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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开口,包括尚不解事的年幼中宫。
—纵然年幼无知,兮君还是能够理解这份用词浅显的奏章在说什么的。
—上书也许是考虑到天子只有十四岁,而不敢写得太过晦涩吧!
良久,兮君无奈地看了一圈殿中诸人,皱着眉开口:“左将军将燕王的这份奏书进呈,有何计较?上如何应对?”
这两个问题让众人从沉思中惊醒,目光集中作为消息来源的郭穰身上。
郭恭敬参礼,沉稳地回答:“左将军、御史大夫等皆在荡宫,尚无诏令。”
兮君默默点头。低头思忖良久。才抬头问倚华:“可是大父希望我暂离荡?”说着她看了郭穰一眼。意思很明显。
—以郭穰素来地表现。岂会犯下那般错误?
倚华默默摇头。看着皇后不解地神色。她轻声回答:“此事既出。大将军恐无暇顾及中宫了。”
—很残忍地实话。
兮君地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地黯然。却只是一瞬间。一眨眼而已。
年仅八岁地皇后很认真询问自己地长御:“那么。现在。我该如何?”
—既然郭穰在这里,她也就不必询问是谁的主意了。
面对那双清明的黑眸,倚华脸上有掩不过住狼狈,但是,她没有回避皇后的询问。
“等。”年轻的长御给了一个无可奈何地回答。
“等?”兮君茫然地重复,“等什么呢?需要等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众人沉默。
一片寂静中,郭穰抬起头,以十分轻柔的语气开口询问:“中宫希望什么样的结果呢?”
兮君怔忡沉默。
郭穰却不肯放过年幼的女孩:“中宫是希望大将军无恙,还是左将军达成所愿呢?”
啪!
话音落下,兮君地手狠狠地拍向身侧的凭几,随即猛地站起,毫不掩饰的怒火让殿中诸人全部跪下,伏身稽。
良久,众人都没有等到皇后地作,倚华悄悄抬,却见皇后已不在竹幄之中,不由大惊,她立即直起腰,惶恐地环顾殿中,直到看到一身深青绣衣的皇后默然立于火齐屏风旁,她才稍稍安心。
年幼的皇后凝视着几步外的青琐疏寮,有日光经反宇檐角射入殿内,正笼在皇后地身上,光影曜动间,长寿绣纹中隐藏的银线闪动着生动的光彩,仿若最华美的眩人幻像。
“中宫……”倚华不敢起身,低声呼唤。
“我的祖父想做大将军?”兮君的声音很低,似有泣音,然而细辨却又并非如此。
倚华语塞,郭穰却轻笑而答:“目前看来,地确如此。”
——只是看来啊……
倚华听出郭话中的意思,不由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素来不喜地同伴,却只换来似笑非笑的一个回应,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年幼地女孩。
兮君的手扶着屏风上坚硬地松木边框,一动不动,良久才缓缓地道:“谁会胜?”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众人心头皆是一震,倚华在第一时间伏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方砖上,借着那股寒意才堪堪稳住心神。
只有郭穰没有低头。震惊之后,他依旧定定地看着皇后,半晌,才轻声询问:“中宫选择胜?”这一次,他的态度郑重非常。
兮君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的私府令如此询问而感到不屑,她的语气很淡,完全不似个孩子:“你们会让我选择败吗?”
—她只是个八岁的皇后,她能做什么?
殿中一阵尴尬的寂静,没有人回应皇后,也没有人请罪。
——事实便是如此,只不过,皇后的敏锐让他们意外了而已。
女孩就这么背对自己的亲近侍御,望着窗外,
站着。
长久的沉静之后,郭穰艰涩地开口:“臣等皆依附中宫,臣等的意愿并不重要。”
兮君蓦然转身,盯着这个素来行事灵巧的中宫私府令,一脸似笑非笑的清冷讥嘲,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郭第一次感觉到皇后的眼神也有如同锋利刀刃一般的威力,他不由在心中暗暗苦笑,面上却力持镇定,挺直了腰对皇后道:“臣等只是希望中宫安稳,庇护臣等而已。”
兮君终于显出一丝冷笑。
郭穰毫不动容,双手抬起执礼,随即郑重拜伏:“臣等皆是贱人,何足道也?大将军与左将军却是中宫至亲。”
—无论二谁胜谁败,年幼的皇后都尚有一丝血缘构架的转寰余地。
—他们有什么?
