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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真的能办到吗?
诗乃以肉眼与瞄准镜看着整座广大沙漠,同时拼命抵抗着悄悄掩上来的迷惑与恐惧。从废墟逃走时,在三轮越野车上所做的狙击只能说是惨不忍睹。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击中破斗篷,就连打到巴士油箱也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诗乃至今为止累积起来的自尊,就在那一瞬间毁灭殆尽。
以狙击手诗乃的身分尽量累积杀人数并且精进狙击技巧,当有一天能在BoB里获得优胜时,现实世界里的朝田诗乃也能得到真正的坚强。那时候便能舍弃对枪械的恐惧感,也不会再想起过去的事件,可以过普通的生活。自从接受新川恭二的邀请来到GGO,她便一直深信着这一点。
但是,这个愿望可能已经有些偏离准心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在心底将「游戏里」与「现实世界里」的诗乃分开,区别成坚强的诗乃与软弱的诗乃。但这根本是错的。游戏里的诗乃,心里依然残留着现实世界里的弱点,所以才会害怕黑星手枪,导致那次狙击失手。
游戏内外的诗乃其实都是「自己」。看见桐人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之后,自己才好不容易发现这一点。他在现实世界里,一定也是这样的人吧?对抗自己的弱点,无时无刻都在奋战。就算腰间没有光剑也一样。
这么说来,现实世界里的诗乃心中,一定原本就有游戏里的坚强性格。
——我将以普通人诗乃的身分射出这发子弹。就跟五年前那个事件时一样。
我一直逃避着那个瞬间。只是想将其遗忘、抹消,只是闭起眼睛,不断想以画笔将那段记忆涂掉。
可是,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要再次正视自己的记忆与罪过,回到那个时候,由那里重新出发才行。也许,自己一直等待着面对这一切的时刻到来吧。
既然如此——
现在就是那一刻了。
诗乃的右眼捕捉到在瞄准镜彼方以高速移动的黑影。「暗风」来了。
她立刻将手指放在扳机上。但目前还不能施力。狙击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再次移动让位置情报重置的时间了。
如果失手,暗风势必会强行突袭桐人吧。届时就算桐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同时应付死枪与暗风两个人。他一定会被其中一个人的攻击打倒。接着死枪只要解决暗风,就可以轻松写意地专次以黑星攻击诗乃。假想的七·六二毫米弹将击中诗乃,而这个画面转播到外界的屏幕上时,现实世界的共犯就会把致命毒液注射到诗乃体内,停止她的心跳。
也就是说,这一发子弹足以影响诗乃真正的生命。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然而,此时她心里却不可思议地相当平静。或许只是无法理解整个状况而已吧,但绝对不仅如此。自己不是一个人。有某个人、某种力量在支持自己。有一股微小的热度,正温暖着那即将冻僵、麻痹的指尖,这究竟是——
黑卡蒂Ⅱ。这把与自己共同闯过无数战场的另一半,独一无二的分身。
…………啊,原来如此。你一直陪伴着我呢。不只在狙击手的怀中……也一直待在平凡少女的身旁。就算看不见你的模样,你还是不断鼓励着我。
…………拜托。请把力量借给软弱的我。给我从这里再度起身迈步的力量。
***
在目前已经消失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奋斗时,攻略组剑士们于每天的战斗当中,发现了许多「系统外技能」并且勤加修练。
比如说,决斗时光从剑的位置与角色重心便能预测对方招式的「预知」;由远距离型怪物或者是人类视线中预测攻击轨道的「识破」—田各种环境音中判别敌人效果音并找出其位置的「辨音」;先诱导怪物的AI学习功能,再给予沉重负荷令其产生空隙的「误导」;由复数玩家互换位置,同时回复HP的「切换」等等。
而这些没有列在能力格子里的技能中,最难以习得的绝技、甚至被某些人当成超自然现象的技巧便是「气息感觉」——「超感觉」。
那能在眼见耳闻以前,便抢先发现准备攻击自己的敌人存在。也就是一种「感觉杀气」的技术。
否定有这种技能存在的一派人主张,理论上假想世界里不可能存在所谓的杀气。因为处于完全潜行状态下的人类,只能靠着NERvGear传送过来的数字档案来认识整个世界。因此游戏内所有情报都一定能转换为程序,当然也就不可能有杀气或第六感这种暧昧的东西存在了。
他们的主张其实相当合情合理。就算是我,也不会积极肯定「超感觉」技能存在。
但是,在为期两年的浮游城战斗中,我确实有过几次只能说是「感觉到杀气」的经验。明明没看见或听见什么,但就是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于是便不再往迷宫深处前进。结果也确实因此还好几次捡回一条命。
今年我曾经跟「女儿」结衣提起这件事。结衣曾经是运作SAO的「Cardinal系统」里的附属应用程序。她很肯定地表示,在SAO以及其复制系统「The Seed」里,除了五感情报以外就没有得知怪物存在的手段了。
——所以,只要敌人无声无息地躲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应该就无法注意到他才对。于是我便对感到疑惑的结衣说出多年来藏在自己心里的想象。
