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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反正,只是为了安慰生者而已。彩夏究竟想些什么,我也不明白。可是……」
爱丽丝把手叠在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这番美景是真的,只有这件事是事实。所以你一定得接受,是吧?」
我眼中所呈现的花朵旗帜不经意地晕开了,早晨的屋顶融化在海洋里。最初的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之后就停也停不住,布满我的世界。那是彩夏跳楼之后我第一次流下眼泪。
为什么人只留下回忆呢?把记忆一并带走该有多好?回忆已经抹消不去了,我接下来一辈子都要在这番美景中寻找彩夏想传达的讯息。
「鸣海,你恨我带你来看吗?」
面对爱丽丝的问题,我一边掉泪一边摇头。我怎么可能恨?
「那么你恨我也好。之前我跟你说过,彩夏的跳楼,你的伤心,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别说了。」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世界连结,所以你恨我也好,责备我也好。」
「别说了!」
我粗暴地大喊,转身面对爱丽丝。她的大眼睛看来带着泪光,不过那也许是我的泪水。
「那样做有意义吗?你是白痴啊?难过的话就像普通人一样哭泣,生气的话就像普通人一样怒吼,开心的话就像普通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就像普通人一样说出口,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呢?」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你不懂吗?」
「我不懂啦!」
我挥开爱丽丝紧抓着我衣服的手。
「鸣海,等等——」
我从水塔跳下,膝盖和腰部都传来阵阵疼痛。我无视着爱丽丝的话,冲向门,冲下阶梯。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是那不是针对彩夏,不是针对爱丽丝,也不是针对我自己。
眼泪哽在喉咙里,我奔跑在早晨的街道上,肺就像燃烧般疼痛。跑过天桥的时候,朝阳正从侧面照耀我的脸庞。
我暂时站住不动,把手肘枕在栏杆上低头向下望,稍微哭了一会,落下的眼泪被长距离卡车所扬起的灰尘给吸收了。
*
就算这样,我还是没用、脑袋差、没神经又冷血的小鬼。没来由的忿怒当天就消失了,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人什么事情都可以习惯。
而且不觉得习惯是件很悲哀的事。
觉得这样很悲哀的大概是在天上的谁吧?
我们被那家伙随意书写的记事本所摆弄,每天生气一点,微笑一点,又后悔一点,只能这样努力活下去。
*
所以两天后的黄昏,我拖着穿了厚羊毛短外套的萎靡身体,摇摇晃晃地踩着脚踏车去医院。
彩夏持续昏迷中。
干净到令人生厌的明亮病房,正中央的病床上躺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闭着眼睛的彩夏。护士告诉我:「她有在呼吸喔!」可是彩夏的胸口一点起伏也没有。病房安静到好像可以听见点滴流过管子的声音。
我想,彩夏的身体的确在这里。
但是她的灵魂却不知道在何处。
那时候因为药物而强行打开的大门另一头闪耀着光芒,我在其中所看到的大概不是彩夏的所在,而是我自己的;墓见坂史郎所前往的目的地也是自身中的黑暗。我们一直被关在身体里,大概已经哪里也去不了了。
对了,你就是藤岛同学吧?我因为护士的询问而抬起头来。我想应该是彩夏的同班同学,他们带了东西托我交给你。
护士从墙边的柜子拿出东西递给我,那是装了十张色纸的塑胶袋。塑胶袋上有油性笔所留下的字迹:「藤岛的十张」。
我呆呆地望着护士的脸,护士笑着指了指床的方向。这时我才发现,枕头边挂了千只鹤,卡片上写着一年四班赠。
有事就叫我。护士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
我一直低头看着装了色纸的塑胶袋。
为什么不忘了我呢?明明怎么跟我说话我都不应的,明明我都不去学校的。
继续想下去我大概会哭出来,所以就往圆形椅子上一坐,从袋子里取出色纸来。
不过是折十只纸鹤,却花了我好久的时间。完成的纸鹤每一只都皱巴巴地很丑。为了把纸鹤绑到千只鹤上,我绕到枕头边,赫然发现一些东西。
病床另一边的矮柜上,放了似乎是探病的人送的礼物,形成奇妙的组合。
巴掌大的透明盒子里放的是一副花牌。
花牌旁边是塑胶模型战车。
唯一正常的礼物是干燥花的花篮。
还有一个三百五十CC的深红色罐子。
我在床边,也就是彩夏的脸旁边弯下了腰,直勾勾地看了彩夏一会。
说哪里都去不了是骗人的,因为我还可以靠自己的双腿行走。彩夏已经连靠自己的腿行动都做不到了,可是我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把多了十只的千纸鹤重新吊好,要走出病房时,我突然停了下来。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像有谁在叫我,所以我转头望。当然那是我的错觉,彩夏被冻结在乳白色的病房正中央。可是我发现了彩夏的改变,赶进冲向病床,盯着她的脸瞧。
彩夏的眼皮稍稍地开着。
我可以看见彩夏瞳孔的颜色,但是她不是看着我。彩夏的眼睛大概穿过了我的脸,穿过医院的天花板,穿过天花板之上晴朗到令人觉得愚蠢的春日蓝天,望着打开的那扇门。
我的手擅自动了,不知道按了多少次呼叫钤。大量的脚步声接近病房,包围了我。护士推开我,贴近彩夏的脸庞。一说要叫医生来,另一个护士赶紧跑出病房。穿着白袍的男女终着包围了病床,做了脑波检查之后开始吵闹,说是瞳孔的反射运动云云,然后把我赶出病房。
白发的医生走了出来,向呆坐在走廊沙发上的我说明彩夏的病情。一切都还不清楚,不做精密的检测是不会知道的。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偶尔会出现这类的情况,苏醒的机会虽然很小但也还是有可能。
所以今天先回去吧。
我曾经选择捣住耳朵,在这里一直等待。
可是我现在有非去不可的地方。所以我点点头,站起身来。
*
过桥,钻过首都高速公路,远远地绕过车站,前往一个半月没去的「花丸拉面店」。
「我想了新菜单:『芝麻奶油拉面』,你试吃看看吧!」
正在准备营业的明老板看到我,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像我昨天跟前天都来过似的。明老板的语气让我胸口有点疼——可是也安心了下来。
「芝麻跟奶油都很好吃,混在一起就……」
我想应该不好吃。
「不要废话,马上就要煮好了,给我吃。」
「我得去一趟爱丽丝那里。」
「嗯——?啊啊,对了……」
明老板从柜台上探出身子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很生气喔,你要有心理准备。」
呃,果然在生气啊?