兮君轻轻闭眼,浑身是说不出的萧索悲凉:“至亲啊……”
轻叹的话语伴着令人心惊的凉薄浅笑,令刚刚抬头的诸人再次不忍卒睹地低头——为那个年幼单薄的身影,也为那因为敏感而被伤得血肉模糊的天真心灵。
—至亲!不折不扣地骨肉至亲!然而,此时此地,此情此势,这是多么讽刺的词啊!
—她的两个至亲彼此都已亮出獠牙,却无人考虑站在中间的她……连一声知会也没有啊……
—因为她年幼?
—抑或是因为她根本就是无关紧要、随时可弃的棋子?
嘭!
沉重地屏风轰然倒下,手臂上传来绵密的痛意,一丝丝地刺入心头,兮君却只想笑,也只在笑,轻浅的笑容那么美丽,却让众人莫名地想哭。
“中宫……”
殿中诸人低切地呼唤,参差不齐,有一种噪杂的感觉。
兮君皱起眉头,想仔细辨听众人的声音,却只感到到更加纷乱地声潮将自己包围,紧紧地裹住自己,动弹不得,也不出声音……甚至再看不见……
“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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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令说了一通绕口的医理,倚华耐心地听完,待其指导女医为皇后施过针,便恭敬地让宫人送其离开寝殿,准备汤药。
锦帷之后,年幼的皇后沉沉昏睡,面色惨白,宽阔地额上有汗珠滴落,濡湿了她的鬓,也浸湿枕下的锦衾。
倚华在床侧跪下,接替旁边侍奉的宫人,用丝帕小心地拭去女孩前额地汗水,同时低声让宫人将殿中的熏炉撤走一半。
汤药来得很快,接过耳杯与银匙,倚华正要给兮君喂药,却陡然现奉药进来的竟是郭穰,她顿时脸色一沉,想作,却终是按捺下来,转过身,一点点将药喂入兮君口中。
最后一口药也喂完,搁下漆杯,倚华便扯着郭穰走出寝殿。
“长御想骂就骂吧!”郭穰耷拉着头,自暴自弃地道,“已经离中宫寝殿足够远了。”
郭穰这样,倚华一腔怒火反倒无法作了,最后,她只能连连跺脚,忿恨地扔下一句话就转身:“中宫只有八岁!”
郭穰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再认真不过地说道:“主上只有十四岁!”
倚华竦然变色。
郭穰却毫不退让,一字一句地敲打她的心:“敬夫人虽卒,然大将军何曾亏待上官家?左将军有何必要向大将军难?”
——上官安封桑乐侯后,即请追封皇后之母,没多久便有诏令,追霍幸君为敬夫人。
—上官家何曾想与霍家断绝、反目?
—上官桀早已过了热血气盛的年纪,没有绝对把握,他凭什么要与军政大权在握地大司马大将军为敌?
—他有何可恃?
郭穰看着倚华,再认真不过地问道:“皇后可恃为何?不过圣眷、子嗣、外家!”
倚华蓦然抬头,眼中隐约有薄怒之色。
郭仿若未见,继续道:“你我侍奉的这位皇后只有外家可恃!”
“那又如何?”倚华愤怒地质问。
郭穰松开手,望向远处地飞檐翘角的庑顶,淡淡地道:“即使只为皇后计,两家余一也比两家相争要好!”
倚华退后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郭穰笑得淡漠悠远:“皇后总要面对地,如今虽然昏迷,却比事到临头才看清结果,要好得多!”他毫无悔意。
倚华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的侧影陷入怔忡之中。
“只会是这种结果?”倚华勉强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
郭穰不解地睨了倚华一眼:“连我们都看得清,大将军与左将军不会不明白吧?”虽然是疑问地语气,但是,笃定之意十分明显。
—两家相峙不下,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这种损人害己的事情,霍光与上官桀会看不透?
