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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段商业用的话术并非事实。我与樱山彻底主张我们只是「发现」尸体。
实际上,尸体加工不属于我与樱山的工作范围。我们负责的是交付尸体与收取现金。这个工作本身,提案者是那名尸体加工人。听说这项工作最初是基于——杀死人了之后,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比较好——这个疯狂又很有生活感的理由才开始的。樱山曾说这家伙截至目前杀害了三个人。但这只是公开事件的数量,本人笑着说,实际上比这数量多更多。我跟这个杀人魔从未谋面。工作细节的讨论大多是樱山负责,我不太有机会出场。而负责杀人者对我们的工作完全不多置喙,这也是理由之一。
在进行第一次工作前,我曾经听过杀人犯的声音。听起来很绅士,与血腥红色并不相配。从他柔和、令人放心的语气中,我实在无法想像,他究竟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才会如此热衷于杀人呢?虽说若能理解杀人犯的思想,那倒也很恐怖。但更恐怖的是,这件事说着说着,我自己竟然也成了杀人犯了。
负责杀人者的名字,汉字似乎写做「新城」,但不知该念做「Arashiro」还是「Shinjou」。是不是本名也很难说。我与樱山一致认为,既然有被我们背叛、向警察通报的可能性,他应该不会暴露真实身分。虽说我与樱山也是那天才第一次碰面。我不知道负责杀人者是经由什么管道调查,他握有樱山与我的个资,撮合我们两个合作。被选上的我们两人共通点是缺钱。
接着,负责杀人者提供我们有效活用尸体的办法,他自己不收报酬,只求能将尸体处理掉。说完,要求我们做出答覆。
一开始,樱山与我哑然无言。与杀人犯说话是第一次,五分钟前想也想不到自己会陷入可能成为杀人者的共犯,分担犯罪行为的状况。负责杀人者十分沉着,在电话中连一点呼吸声也没发出,静静地等候我们的回答。
结果,我们达成协议,只要能弥补财政拮据的现况什么都愿意干,便接下了这份工作。最初在车站前接下装了老太婆的旅行箱时(旅行箱置于指定时刻与场所上,负责杀人者没有出现),的确浑身起鸡皮疙瘩,抖个不停。樱山平时性格大方,此时却像被绑上铁球般面无表情,粗鲁地带走旅行箱。
接下来,我们将老太婆的尸体卖给她儿子。替老太婆的尸体换上衣服,擦拭污秽,修整面容等清洁遗体的工作主要由我负责。到了第二次之后,甚至能轻松地想着——被乡下的双亲知道我的工作是清洁尸体的话,一定会很悲伤吧,但在第一次接触尸体时却心中有些发毛。由于樱山负责交涉,所以剩下的工作由我负责。当时不由得诅咒起同意这个责任分配的自己。
我清洁老太婆尸体时,想起某漫画的无照密医的话。好像是说「母亲的价值,不管标几亿都值得」(注:出自手塚治虫的漫画《怪医黑杰克》)吧?因为是我国中时在图书馆看的,细节早忘了。我想像,愿意用钱买同尸体的人,心情一定跟这很类似吧。但这与此无关地,接触尸体的行为依然令人想吐。
尸体几乎没有损伤,与生者睡眠的姿态几乎没有差别,我却明确表示厌恶。从樱山表面上装作没事却吃不下饭这点看来,他似乎也没办法把这个工作当成通常业务处理。我们为何会对尸体感到「污秽」呢?我们终究是「life is beautiful」价值观的信徒吗?
将我清洁好的尸体拍照后,樱山利用照片当作谈判工具。能言善道的樱山顺利说服对方,完美地令他同意隔天以钜款交换尸体。
我们在尸体交换场所并不与交易对象直接碰面。这点不用说,我们也神经质地警戒着现场周围。但是老太婆的儿子遵守约定一个人来,把装了谈好的金额的包包放在现场后,流泪带回老太婆的尸体。
樱山和我担心交易对象事后会不会去找警察,想说对方肯定是把我们当成杀人犯,恐怕会有被逮捕的危险。
我们与负责杀人者在交易前一天商讨这个烦恼,但是他却一笑置之,跟我们打包票说:「不用担心。」
接着又说警察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不测之祸。
我们只能信赖他的话。欠缺金钱的事实腐蚀了我们的思考力与判断力。
在紧迫与仓皇中抓住的,是稻草还是蜘蛛丝呢?
他这句话或许也包含了对我和樱山不会去报警的确信吧。实际上的确如此。因为就算去报警,我们的债务也不会减少。
我们得到了一大笔钱。用不着每天辛勤工作,靠着心中那台吃角子老虎机台哗啦哗啦转动,叮~跑出八位数金额。一千万。可笑,太可笑了!
