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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绿死死盯着他们进来的那个车厢门,小声说:“他怎么知道我们坐这趟车?”
周冲:“我哪知道!”
绿绿:“刚才你为什么不报警?”
周冲:“他的社会身份是情网的董事局主席,警察不会相信我的话!我说他杀不死,怎么证明?警察会用刀子在他身上试一下吗?”
绿绿就不说话了。
不死人果然没来硬座车厢。
两个人站了半个钟头左右,广播响了:“各位乘客,前方到站——秦市,有下车的旅客请准备下车……”
周冲:“下车!”
绿绿:“为什么?”
周冲:“我们必须甩掉他!从秦市去京都的车多了,我们换趟车走。”
绿绿就跟着周冲挤到了车门口。
几分钟之后,火车在秦市站停下来,周冲和绿绿鬼鬼祟祟地下了车,立即躲到了一根大柱子背后,观察那个不死人有没有下车。
下车的旅客很多,他们熙熙攘攘地走向了出站口。那个不死人没下来。
两分钟之后,1655次列车关上了车门,开动了,“呼哧呼哧”继续朝京都驶去。绿绿刚要走出来,周冲一下把她拽住了,小声说:“等等,他要是从车窗看到我们,说不定会跳出来。”
就这样,直到1655次列车跑没影儿了,两个人才走出来。
空荡荡的站台上,除了几个铁路工作人员,几个推小车卖食品的,不见别的乘客。周冲走过去,跟一个站务员打听了一下去京都的车次,然后他们从3站台来到了1站台。
大约20分钟之后,就有一趟开往京都的D车进站了。
周冲带着绿绿上了车,在一节车厢的中部坐下来。周冲说:“你把那对老夫妻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下车之后你回家,我直接去找他们。”
绿绿赶紧掏出手机,调出了那个座机号。
周冲拨过去了。
是一个老太太接的:“谁呀?”
周冲想了想,说:“阿姨你好,我是曲添竹的朋友,有点急事儿,想找您和您老伴谈谈。”
老太太说:“曲添竹?是不是那个得了精神病的姑娘?”
周冲:“嗯。”
老太太:“你找我们什么事儿?”
周冲:“电话里说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话,我两个钟头之后去您家,可以吗?”
老太太捂住电话,似乎在跟什么人商量,过了一会儿,她说:“好吧,你来吧。我家住在华德制药厂家属院3号楼101。”
周冲:“好的,谢谢您阿姨。”
挂了电话,绿绿问:“怎么说?”
周冲:“我感觉,这对老夫妻应该没问题。”
D车开了,车厢里坐了不到一半人。周冲去另外一节车厢补了票,回来,在绿绿旁边坐下了。
绿绿:“我跟你一起去。”
周冲:“不行,你回家。”
绿绿:“万一他去咱们家呢?”
周冲愣了一下,是啊,既然他能把两只眼睛伸到他们的电脑里,还派了那个盲人专门在他家附近的地下通道里等他们,说明他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家!
想了想,周冲说:“好吧,你跟着我。我跟人家不认识,带个女孩去,人家也放心一些……”
绿绿没说话。
周冲看了看她,她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车厢门。周冲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过去——那个不死人又出现了!
他靠在车厢门口,微笑着望着他们,两只眼睛依然闪烁着喜悦的光。
绿绿抓住了周冲的一只手,越来越用力。
周冲盯着那个不死人,低声说:“别怕他,在车厢里他不敢怎么样……”
绿绿依然死死抓着他。
周冲说:“放音乐!”
绿绿没动。
周冲推开她的手,拿起手机,放起了音乐:“就算已经人去楼空,也把你的钥匙留给我;就算已经人走茶凉,也把那两个座位留给我……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就算你们预定了来世,也把前生的童话留给我……”
车厢里有很多空座,那个不死人却一直不坐,他就那样靠着车厢门站着,脸上挂着永不疲倦的微笑,耐心地望着他们。
过了好久,绿绿终于小声说:“他怎么不过来?”
周冲:“我说了,他不敢过来。”
绿绿:“一会儿下车之后他还跟着我们怎么办?”
周冲:“我们出站之后就上出租车,他追不上。”
绿绿:“他不会打辆车跟着我们?”
周冲:“那我们就带他一起回家!”
那个不死人离周冲和绿绿大约20米,显然听不清周冲和绿绿在说什么,不过他并不好奇,一直微微地笑着,静静地观望他们。
在这样的注视下,时间变得极其缓慢,用巴音博罗的诗来形容,像皱纹爬行一样慢,像相片褪色一样慢,像小溪干涸一样慢,像落日一样慢,像孩子变成老爷爷一样慢……
终于广播响起来:“各位乘客,前方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京都,请各位乘客准备下车。”
那个不死人没有动,他依然靠在车厢门上,笑着看他们。
旅客们纷纷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东西,朝那个不死人依靠的车厢门走过去。周冲拎起挎包,牵着绿绿,朝另一个车厢门走过去。回头看,那个不死人终于动了,他抻长了脖子,一边微微笑着一边逆着人流走过来。
周冲和绿绿走到车门处的时候,列车还没有进站,他们只能在门口停下来。好在还有几个旅客站在了他们身后。
那个不死人挤到了他们旁边,靠着墙,继续微笑着,静静地看他们。
车门处很狭窄,双方相距只有半步,周冲和绿绿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高档香水味。他们都没有转头看他,一致看车外,两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一个月前,周冲接受过他的面试;四天前,三个人一起坐在绽放酒吧里谈过话;两天前,周冲把一把卡簧刀刺进了他的脖子……
此时此刻,双方却好像不认识一样。
熬过了几分钟,列车终于停下来,周冲和绿绿下了车,立即朝出站口跑过去。绿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不死人还在笑着,不过他也跑起来,紧紧追随着他们。
周冲和绿绿出了站,那个不死人也出了站。
路旁是出租车等候区,周冲和绿绿跑过去,麻利地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绿绿朝车窗外看了看,大声说:“他来了!”
