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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发生的事,她却历遍了种种波涛汹涌的情绪;在这样狂悲复狂喜的反复状态下,或许,她没能看清某些事实,或许,她应当暂时离他远一点儿,好好把两人之间目前的距离丈量一下,或许,她该把自己的感觉先抛在一边,设身处地去体会他的感觉。被母亲和婆婆劝扶回寒松园之后,乐梅在自己的房中默默坐了一下午,渐渐理清了某些思绪。于是,当强烈的阳光转为柔和的月光时,她又来到了杨家药铺。
整个下午,在众人的轮番劝解下,起轩总算稍微平静了些,却仍执意不肯搬回寒松园,更别提与乐梅夫妻相认一事。从一表人才的俊秀青年到令人望之色变的畸人,这样的改变虽只在一夜之间,但他内在的重创与剧痛,却绝非一朝一夕就可平复;尽管离开了落月轩,但那道禁门仍固执的合在他心间。因此,这会儿,当他发现乐梅就站在眼前,立刻缩回了自设的禁门后面。“怎么又是你?”他靠紧了
第五章
?墙角,姿势如惊弓之鸟。“你走开好不好?走开!”“你先别激动,也别紧张,我不靠近你就是了。”乐梅柔声说:“你瞧,我不是乖乖的站在这儿不动吗?折腾了一整天,你累了,大家也累了,不能再这样磨下去,对不对?所以,请你静静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也不知道是她抚慰的语气产生了作用,还是他真的累了,听了她的话之后,他果真默默的坐在那儿,原本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放松开来。众人都惊讶的望向乐梅,而她只是全心全意的凝视着他,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下说:
“下午是我把你吓坏了,我让你完全措手不及,那么突兀的闯了进来就要与你相认,却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当时,我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还活着的事实,这个事实太令我昏眩,而你也知道长久以来,我是如何在绝望中挣扎过来的,因此你应该可以谅解我的冲动,是吗?”
“不过你放心,现在的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哪怕此刻我是多么渴望能投入你怀中,我也会好好控制着自己的……”泪意糊住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成言。
他虽仍一言不发,但面具后的那双泪眼已泄露了他的情绪。她轻轻拭去泪水,好温柔的再度开口:
“我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出于你的自愿,因为你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强迫面对我的;所以,我调整自己来正视一个事实:你不是从前的起轩,而是一个外表有伤,内心也有伤的起轩,那么,我将从头来爱这个你,也将耐心的等待你回应我的爱!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我不会勉强你认我,更不会勉强你摘下面具,因为我知道它让你感到安全,它就等于是你的脸!今后,我就爱这张戴了面具的脸,好吗?”
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然而衣襟上却已湿了一片。她默然片刻,语气中糅进了恳求:
“我的话是不是让你安心了些?如果是,请你回家吧!”
一席话深情婉转,一屋子的人莫不为之动容,老夫人第一个喊了出来:“回家吧!”士鹏、延芳、映雪、万里和紫烟也纷纷跟劝:
“回家吧!”起轩依然不说话,好半晌后,终于,他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回到了寒松园,但起轩仍坚持住在落月轩。乐梅并不急于一时,她相信终有一天,他心里的禁门也会打开的。
安顿好起轩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烧了那块假灵牌,亲眼看着家丁们拆除那座假坟墓,在火焰与瓦砾中,她感到平和的解脱。都过去了她在心底向以往告别,向那个鬼丈夫告别,而她和起轩的新生活,就从这里开始!
紫烟默默的旁观这一切,同样也有不堪回首的怅惘,但属于她的重生之日,又该从哪里开始呢?起轩和乐梅的复合是她最在的希望,眼看事情的发展也是往这个方向走,她反而患得患失起来。这天夜里,她走出落月轩,一眼就看见万里正靠着假山沉思。她在一段距离之外站定了,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
“万里!”他一震,转过脸来看着她,不敢置信的。
“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举步直往他奔去,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她已投入他的怀中,热烈的、颤动的、一叠连声唤道:“万里!万里!万里……”
他展开双臂一圈,将她紧紧圈在怀中。一道泛着喜悦与甜蜜的激流,在他们之间荡漾开来,两人都有些昏眩,也有些疑真疑幻。片刻之后,她缓缓脱离他的怀抱,迫切的梭视他的眼睛。“你曾经说,说我像一只蝴蝶,真的吗?我带着一身的罪恶,始终觉得自己丑陋极了,虽然我没有二少爷那样的伤疤,但我的罪行才真的是永不磨灭的疤痕!”她的眼眶红了。“而你却说我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你真的不嫌弃我?真的不轻视我吗?”“我怎么会嫌弃你?怎么会轻视你?”他按住她的肩,定定的凝视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是怎样以你的心、你的身体在这儿赎罪!你在寒松园不是过日子,根本是在坐牢!在我眼里,你同时有三种化身,一个严厉的判官,一个严格的监督者,和一个满心忏悔、任劳任怨的囚犯!你已经帮到这样的地步了,谁还敢轻视你?对于你,我只有心疼啊!”她头一垂,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最大最大的希望,就是看见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有好结果,但我又担心,在走到那个结果之前,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因为我不相信老天爷会待我这么好!上天对我的最大惩罚,就是让我的心愿不能实现,那么,如果是为了惩罚我,而让他们永远没有好结果……”
“这完全是你的胡思乱想!”他忍不住打断她。“乐梅和起轩之间已经渐渐柳暗花明,真正拨云见日的时候也不远了,眼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你怎么反而会担这种心?”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她惶恐的摇着头。“我真害怕!怕老天爷是故意让一切都好像很有希望,结果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怜悯而温柔的托起她的下巴,低低的说:
“你想得太多了,可是不怪你会这么想,毕竟你一直都过得太苦,从来看不见任何希望的可能,但你若凡事都往坏处看,想想,你会失去多少期待的乐趣?至于起轩和乐梅的事儿,你再怎么患得患失也没用,心病自有心药医,旁人急不来的!多想无益,尽其在我就是了。你只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总在你身边,与你共同面对,一起承担,你无须害怕恐惧什么,懂吗?”
