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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五人投以带有上述含意的目光,不晓得他们是收到了没。希望这里收得到讯号,不然就太空虚了。我不寂寞喔。对了,我得重办手机才行。
我发送的个人电波到此结束。耕造先生一头雾水地望着我,于是我不亲切地为他补充解答:
「照理说,一餐份的食粮早就用光了,但是昨晚耕造先生你们还是吃了晚餐,真是奢侈的牺牲奉献啊。」
大江耕造呆愣了一会儿,在理解这句话的瞬间皱起一张脸,拱起背部。
这下应该很好懂了吧,连对推理剧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伏见都闻之色变。
「肉……是肉。难不成……」
耕造先生的脸色像个死人一般,下意识地抱住了腹部。这恐怕是他这些天来最聪明的一刻。
「怎么可能!你骗人……那是……」「没错,那是大江贵弘的肉喔。」
伏见是听到这句话后最为震惊的人,想必她的记事本中没有「吃人」这个辞汇。连我的英和辞典里都遗漏了hitokui(注:「吃人」的日文罗马拼音)这个单字,真想抱怨自己买到了瑕疵品。反正翻阅辞典的手也坏掉了,这不是刚好凑成对吗?
我看着那个和我一样注意到菜色却没有说出来,仅用一句「我没有食欲」就逃过一劫的家伙。她的脸颊消瘦,头发也失去了光泽,而她的眼球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因为营养失调而失去了光采,仅发挥了「看」的作用。
她的眼神仿佛宣示着要把抓到的猎物吃掉,已经脱离了哺乳类的范畴,我和她用眼神互相较劲,终于不敌睡意地先一步开口:
「这栋宅邸里既没有超市,也没有便利商店,因此当身体的燃料燃烧殆尽时,就只能靠狩猎来补给食材了。」
尽管和绳文时代的做法相去不远,比起来却严苛多了,因为猎物几乎没得选。
伏见捣住嘴巴,以腰为起点将身体折成两半。如果我的手臂没受伤,就会将她带到洗手间拍背,但……世事无法尽如人意,所以我只好袖手旁观。
换成我妹妹的话,她应该可以若无其事地吃下肚吧?——我脑中玩味着这类空虚的感想。
「我曾在书中看过关于人肉的介绍,上面说人肉吃起来是酸的,好像有点类似石榴。至于味道是否真是如此,这就要请教尝过的人了,这是唯有他们才有权力获得的知识。怎么样,味道如何?」
耕造先生噤声不语,忙着被反胃的感觉弄得脸颊一下鼓起一下萎缩。虽然程度不严重,但看来他没闲工夫理会我的玩笑。菜种小姐虽然看似很闲,但也没幼稚到会陪我胡闹。
实际上,为了去除腥臭味,或许她使用了柑橘类的东西来去腥;但我不想让伏见的心情更加不舒服,所以在此就不提味道方面的事了。我又不是料理漫画的主角。那边的世界应该和平多了吧?真好。小麻的小鹿乱撞八年熟成巧克力教室如何?啊,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会从主角被降格为试吃专员了。
「当桃花说出关于味道的感想时我就察觉了。所以我去查过了贵弘的房间,看会不会查出景子太太要求他丢掉食物的证据。」
我滔滔不绝地不断说明,但却没人有半点回应。茜看着天花板思念桃花,伏见还在宿醉,耕造先生则为了吃掉爱子而痛哭流涕。没办法,我只好对汤女使眼色要她炒热气氛,结果她却「哇噢——」地怪叫一声,让场面为之冻结。不对,就连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没有人愿意回头看一眼,于是汤女便搔搔脖子缓和自己的失态。
「我在贵弘房间只找到这张标签,除此之外没看到什么利器。」
调查结果报告完毕后,餐厅里依然只回荡着我的声音。总觉得自己还是辞了侦探的工作回房吃自己比较实在,于是我试着提出中止话题的建议——但我又想到,既然没有人在听我说话,那么这提案八成也会被忽略,所以还是打消了念头。接下来就在脑中整理一下这几天以来所发生的事吧。
「啊,还有一件事。贵弘房间的抽屉中有一把钥匙,我想那大概是厨房门锁的钥匙……」我刻意说得含糊不清。
「要不要现在去确认看看?」汤女站起身来。「也是。」我将这个任务交给汤女。
汤女从我拿来当肚兜用的浴衣腰带中拉出钥匙。我打了个冷颤,这感觉简直像是被镜中的自己玩弄身体一般。
汤女拿着钥匙出差到厨房去。
菜种小姐目送着汤女离去,但却毫不制止。看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也没有保卫那里的必要了。冰箱的内容物已经昭告天下,也没有能让事态进化到更令人吃惊地步的价值了。
接着,汤女在伏见和耕造先生停止反胃之前回来了。
「门开了。」她将一身泥泞的钥匙丢了过来。现在的我专长是足球,当然就要用头部来接。钥匙刺中我的额头,查克拉(注:cakra,在印度瑜伽的观念中是指分布于人体各部位的能量中枢)感觉差点被打开了。
钥匙进行着自由落体运动,接着在地毯上失去行动的自由。
「……既然这把钥匙可以拿来开厨房,那我的推断八成没错。」
也就是说,贵弘可以自由进出厨房。
还有那张标签。那应该是景子太太要求他留下的证据吧?为了让她看上的某个人物发挥「侦探」的功用。
但这个计谋基本上失败透了。虽然没有人要求我,但我还是迳自继续方才的说明。
「比如说,他们想把白萝卜或葱丢掉好了,总不能就这样用马桶冲掉吧?但是只要切碎后总有办法,于是贵弘便事先藏了一把菜刀。」
接下来还可以用来自杀。拿着刀子刺进自己体内,接着把手放开。就这样。这需要相当大的力气,所以嫌疑就落到男性头上。而就跟我料想的一般,当晚除了耕造先生之外,贵弘也没有锁上钥匙,因此得出了这个结论。这只是简单的删去法罢了。
