们都让复公那般说了,他们当然不会去张家。”
“去我家也比入宫强!”杜延年皱眉,“既知长公主有异,曾孙便不应当入宫!”
霍光再度摇头:“他要问的人都在宫中……”
杜延年不再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打量着霍光,让霍光不由皱眉。
“幼公……”
“大将军……”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同样都是慢悠悠的语调。
霍光挥手示意杜延年继续说,杜延年也不与他客气,看着他,微微一笑,便道:“大将军对皇曾孙的心思……似乎……了如指掌?”
—其实他原来没有打算加“似乎”二字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留一分余地为好……
霍光挑眉:“如何?”
杜延年轻笑摇头:“不如何!只是好奇……大将军似乎与曾孙并未有深交才对……”
—好奇是真,试探却是更重要的。
霍光皱眉,看着他,相光莫名其妙地反问:“他是故皇太子的孙子又是
养的,他的心思会很难猜吗?”
杜延年一愣,一时竟没有立刻明白霍光的意思。
霍光失笑:“遇事如何思考关键在品性,而品性这种东西,一在天性,二在教养!其它皆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大将军高明……”杜延年有些佩服了,却见霍光神色一僵,顿时失了笑容,半晌才闭上眼,淡淡地点头:“大将军本就高明!”
杜延年又是一愣,待霍光转身走进尚书署后,他才反应过来——看来……此“大将军”非彼“大将军”啊!
—他们俩说的显是指同一个人。
——那么……又是那位已经长眠茂陵的大司马大将军?
虽是自问,际,杜延年是十分肯定的。
肯定一点,再看看尚书署的门,又回忆了一下霍光方才的神色,杜延年不由一颤,随即很利索地转身,从右边的台阶步下高台。
—他不再这个时候去触霍光的霉头。
跟佐史交待了一下,杜延年便往光禄寺走去。
光禄勋寺与少府属下诸署皆在禁中,紧邻金马门的便是宦者署。
杜延年开始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一声轻唤,他才不由止步,转过身,便看见刘病已一脸惊喜地站在宦者署的门口。
杜延年这才想起—这位皇曾孙是与宦者署诸人同寺居的……
“谏大夫,我还担心自己看错了。”刘病已微笑,恭敬地执晚辈礼。
杜延年不好不理,只能躬身答礼,随即便理所当然地皱眉询问:“曾孙为何在这儿?今日不是应该去学舍吗?”
这是杜延年第一次独自一人与刘病已打招呼,因此,他不由分外好奇地观察着刘病已。
听到他的询问,刘病已很是无奈地摇头:“臣与佗都有些不适……”
看看少年仍然有些腊黄的脸色,杜延年不由关切:“不适?可曾请太医诊视?”
“宦者丞已经代我去请了。”刘病已轻声回答,随即提醒杜延年,“佗也不适……似乎比我还重一些……”
杜延年连忙点头:“多谢曾孙……臣这就去向光禄勋告假。”方转身,又止步回头,对刘病已道:“曾孙还是入室等候吧!莫要再染了风寒!”
“谢谏大夫!”刘病已行礼之后,便依言返回内室,虽然脸色仍旧不好,但是,步伐明显轻松了许久。
见杜延年如此神态,刘病已十分确定——至少眼下并无大事。
对少年的举止,杜延年不由莞尔,很明显,他是十分满意的。
—霍光的心思不难猜,更何况,今上的忌愈发明显……
—无论如何,一个进退有度的天子都是值得期待的!
杜延年不由有些期待。
当然也仅是期待。
杜延年没有忘记,偶尔与张安世谈及此事时,张安世的态度明显是有所保留的。
—也许应该问问张安世究竟是何想法了。
原本去光禄勋寺只是为了避霍光的坏心情,但是,这会儿,杜延年又有更好的理由,自然是很迅速地赶到光禄勋寺,一副忧心如焚的慈父模样,向张安世要求归家的假期。
张安世却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谏大夫,公事不可与私情相混!仆的幼子也在病中!”
杜延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光禄勋至少知道令公子的状况,臣却是连情况都不清楚。”
“谏大夫可遣人归家一探。”公事上,张安世素来是一板一眼,“若是确实需要谏大夫归家,仆自然不敢有碍天伦!”
杜延年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却也只能接受张安世的主意。
因为两人谈的私事,堂上的吏员都很知趣地回避了,杜延年确认了一下,才悄悄问他:“什么状况?”
张安世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杜延年也没有恼,反而深深地皱眉,半晌才倾身凑到他的耳边,张安世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却终究没有躲避。
“你觉得大将军对皇曾孙的用心如何?”杜延年以耳语的声量询问。
尽管如此,张安世仍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起身查了一圈内外的情况后,才重新坐下。
杜延年不好再出声,只能以目光催促他。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抬手,指向北边……
杜延年开始还不解,后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想,不由骇然,连忙捂住嘴才压下尖叫。
—椒房殿?
—变数竟在皇后身上吗?
……的确……
……一点都没错!
15、父女
变数竟在皇后身上!
诣宫中,上官安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的感受简直可比涛天恶浪狠狠从头砸下。
“中宫方才说什么?”
他压抑下满心的惊怒,看着端坐到层台之上的女儿。
重重竹幄之中,纵然温炉环绕,兮君仍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素来敏感,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阿翁……”她软了语气,却是十地犹豫。
上官安对一儿女素来是宠溺的,兮君虽然对祖父不亲近,对这个父亲却是素来十分亲昵的。
女儿的柔软声音让上的怒意稍平,然而,看到女儿脸上毫不掩饰的犹豫神色,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立刻又窜了上来。
他冷一声,将那份怒火冲着女儿泄去:“中宫!皇后!臣恐怕担不得这一声阿翁!”
冷漠地话让年幼地女孩惶然颤栗。
这是上官安第一次对女火……
看着女儿霎时苍白地脸色。上官安不由有些不忍。不过想到自家地状况。他不得不硬起心肠。却也缓了语气:“兮君。你是上官家地人……你不是霍家地人!”
父亲地话并没有让兮君意外。她只是微微垂眼。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一个孩子。面对恼怒地父亲……岂会不惧?
然而。兮君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并不是她沉默、拒绝便可以解决地。
幄帐前漆几上,鎏金的凤鸟形熏炉静静地将苏合的香氛散入殿中,冰冷的香气让上官安不由皱眉。
“阿翁,我不能!”咬了咬牙君还是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已经过一次火的上官安没有再激动,只是淡漠地冷笑着道:“不能?是不敢才对!中宫是不敢惹怒外祖父。臣所言然否?”
兮君没有否认,眼帘低垂,默默地看着膝前所摆的温手炉。
“不敢惹怒他,却可以惹怒我与祖父?”上官安几乎是勃然大怒。
兮君在父亲的质问下瑟缩了一下,随即抬头:“阿翁,外祖父会不会动怒,我不知道……”女孩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无奈:“可是庭养视是先帝遗诏……我不能违逆的……”
见女儿如此说,上官安的怒意稍稍平息仍然冷笑了一声,平静地道:“先帝遗诏并没有说养视多久。”
兮君不由一怔,随即苦笑:“阿翁所言极是。”她看向父亲,深深地叹息:“阿翁,抚育宗室幼子汉自有旧制可循的。长公主应该是知道的。”
鄂邑长公主的要求根本是让她去违背旧制。
不说其它,她哪有这个本事?
少府、掖庭便哪一个“不奉乱命”,她就该请罪了。
上官安不由讶然。
他完全没有想到,八岁的女儿竟能如此有条理地说出这般有份量的理由。
见父亲惊讶,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