「这次可没有冰淇淋帮你,你自己加油吧!」
明老板邪恶地笑了笑,用力推了推我的背。没办法,这都是我的错。
*
NEET侦探事务所里的空气冰冷到足以冻伤人,我的心情也好比冷气机吹下的冷风夹杂尖锐的冰块。穿着睡衣的爱丽丝背对着我,在床单上流泻出好几条支流般的黑发,那天看起来也像玻璃制的利器。
「不用啊,你用不着跟我道歉,不过是件小事。那天把我留在屋顶的水塔上,虽然之后我体验了仿佛废弃的人造卫星般的两小时,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你得跟我道歉的理由。无法独自爬下楼梯,也完完全全都是我个人的责任。如果你一定要道歉的话,就去找少校吧。他那天一早就被我的一通电话给叫出来,躲过值日老师的眼睛来屋顶的水塔上接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爱丽丝连头也不回,粗暴地敲着键盘。Dr。Pepper的空罐在床下叠了两层,形成厚厚的一圈围墙。
她果然在生气,我为什么那么笨呢?
只是因为爱丽丝在我身边说说话,我就把自己混乱的情感发泄在她身上,根本就是个小鬼。
「我不是说你不用跟我道歉吗!」
爱丽丝带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可是把爱丽丝一个人丢在外面跑回家的确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下次出门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地一直……」
黑发突然跃动了起来,爱丽丝转过头来,脸蛋发红。
「那、那、那只是因为你刚好在我身边而已!不要讲得一副好像我没有你就不能好好出门的样子!」
「啊,对、对不起。」
我缩起身子来,明明没那个意思的。
「你究竟是为何而来,除了嘲讽我之外还有事的话,就赶快讲一讲!」
爱丽丝脸红通通地挥着枕头,拍着毛毯。
有事。
刚刚的对话就是我想说的事……要是我老实说,一定会惹得爱丽丝更生气吧?我究竟该怎么说才好?
爱丽丝突然背向我,又转身面对键盘。
我思索了一会儿该说什么才好。
这种强辩的理由行得通吗?
我也不知道,只能试试看了。
「……我的雇用契约……还有效吗?」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黑发的流向因为爱丽丝转向我而扭曲。眉头紧蹙,嘴角微微向下撇。
「当然已经结束了,因为契约期限到我知道真相为止。」
「可是……」
我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勉强压抑住紧张的心情。
「可是爱丽丝说过,结果还是不懂真正的情况。所以……」
我拙劣地挑爱丽丝的语病。如果是爱丽丝,如果是平常的爱丽丝的话,早就发挥十五倍左右的辩论功力驳倒我了。可是那时候的爱丽丝却因为我的回答而一时僵住不动。
「所以我还是爱丽丝的助手,对吧?」
爱丽丝一直向上盯着我看,我继续说:
「所以我来跟你道歉,今后我还是——」
也许某天彩夏会醒来,也许那时候她会告诉我们真相。所以直到那天为止,我都是爱丽丝的助手。
我的话因为爱丽丝突然丢来的Dr。Pepper空罐而中断了。钝重的金属声「咚!」地响起。
「笨蛋!滚出去!」
脸颊微红的爱丽丝吼道。这是我听过爱丽丝的发言中最短的一句。
我低着头,停住呼吸,吐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一走出门口我突然想起,其实我不是为了道歉而来,也不是为了助手的事情而来,因为觉得很傻所以就无意识地忘了。果然,我真的得说的只有这句话:
「……谢谢你,在很多方面。」
我对着小熊睡衣的背影说了这句话。
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看板上的句子映入眼帘。
这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办法
It';stheonlyNEETthingtodo。
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吧?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没用、脑袋差、没神经又冷血的小鬼,对我来说,这就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光是后悔也无法向前进。
我已经没有来这里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