「大部分的粮食在第一天,这栋屋子尚未成为密室前就被景子太太丢掉了。所以贵弘用马桶冲掉的只是冰箱中一餐份量的剩余粮食。景子太太既不擅长做菜,平常大江家的厨房也不是她在管理的,因此理应无法明确判断一餐的份量是多少。而且如果留得太少,就会造成景子太太计划的障碍,因此她便要求贵弘在自杀之前,将菜种小姐省下来要留到第二天的食材丢掉。虽然食材也可以从窗户的铁栏杆间隙丢出去,但万一被别人看到就惨了。」
毕竟这样一来,这件事可能会以「从天而降的生肉」这标题被拍成电影嘛。骗你的。
「对于景子太太来说,像这样将菜种小姐逼到悬崖边、规划将她引往杀人的方向发展是有必要的。」
这一切,只为了满足她那在生存中不需要的、纯粹的任性欲望。
说到其他处理粮食的方法——虽然从嘴巴摄取、让胃吸收也是一个原始的绝妙点子,但问题是这样做根本就没什么意义,而且肉类在咀嚼和吞咽上又很花时间。
现在要说的是题外话。景子太太生前做的那道奶油炖菜里很可能含有安眠药。若是像个圣诞老人般将装袋的乌龙面(特价三包一百五十圆)和牛肉(特价,但没有标示产地)放入垃圾袋中扛在肩上走出去,要是被家人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肚子饿所以吃宵夜——就算对方是菜种小姐也绝对无法视若无睹,她说不定会哭着逼问:「你这么不喜欢我做的菜吗?」虽然谎言这个词汇里有个七字(注:日文的谎言写作「嘘」),但那是源于人类的古老习惯,一天最少会不实申告七次……说了一个谎就得说更多谎来圆谎,我还是就此打住好了。来吧,继续加班吧。
依照我的推断,景子太太应该是以招待我们为名义制作料理,接着再吩咐贵弘分配食物……但我还是别说好了。没有足够的证据,只会让大家对我的话存疑。
「呃……」
由于没有人愿意伸直腰杆听我说话,所以我暂时打住话语。
看样子,吃人肉造成的冲击正将苦恼的涟漪导入体内。
看到连因天时地利而没有将贵弘收进胃里的伏见都反胃得痛苦不堪,我的脑细胞一致议论纷纷地认为我是异端。
毕竟咬碎吞下去后,感觉就像是强迫爱蜜莉吃下章鱼一样。好像也不是这样。
嗯——我被排挤了。
我本来以为——虽然我无法理解他人心中的痛苦,但至少可以理解人心痛的瞬间……
「以上就是经由景子太太所策划,直到贵弘自杀部分的犯案过程……」
说到这里时,其他人开始有了动作,于是我暂时闭上了嘴。伏见离开椅子踉呛跑到我身边,一屁股坐在已打扫干净的地毯上。大概是精神补强发挥了一点作用吧?至于她轻轻抓住我的脚是基于恐惧还是期待呢?这点连我也搞不懂。
「好,接下来差不多……」
「对了!」
这次是耕造先生突然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接着用不适合黑暗中寂静宅邸的尖锐咆哮声打断即将说出结论的我。
他的瞳孔放大,虽然情况没有很严重,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顿悟真理的表情。
「你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喔。」奇怪,他碰到真理了耶。你有定期付接收电波的费用吗?
「那是……我吃的……那是……不一定是贵弘!你有证据吗……」
耕造先生耀武扬威地伸出手指指着我。他看起来不像是志得意满,倒像是因为只剩下一丁点仅存的希望,所以才用少得可怜的总战力瞪我、怒气冲冲地质问我。
我被质问了耶——虽然心中堆积着空虚的感想,但我没理由同情他。
「不必问我,问菜种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我并不是客服人员,于是选择用蛮横的态度回应他。虽然我一副要解答所有谜题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不过这也难怪,谁叫我平常就老是在说谎,会被人质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
但是,我是个冒牌骗子,这点自觉我还有。
我连真正的骗子都当不了。
「菜种!到底是怎样啊菜种,菜种!」
耕造先生逼近菜种小姐,一副要扭着她的脖子把油挤出来的模样。但是菜种小姐说出来的那一句话,却完全不是对着耕造先生说的。
「说得也是喔——」
菜种小姐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大腿。
「关于这一点,你还没有提出具体的证据呢——」
她的口吻相当平易近人,仿佛像是会用手点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说声:「你这小迷糊。」虽说是装出来的,但却演得丝丝入扣。不管是笑容或举止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反抗能力,藉以博取他人的信任。
不论要做什么,取得信任都是最重要的。至于能不能给予对方同等的信任则是另一回事了。
「真亏你能陪我玩这场闹剧。电波侦探从第一回就佳评如潮,我连口渴的时间都没有呢。」
「因为在这栋宅邸里要打发时间是很难的呀,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加入这场游戏了。毕竟这里除了吃与睡之外,没其他事情好做嘛——」
她一边跟我闲聊日常生活的琐事,一边传达出对于耕造先生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