不死人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来了!
周冲和绿绿坐在后座上,他冲到副驾驶的车门前,一把拽开,然后就钻了进来,“嘭”一下把车门关上了。
司机以为三个人是一起的,把车发动着了。
周冲喊起来:“师傅!我们不拼车!”
司机回头看了看周冲,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不死人:“你们不是一起的?”
那个不死人笑着对司机说:“当然是一起的,我们是一起坐飞机出去的,又一起坐火车回来的——开车吧。”
周冲又喊起来:“他撒谎!”
不死人转过头来,满脸喜悦地看了看周冲,又看了看绿绿,什么都没说。
司机不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只能对后来的人说:“先生,请你下车,不要耽误我的生意。”
不死人并没有为难司机,他笑着打开车门,下去了。出租车开动之后,他笑着弯下腰,又看了看车里的周冲和绿绿,表情极具深意。
出租车开走了,两个人扭头朝后看,很多旅客在打车,很快就把那个不死人挡住了。接着,一辆辆出租车陆续开出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坐在某一辆里……
从火车站到华德制药厂家属院,走了半个钟头。
这期间,两个人一直在朝后张望。车很多,一辆接一辆,出租车的后面一会儿是出租车,一会儿是公交车,一会儿是面包车,一会儿又是出租车……
接近华德家属院的时候,后面的车少了,但是有一辆出租车始终跟着他们。
那辆出租车的空车灯关闭了,而副驾驶的位置空着,说明乘客在后座上,车里黑糊糊的,根本看不见后座上坐着什么人。
绿绿:“他应该就坐在那辆出租车里……”
周冲:“家属院人多,我们先进去!”
绿绿突然说:“万一这个家属院里都是他们的同类呢?”
周冲竟然毫不在乎地笑了:“大不了我把命给他们!这个王八蛋不就是想要我们死一个吗!”
司机听出了什么,他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周冲淡淡地说:“不关你的事。”
司机就不说话了,把车开进了华德家属院。
绿绿回头看了看,大声说:“那辆出租车拐走了!”
周冲也回头看了看,果然,它不再跟随,沿着马路朝前开去了。
绿绿:“他不在里面?”
周冲:“如果他在里面,说明他害怕见到他的父母。”
68、他的来历
周冲和绿绿下了出租车,找到了3号楼,敲响了101的门。
一个老太太给他们开了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头。看他们的装扮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
不过,周冲和绿绿依然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周冲:“阿姨,我就是曲添竹的朋友,这是我女朋友绿绿。”
老太太:“噢,快进来。”
周冲和绿绿慢慢走进去,四下看了看,房子很小,电灯也不明亮,屋里的东西很多,满满当当的,都是积攒了多年的旧物。沙发套不知洗过多少遍了,已经褪了色。
周冲和绿绿在沙发上坐下来,老两口给他们倒了水,然后也在旁边坐下来。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事,一致探询地看着他们。
周冲单刀直入地问道:“叔叔,我想问问,您叫什么名字?”
老头愣了愣,说:“王海德。”
绿绿马上认定——他们就是田丰的父母!
周冲又问老太太:“阿姨呢?”
老太太说:“我叫叶子湄。”
周冲看了看绿绿,又问:“你们认识田丰吧?”
老两口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开口了:“我猜到了,你们就是为他来的……”
周冲:“怎么回事?”
王海德叹了口气,讲起了他们的孩子田丰,语调非常缓慢,幸福中透着悲伤。周冲和绿绿顺着他的讲述,沿着倒流的时光,一点点逼近了那个不死人的真面目,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冷,似乎从炎夏急转到了寒冬——
王海德和叶子湄都在华德制药厂工作。
华德制药厂专门生产西药,当时是京都最大的制药厂。王海德在单位是原料保管员,叶子湄在包装车间装瓶。
1972年,两个人结了婚。
婚后,叶子湄一直不生育,他们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治好。
1977年大年初七,制药厂正常上班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就在这一天,他们跟那个冤家相遇了。
刚刚放完假,单位的事情很多。那天,勤劳的王海德加班清理库房,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他循声找过去,在一筒筒原料的空隙中,竟然发现了一个婴儿,身上只盖了一件制药厂的女式工作服。
他掀开看了看,发现这个婴儿的左手少一根拇指,右手少一根中指。(拇指象征女性,中指象征男性。)不过,那两只手的残缺处都没有受伤的迹象,好像是天生的。
王海德猜测,肯定是本单位的哪个女同事生下了这个小孩,发现他有残疾,就偷偷把他扔掉了。眼看着一个弱小的生命被遗弃,王海德不忍心不管。正巧,叶子湄不能生育,如果她同意,干脆就把这个婴儿收养了,他被扔到了他的库房里,也算是缘分。这样想着,王海德就把棉袄脱下来,裹在了这个婴儿身上,抱着他快步离开单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