—天子终究只有十四啊……
44、沉默
抹汗……家事加公事……我竭力保证更新吧……)
荡宫前殿,鎏金熏炉缓缓地释着应时的合香,温软绵絮,却始终无法化解殿中清冷生硬的气氛。
上官桀与当值的尚书、御史长跪稽,默默地等待,桑弘羊坐在东侧的席位上,径自与正席绣幄之中的少年天子对视着。
十四岁天子就这么看着一脸沉静的御史大夫,眼中原本明亮的光采渐渐消退。
桑弘羊始终没有开口,望着天子的眼神始终平静,但是,刘弗陵读懂了他的意思——与上官桀他们并无不同。
—都在等待而已!
刘弗陵咬住牙关,继续沉默了。
—他们是等他先话!
织锦广袖下,刘弗陵握紧了双手,仍旧一言不。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开口,所有指责的话语绝对不能出自他的口中。
—至少不能在一开始便由他出口。
——因为霍光是先帝指定地辅臣!
他相信。上官桀、桑弘羊同样明白这一点!
—可是。上官桀沉默了!
——可是。桑弘羊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们拒绝先难!
—他们等待着他先表态!
—这意味着什么?
刘弗陵在心中愤恨地质问。
—意味着拒绝!
—他们拒绝服从他的意志!
偌大的前殿中只听得到风动锦帷的悉索声。
日光经檐角洒入殿中,上官桀眯起眼,在一片交织的光影中,仔细辨识眼前的黑色砖块上的每一条纹路。
时漏中的水一滴滴流出,上官桀心中地冷嘲之意也在加深。
—他们地天子啊……
—想对付权臣,却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如此便想将他们与霍光**于股掌之间吗?
上官桀不屑地冷笑。
桑弘羊同样为此叹息。
—年少的天子究竟明不明白,他若是不表态,他们对付霍光的一切手段便都将失去大义的名份,沦为不入流地争权夺势之举!
—他们凭什么听命?
—要对付的当朝第一人!
—难道他们都是白痴,或他刘弗陵已是人心所向,让他们甘愿承担所有风险?
—显然,两都不是!
“左将军以为,此书当如何处置?”
刘弗陵忽然开口,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嗓音变化地时候,少年天子的声音有些艰涩、嘶哑,仿若破损的编钟铜。
上官桀抬起头,随即抬手行礼,郑重非常:“诸奏,上可诏有司案治,亦可下御史,诏群臣议论。”
刘弗陵咬牙,缓缓颌,却没有回答。
——诏有司案治?
—仅凭这道漏洞百出的奏书便治大司马大将军地罪?
刘弗陵心中不由冷笑。
—他的父亲也许能做到,他怎么可能做到?
—只怕,他这边诏书刚写好,宫外就能有人喊出“清君侧”来!
—下御史,诏群臣议论?
—御史大夫此刻都一言不,还能指望他一言定乾坤吗?
—结果不过就是一场乱战,能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霍光主政七年,朝堂舆论未必不受其控制!
上官桀的回答与废话没什么区别!
刘弗陵的目光再次投向桑弘羊,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桑弘羊眼中的平静总让他感觉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意味,让他满心焦躁,却又无法宣诸于口。
最终,年少地天子烦躁地皱眉,努力按捺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对殿中诸人道:“朕知道了,卿等都退下吧!”
众人叩,但是,上官桀却在起身前很认真地开口:“陛下,此书……”
“朕要考虑!”刘弗陵粗暴地打断了他地话语,随即推开凭几,径自起身离去。
所有人都被少年天子从未有过的暴躁表现吓了一跳,片刻之后,回过神地众人疑惑地望向代替大将军处分决策的左将军,却只看到上官桀一脸淡然地平静,轻摆衣袖,优雅转身,缓缓步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