潜入VRMMO的玩家,将藉由持续与位于远方的游戏服务器通讯以确认「自己」的状态资料。独自一个人待在荒野或是迷宫里时,能够查阅数据的就只有自己而已。但如果有某个外人尝试伏击自己,状态数据的传输量就会变成两倍或更多。这时系统处理速度会变慢,最后因此发生极轻微的传输迟缓,而这就是我所感觉到的「杀气」了——
听完我的假设之后,结衣脸上出现非常怀疑的表情,然后说出「要是服务器因为这种程度的负荷处理速度就变慢,那早就应该淘汰了」这样的话,但她最后还是补上一句「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否定这种可能性就是了」。
结果,可能还是以超自然力量来解释比较有说服力吧。
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就管不了什么理论了。
玩过那么多VRMMO游戏之后,我首次被迫处于只能依靠「超感觉」技能的状况下。
遗留有最后一抹残照的天空远方,可以见到朦胧的蓝白色玉盘高挂在上面。今天虽然是满月,但可能是被厚重的云层给遮住了吧,感觉上比阿尔普海姆的月夜要暗多了。沙丘的稜线一半融入夜色当中,甚至连要分辨随处可见的突起是仙人掌还是岩块部有困难。
如果,这时有人潜身于这些突起物底部,将隐含必杀力量的枪口对准我,我可能也无法用肉眼注意到他的动作。而且现在准备狙击我的敌人,还拥有能让身体完全透明化的优势。视觉上唯一可以期待的情报,就只有刻割在沙地上的足迹而已。但若是距离我一公里以上,就算我想看也看不见。同样地,对方移动时所发出的脚步声,也将被风吹散而传不到我耳里。
——那么,干脆闭起眼睛、蒙上耳朵好了。
我甩开恐惧,静静闭上眼。接着将风声、干燥的冷空气以及脚边沙石的滚动声排除在意识之外。
结果,遥远彼方突然传来细微的振动。有人正用极快的速度奔跑着。方向是西南边——所以这一定不是死枪,而是「暗风」。
我拼命压抑转过头去确认他身影的冲动。暗风是诗乃的猎物。她一定会阻止暗风的。于是我将背后的脚步声由意识里消除,把全部感觉集中在前方,为了感受任何可能的「变化」而死命提升自己的注意力。
啊……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在微笑棺木讨伐战的那个夜里,我也不是因为任何影像或是声音才注意到那些家伙的突袭。我只是有股「不祥的预感」而已。于是我便遵从直觉转头,赫然发现洞窟的岔路里有些影子正无声无息地靠近。
伏击部队里打头阵攻击我们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呢。不是微笑棺木的首领「PoH」,他当时应该不在现场。多半是某个干部才对。那男人的武器是像针一样细长的「刺剑」,一种没有刀刃而强化了贯穿力的武器。它晃动着朝我袭来的锋利尖端还闪着极小的光芒……
我当时杀了那个家伙吗?不,应该没有。当我将他的HP削减一半之后,那家伙便和同伙切换,慢慢退到后面去了。
临走之前,他应该低声说了些什么。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的台词。而是一些断断续续,类似咻咻声的刺耳单字群。
「……桐人。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料理你。」
——那种讲话的语调和气息。以及在头套深处发出红色光芒的双眼——
忽然有种刺痛感触及我的眉间。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针对我、而且无情又黏稠的冰冷——杀气。
我顿时睁开双眼。
沙漠远处,正东方稍微偏北处的一颗仙人掌底下忽然闪过细微的光芒。
那是刺剑的剑尖,还是狙击枪的发射火光呢?
我将身体向右倒去。不对,应该说当我准备往右倒时,浓缩着惊人密度的攻击力聚合体已经来到额头前面。时间的流动产生变化。那种沉重万分的感觉,似乎连空气都能冻结——
高速回转的子弹尖端擦过了太阳穴,扯断一小撮头发后往稍微倾斜的我身后飞去。
「哦……哦哦哦!」
我抛下仍然残留在空中的一撮黑发,随着咆哮用力往沙面一踢。
***
——好快!
虽然瞄准镜终于捕捉到了「暗风」的身影,但他飞奔的速度却超乎诗乃想象。在数值点满的AGI以及修练到顶点的冲剌技能支持下,那惊人的移动速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阵黑色旋风。
穿在暗风瘦小身躯上的,是件仅有最低限度保护的深蓝色战斗服。他没携带辅助武器,仅仅在腰间挂了一颗电浆手榴弹。这人甚至不戴头盔,直接将他尖细的脸庞显露在外。拿着细长M900A的双臂以及前倾的上半身,即使在奔跑当中也完全没有晃动。那种只有双脚以留下残像的速度不停奔跑的模样,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忍者」还差不多,而且他不只是快而已——可以说完全没有停顿。
就算对速度非常有自信的玩家,通常跑一阵子后还是会先躲在掩蔽物后方,稍微观察一下环境才继续前进。对诗乃这种狙击手来说,停下脚步的时刻正是最好的狙击时机。
然而暗风虽然乜利用了仙人掌与岩石这些掩蔽物,但根本连一秒钟都没有减速。他知道对于速度便是资产的AGI型角色来说,只有不停冲刺才是最安全的防御。……怎么办?要预测他的行动然后先行射击吗?但暗风可不是直线冲刺啊。他时而绕过沙丘、时而爬上丘顶,这种随机数轨道可以说根本无法预测。还是说,先故意将首发子弹瞄准他脚边,然后趁他急忙趴下时才收拾他呢?对他这种古董级的玩家来说,这老掉牙的招式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而且从第二枪起,敌人就能看见「弹道预测线」了。真的要如此随便就舍弃狙击手最大的武器——没有弹道预测线的第一枪吗?
诗乃犹豫了。但这时的犹豫,不是在三轮越野车上那种参杂着恐惧与迷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