我和樱山两人乐不可支地大叫。没想到这么轻松赚大钱的事情能降临在我们身上。这世界还是充满了希望嘛。两人手牵着手笨拙地跳起舞来,真的乐昏头了。一千万。就算对半平分也有五百万。虽然光靠这笔钱还是不足以偿还当前的债务。
但好歹能一口气偿还一半以上,视野之中确实充斥着玫瑰色彩。
当时的季节是冬天,樱山和我却抢在世人之前独占了春天。打电话告知负责杀人者我们成功了。「那就好那就好。」他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表示欣喜。
接着樱山得意忘形地提议要他尽量制造尸体,得到「那不可能」的回答。负责杀人者并非是无差别地下手,而是会细心调查对象是否具有很强的「羁绊」,亦即是否为某个人的「重要的人」,确定无误后才会下手,这就是他的兴趣。本人曰:「这是一种享受。就跟玩电玩时,用大画面的电视玩比较有趣相同道理。」老实说我无法理解。
但就是基于他的细心选择对象,交涉才能如此顺利吧,对此我很感激。负责杀人者似乎也理解这点,才会把工作提供给我们。利用家属想厚葬死者的心理,将无意识的肉块尸体化成钜款,老实说这真是种极度脑残的自导自演行为,但真的很好赚,所以我也无意多做批评。
我在开始做这个工作以前,是个只能从活人当中找出价值的俗人,现在却不同了。我知道,还没腐败的尸体能链出黄金。我将这解释为人的灵魂光辉,是这个人穷极一生培育的「有意义我的时间」的浓缩体,是人生意义的结晶。比起世上其他绽放炫目光芒的宝石更有价值,而贩卖这种东西就是我们的工作。
老实说,我并没有罪恶感。下手的并不是樱山和我,我想也几乎没有人会一一对在超市贩卖包装好的肉类感到罪恶吧?倒不如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是买卖。至少我自己已经决定抱持这种意识来清洁尸体。在第一回后又过了两个月,当开始觉得荷包变瘦了的时候,礼仪师工作又再度飘然降临,此时我的心中已有仔细为尸体好好清洁的从容。
第二份工作的对象是个比我小三岁、大学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且还是个新婚丈夫。生前的他正值如樱花盛开的幸福,彷佛连寿命都配合花谢时期般死去。
这次我得面对的问题不只「污秽」,还有「羞耻」。要仔细清洁全身上下每个细节,的确今人有点害羞。
我与樱山不同,并没有固定发生男女关系的对象。
樱山已婚,配偶是个相当危险的女人,病态地想掌控樱山。
跟樱山在一起的时间内,电子音从来没超过三十分钟以上停止过。邮件或电话,总之会有一项打来。每一次樱山总会咂咂嘴,面带不满地离席。
「这女人真的又缠人又危险。」在身边的我好几次听到樱山抽出手机时嘟囔。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婚,他肯定摇头说:
「该怎么说……那女人是件美术品啊。表面上美丽异常,但却得投注极大的费用与精神来维护。老实说,她的个性奇差无比,脑子也很有问题,但我就是想把这种说不定有朝一日异常的部分,能转换到理想方向的美术品放在身边过活。」
什么嘛,其实他根本就很喜欢老婆——他的口吻令我有这种感想。对我而言,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缠着人跑的美术品可敬谢不敏。
美术品装饰在玻璃后面就好,不是任何事物都有勉强让它活着的必要。
例如送到樱山和我身边的尸体,若活着就很伤脑筋。
第二次的交换,我与樱山一样顺利成功了。但是第二次令两人一起抱着头烦恼的是赎金的金额。上次考虑到彼此的财政问题,要求了一千万。只要这个工作继续进行下去,借款能还清,也能不引人注意地过活。只要不铺张浪费,这笔金颓很够崩了。但说老实话也想奢侈一番。整晚讨论的结果,决定以与上次一样一千万作结。
一千万的纸钞并不怎么重,包包没有装满,还留有不少空间。若换成一亿元,肯定包包会变成鼓胀的气球吧。心中偷偷上了个决定,哪天负责杀人者杀害了有钱人,一定要狠敲一笔。
我们又在现场平分现金,各自五百万入袋。现在的我们,已经沉浸在就算被命令去工作也办不到的领域了。所谓的极乐就是指这个情况吧。樱山怕老婆,为了不让她产生怀疑,假装自己在公司上班,必须经常出差来蒙骗,真是辛苦了。
但他的努力也成了无意义的行为。
在旅馆里相偕垂下的我与樱山的头。在电视剧中,杀人犯老是辩解说:「我真的没打算杀人。」过去,身为观众的我看到时,总会对画面吐嘈说:「少骗人了。」现在的话大概会点点头,感同身受地说:「嗯嗯,我懂。」
我想辩解:「我没学过掐人的脖子多久会死。」若樱山还活着,不知会怎么笑我的无知。是嘲笑吗?还是苦笑呢?
因为不知道该施多少力,所以樱山死了。若有下次,我想我有自信不会杀死他。
头上冒出烦人的汗水,聚集在发根之间。胡乱搔搔头发与头皮,让汗水散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又确认了一次手表,应该没时间了。
已经联络大婶的丈夫来领取他老婆的尸体了。我不知道他们约好下午几点交易。今日行程全交由樱山管理,在他对我说明前已经死了,我无从得知。
这是第三次的尸体交换,正好是很可能因成功了两次而产生自负与傲慢的危险时期。在公司工作时,也是在自以为刚脱离初学者的时期,最容易犯了严重错误。
真正可怕的是不测之祸。
今天我才深刻认识到负责杀人者暗示过的这句话的正确性。勒住樱山脖子的契机其实非常可笑,就是那件「美术品」。
樱山的手机从早上起就响个不停,音量还设定得很大,嘈杂无比,几乎让人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我前一天晚上没睡好,便向樱山抗议这个已经我原谅了两次、有如缺乏管教的笨狗般的手机铃响。樱山以「这又没办法啊」这个现在想来也仍是十分不合道理的回答来敷衍,一脸厌烦地接听妻子的电话。整个早上一直重复这种情形。我问他为什么不开震动模式?樱山却坚持:「又没关系,这也算是我跟老婆的约定嘛。」而不肯屈服。这家伙是个一旦被人指责,就更不肯服从的别扭鬼。我能懂他的心情,非~常懂。但我可不是他啊。
我一直忍耐到十一点左右,但已经是极限了。我一开始出手的对象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