她含泪点头,不禁再度投入他温暖坚实的怀抱,哽咽低唤:“哦,万里,万里……”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望向辽阔的夜空。
“我一直有着志在四方的理想,当有一天,这儿的一切让咱们都放得下了,我会带着你远走高飞。到那时候,我望闻问切,你敷药包扎,咱们夫唱妇随,浪迹天涯,穷毕生之力,一同来赎罪吧!”只要有他,她就有了全部的依靠。紫烟偎在万里的怀中,响往着他所承诺的未来。万里回去之后,紫烟正坐在自己房中,一遍遍回想他说的话,忽然来了一个小丫头,说是老夫人差她过去。
紫烟一看见老夫人的脸色,就觉得不对。果然,老夫人硬帮帮、开门见山的说了:
紫烟浑身一僵,呐呐的低下头,心中一片纷乱。
“难怪那一回,我好意要替你跟起轩做个安排,给你一个交代,却被你那么激烈的拒绝!”老夫人的语气转为愠怒。“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出了一连串的事儿,我也匀不出工夫来仔细问问你,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就是为了万里!可是,你不是深爱着起轩吗?”
紫烟紧咬着唇,一言不发,身子却微微颤抖起来。
“我永远记得,当起轩重伤昏迷的时候,你是口含药汁喂进他嘴里去的!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有个声音说,能如此对我孙儿的,只怕天下无双了,因此,我老早就当你是孙媳妇儿。但现在,我完全被你弄糊涂了,在你为一个男人牺牲的同时,却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那么你为起轩付出的一切,又算什么呢?”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你……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怎么突然间,我觉得都不认识你了!”“不是突然间,而是一开始你就没真正认识过我!”紫烟蓦地抬起头,脸白如纸,视线直直射向老夫人。“什么贴心,什么感情,统统都是假的!假的!”
老夫人呆愣愣的望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帮每一件让你高兴的事,说每一句讨你欢心的话,根本都是有目地的!因为我要让你信任我,才能对你下手!”压抑这么久的秘密,煎熬这么久的痛苦,她再也压不下熬不了,遂一发不可收拾。“事实上,你的性命曾经捏在我的手里,我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易的捏死你!你的腹泻不止,是我趁着每天伺候你饮食的时候,在饭菜里头下巴豆!我第一次为你煮燕窝粥的那天,碗里更是下了毒的!”
紫烟一句句的说,老夫人就一步步的后退,脸上的表情由错愕转到震动,再从震动化为惊怖,最后,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一双圆睁的眼睛却仍恐惧的瞪着紫烟。
“然而,”紫烟抽搐着脸颊,颤声说:“毕竟……我还是放过了你!”短暂的沉寂过后,老夫人终于抖着唇开口: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来替我娘报仇的!”紫烟霎时崩溃了,泪水一落,人也跟着往地上一跪。“我是纺姑的女儿!我是纺姑的女儿啊!”老夫人脑际轰然一响,整个人好似被点化成石像,无法动弹,也不能言语。“那个被表少爷糟蹋的纺姑,被你逐出家门,沦落妓院,最后发疯病死的纺姑就是我娘!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我来了,来为我娘讨债!我已经找对了头,却狠不下心,因为我痛恨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有感情!可是我更痛恨自己的懦弱心软,所以,我必须找个代替的方法,好发泄满腔说不出口的怨气!于是……于是……”紫烟挣扎了许久,终于泣不成声的喊了出来:“于是我放火,烧了那间库房!”
老夫人原本一直呆若木鸡的听着,这时忽然被一语惊醒了。“你……”她的脸色一片死灰。“你……你什么?”“我放火!是我放的火呀!”仿佛支持不住自己似的,紫烟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朝胸口狠狠捶去,支离破碎的哭喊:“我只想烧掉那间库房,让柯家狠狠损失一场,结果……结果却毁了二少爷!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拼了命去照顾他的缘故,因为我在赎罪啊!所以……当你说要把我给他的时候,我简直快疯了!暗地里,我已经拆散了一段好姻缘,明地里,你竟然还要我这么做!因此,我只能拒绝,可不是为了万里,而是因为我有罪!我有罪啊!”
老夫人痉挛的紧抓着椅子扶手,身子抖得像一片风中落叶,一双暴睁的眼睛死命的瞪着紫烟,久久,她骤然爆发了。
“你这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不毒死我杀了我?为什么要放火烧我的起轩?看看你造了什么孽啊……”她狂乱的扑过来,以全部的力气推搡着紫烟,似乎恨不得把她推回进门当丫头的那一天,推出柯家的命运之外。“引狼入室!我糊里糊涂的引狼入室,留了一个祸根!祸根……”
紫烟认命而被动的任她推搡了一阵,忽然疯也似的扯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身上打,溃决喊道:
“我再也背不动这份罪恶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