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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了什么?”
“没有,对不起。这句话有一半算是自问。我们现在究竟是为了谁在调查呢?连以前的伙伴都变成敌人。是为了付不出钱的阿哲?中止委托的第四代?还是为了根本没有要求我们救他的阿俊呢?”
我心想:别想了。你又要这样作茧自缚,伤害自己吗?不能更单纯,更快乐地思考吗?可是我不能把这份想法说出口。因为我那时候也是跟她一样,受到愚蠢的螺旋所束缚。
住手的想法渐渐地从伤口渗入。
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把事务所的招牌拆下来丢进垃圾桶,辞去侦探的职务,专心当一个茧居族。喂,爱丽丝,那样比较轻松吧。虽然我只是稍微想一下,那份虚脱感就在瞬间胀破我的身体。只要不再继续奔走调查就行了,没有必要持续调查根本无人期望的结果而遭受怨恨。所谓的真实在哪块墓碑下发霉腐朽就好。
可是,就在此时——
房门被打开了。冷气机吹出的空气倒吹回来,让我和爱丽丝困居的世界龟裂。我们俩同时在床上抬起头来,一齐望向事务所的入口。娇小的人影从冰箱旁穿过,进入寝室的青白色照明下。用发夹固定的栗子色短发在冷气机的冷风下摇曳。
是彩夏。她应该是直接从学校来的吧!身上还穿着大衣。
彩夏先看向沉默僵硬的我,然后是爱丽丝。她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丢向爱丽丝的膝盖。
一个咖啡色的信封。
“……这是什么?”
“这个月的薪水,明老板先借给我的。”
我盯着彩夏僵硬的指尖。薪水?为什么——彩夏要给我们钱呢?
爱丽丝用发抖的声音问道:
“你想委托我们什么事?”
“你明明就知道!就跟阿哲学长一样啊!他的钱已经用光了吧!所以接下来的钱由我来付。”
“为什么你要——”
彩夏打断了我终于说出口的话。
“还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懂呢?这是我的事件啊!”
彩夏的一言一语像钉子一样打进我心中的致命点。
“这不是学长的,不是第四代的,也不只是藤岛的事件而已!大家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是我的事件!”
对啊,这是彩夏的事件。是那件伤害彩夏,让她深受其苦的事件后续。所以我们才一直隐瞒啊!为什么你不懂呢?
彩夏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用快融化的冰块所做成的子弹。
“我——一个人带着所有苦恼,最后什么也没跟你说就跳楼了吧?”
我的耳鸣吞噬了彩夏的声音,几乎要把我拉回那个冰冷冬天的早晨,连带回想起渗入花圃的大片鲜血。
可是彩夏接下来所说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已经不会再做那种事了。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还有爱丽丝,还有大家。我知道大家会跟我一起分担痛苦。”
我抓紧床单,忍耐彩夏灼热的话语从我伤口滚滚流入。
“我不在乎会想起多么痛苦的回忆,我更难过的是你不愿意跟我分享。”
我感受到彩夏的痛苦了。那时的我们的确是一起分担痛苦过。
那么现在的我只是在做当初彩夏为我做的事情吧。明明难过就大哭,生气就大吼,高兴就大笑,有想要的东西就说出来就好了,结果却因为做不到而伤痕累累——
当我要下床的时候,膝盖却颤抖不已。好像全身的骨头都错位,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正确的位子,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大批吵闹的脚步声。爱丽丝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黑发也随之摇动。接下来就是有人打开门,力道之大让人担心房门会因此掉落。脚步声像雪崩一样冲进来。
“打扰了!” “大姊!打扰了!”
一群凶悍的男子在厨房前跌成一团,像倒下的垃圾山一般。原来是平坂帮的成员都来了。我光是撑住自己就已经耗费所有精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你们会来?而且还这么多人跑来?该不会全帮都来了吧?房间又挤不下所有人。喂!不要把门框弄坏啊!
“你们这些家伙!就连野生大猩猩都比你们有礼貌!”
身着黑色T恤的帮众一听到爱丽丝破口大骂,从电线杆和石头男领头跪下。后面的人还挤到走廊上,叠成一团。就连彩夏都吓到爬上床来。
“你们跑来做什么?现在我们可是敌人!”
“我们怎么可能跟大姊为敌!” “喂!闭嘴!” “不准哭!”
石头男叫后面的人闭嘴之后,稍微前进几公分。
“这是壮老大的命令。”
“第四代的命令?”我不禁张口问道。
“是!听说阿俊失踪了!可是因为大姊不给我们情报,所以壮大哥叫我们来打听。”
“他叫我们就算要揍人也要问出怎么分头去找!”
爱丽丝露出受够了的表情,抬头看天花板。在这么寒冷的日子里,我却觉得有一股热流从我身体里满溢而出。坐在我身边的彩夏盯着我瞧。
“鸣海。”
爱丽丝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可不想跟这些退化的类人猿讲话。都到这个时候了,可别说没有雇主的指示你就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我不明白自己是否清楚地表示同意。我站得起来吗?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以及萎缩的身体中仅存的一丁点体力。
可是我发觉彩夏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不需要只凭藉自己的力量。
我把手放在彩夏的肩膀上,缓缓地起身走下床,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点了点黑T恤男子的人数后,开口说道:
“……请各位分成三组,五个人跟少校连络,负责监视轮班。”
“是!”“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八个人在事务所待命。”
“是!”“我们会认真待命!”
“其他四个人去开车,去调查阿俊家附近哪里有可以提钱的便利商店。我和——”
稍微看了一下身边的栗子色头发。
“彩夏也和我一起搭车。”
“是!” “是!”“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壮汉的粗野声音中混杂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是”,并且用小小的拳头敲了我的大腿一下。
*
看到我身后的彩夏,彩夏的父亲惊讶地张大嘴巴,动弹不得。
“打扰了。”
我鞠躬后脱下鞋子,走进房间。瞄了一眼背后,彩夏父女之间的气氛就像把铝箔纸揉成一团后又打开般僵硬。彩夏抬起眼睛向父亲鞠躬,但是她父亲却撇过头去,只用下巴比了一下走廊深处。所谓的“见外”一词惊人地符合现况。
侦探事务所距离世田谷公寓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彩夏应该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
彩夏不记得生父。大概是因为这段记忆跟阿俊有关,还是因为这个父亲根本就让人不想想起呢?我不清楚他们父女之前发生过什么,更不清楚彩夏父母离婚的理由,和这个每次中午都在家的男人到底在干什么。现在也不是在意的时候,所以我催促彩夏:“阿俊的房间在里面。”走没几步就打开了在走廊尽头的房门。
只看了房间一眼,就让我动弹不得。
正午时分的房间因为窗帘紧闭而略显黑暗,微弱的光线照射在没关的电视、脱下的衣服和塞进便利商店塑胶袋的垃圾上。桌子、木头地板、白色的壁纸等所有平坦的地方几乎都画满了黑色的图案。蹲下身子仔细看,才发现黑色的图案是一个一个用黑色麦克笔画出来的翅膀。我把彩夏推回走廊,关上房门。
“……怎么了吗?”彩夏小声地问道。
我咬住嘴唇摇摇头。
是彩夏已经忘了的,伤害她最深的记忆。不知不觉栽培了毒品原料的事。墓见坂逼她吞下毒品的事。最重要的是她也忘了因为ANGEL·FIX所引起的幻觉和幻觉消失后的空虚感。
画满了疯狂的天使翅膀图案的房间,可能会让彩夏想起一切。
不错,但是——
我们已经决定要分享一切。如果我把这扇房门关上了,又为什么要带彩夏来呢?
我打开房门,先让彩夏走进房间。她也是一走进房间就伫立不动。
“……你记得这个图案吗?”
我朝彩夏的背影轻声询问。彩夏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分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
“……我也许看过,可是……”
“不记得就算了,我们来搜寻房间里面吧!”
我推着彩夏的背进入房间。
“也许他有留下什么讯息。”
彩夏跪在地上翻找垃圾桶里的纸张,我则打开笔记型电脑。电脑似乎在待机状态,荧幕上马上就出现网页浏览器。我开始检视阿俊的浏览纪录,几乎都是匿名的BBS和新闻的部落格。他到底是在网路上看到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冲了出去呢?在广大的网路之海中,阿俊也能找到Syusyuly的指引吗?总之我先把阿俊的浏览纪录寄给爱丽丝,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机械搜寻比较快,现在的重点是靠人力能找到的东西。
环视房间后,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电视。整个房间地板并非都画满翅膀的图案,只有电视机前面有一块圆型的空地。从空地开始呈放射状出现众多的翅膀图案,也就是说阿俊是坐在电视机前开始画的。
至于电视,现在还在静静地播放NHK的新闻。
我确认了DVD录放影机的硬碟,发现大量的深夜动画之后是NHK的新闻。我一按下放映,突然播放起报到一半的新闻:‘……因为父母带着小孩前往而热闹滚滚……’难道是看到这则新闻之后突然开始录影的吗?可是为什么是这则新闻呢?
‘公园里设置了攀岩墙和溜滑板用的场地,皆为付费使用的设施——’
这则新闻我很清楚,就是海克力司公园的开幕报导。为什么阿俊要录这则新闻呢?主播左上角的画面终于放大成全荧幕,放映出公园的模样。画面里有对于访客的访问和直升机所拍摄的俯视影像。当画面回到摄影棚,主播又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时,耳边传来彩夏的声音:“藤岛!”
“倒回刚刚那里!”
彩夏边说边贴近液晶荧幕,吃了一惊的我遵照彩夏的命令倒回刚刚那则新闻。
‘……因为父母带着小孩前往而热闹滚滚……’
又开始重复播放同一则新闻。就在画面切换到直升机拍摄的俯视影像时,彩夏用力地按下我手上遥控器的暂停键。
“怎么了吗——”
望着彩夏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的侧面,我紧张地询问。
“我知道。”
“……咦?”
“我知道这个。我看过,不,我不只是看过。”
彩夏指着画面右下角喃喃回应。一瞬间,所有线索在我脑海中连结起来。是电视。是电视播放了天使引导众人的声音,所以才能不留痕迹。所以才会是事件结束一年之后的现在。那个流浪汉公园去年十一月起因为重建工程、反对声浪与杀人事件而屡屡成为话题,上了好几次新闻。这就是这个冬天Syusyuly的信徒觉醒的理由。无论是千贺泽辉彦、虎须党、大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