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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又看。
那布包是取自慕轩赤和红月离死后的伤口,一些黄色的粉末,和顷刻间就凝固的暗紫色的血块。她想,如若解开了这些物质,或许就能解开两个人离奇死亡的原因。而沈苍颢对药物和医理都有认识,对某些怪异的现象更是颇有兴趣。
数天后。
谜底解开了。那些黄色的粉末为西域一种奇花的花粉,吸入胸腔,可令人暴毙。心脏在瞬间停止跳动。想必慕轩赤和红月离的死,正是因为这种花粉。但奇怪的是,暗紫色凝固大的血块,和附带的一点来自死者的皮肉,并不能吻合。
沈苍颢说,他对西域奇花知之甚少,不确定中毒者的死状,以及血液是否会瞬间凝固变紫,但若那些血并非来自两个死者,那么,仅有的可能,就是凶手在搏斗中留下。到底是凶手自己也中了毒?还是凶手的血液原本就异于常人?
可是——
若异于常人,唯有古书曾记载:大凡死而复生者,手足僵,面蜡黄,血色暗紫,遇风凝结。以晨露为饮,月光为食。称,异姽。
【欺骗】
画意城。
青黑色千层石堆垒的城墙,凌乱却坚固。在中间的绞刑架上,绑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她的嘴唇已苍白,有皲裂的痕迹。
发髻散落,青丝如乱麻。
风吹起,由弱到强,她倦眼惺忪的,微微抬起了头。这时候她看见了一抹流云似的飞影,自城楼的顶端跃下,她的嘴角漾起笑。
一时间天地灰暗。横空掠过的影子割断了绑住红衣少女的绳索,少女自刑架上跌落,如陨翅的蝶。那飞影便拦腰接住她。
少女道,多谢。
但食指已在对方的膻中、鸠尾等几处大穴顺次点了下来。对方的肢体顿时凝住。反倒换做了少女将飞影平稳地带回地面。
少女道,果然是你,龙潇湘。
龙潇湘没有死。而这请君入瓮的局,便是傲璇为了引她现身而设。当然了,傲璇是没有几成把握的。因为她无法断定,当自己要在画意城遭鞭打暴晒致死的消息传出去后,龙潇湘到底会不会顾念昔日的情意前来营救。
她不能确定,这份友情,在对方心中,究竟有多少重量。
而今——
她知道了。她却不想后果竟是如此严重。她扼杀了龙潇湘对她的信任,甚至理智。她懊悔,但终究来不及。
因为,此时的龙潇湘亦并非数天前清醒而温婉的她。她的眼睛是血红的了。手足僵,面蜡黄。她已经变作传说中的异姽。
再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因为,当龙潇湘发现自己体内有红月离种下的移魂幻影之术时,她便猜到了红月离是要利用她去行刺慕轩赤。她不管自己的武功如何,不管能否真的取了慕轩赤的命,那时候,她知道,她不可以。她要破解移魂换影术。
破解的方法,是在施术者启动乐音之后,在自己的意识彻底被操控以前,那样短暂的罅隙时间,迅速地将周身魂魄调转次序。但那样一来,三魂腐烂,气魄再无法归位,身体的机能彻底停止了运转,她会变成一具毫无感觉的躯壳,所以,即使慕轩赤用毛笔刺穿她,她的死也是假象。能够复活。
可惜。
慕轩赤没有配合龙潇湘。
龙潇湘原打算将计就计,假装自己受移魂幻影术的控制,听命于红月离,再想办法引红月离现身,伺机除掉她。但慕轩赤心太急,危难中为保全自己,毫不吝惜的将龙潇湘当沙包一样捶打砍杀。
女子如堕深渊。
这是她所受的第一重打击。
第二重,是在慕轩赤与红月离在树林中的那场较量。他们说了很多的话。说他们多年来心中的郁结。也说他们的野心和阴谋。说慕轩赤对龙潇湘的欺骗和利用。龙潇湘听得清楚明白。虽然论武功她不及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但那个时候,慕轩赤的毛笔刺穿了她她又再度站起来,她就已经是异姽。人和异姽是无法抗衡的。而异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她的思想会逐渐的不受控制,如同发狂的疯子,经不起半点辜负和挑衅。易怒。嗜血。嗜杀。
而傲璇又怎会作出大胆的假设,假设龙潇湘尚在人间,假设慕轩赤和红月离的死跟她有关系呢?是因为慕怜寻。
三天前。
慕怜寻至红袖楼。依然执著地逼问傲璇,究竟她到达书房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她是否知道真正杀死龙潇湘的凶手。
——
那时候,慕怜寻仍相信龙潇湘死了。因为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手脚冰凉。只不过,当他用剑指着傲璇,将女子逼出书房,逼至花园的墙角,伤了她,驱逐她,再回头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却发现,地上躺着的龙潇湘的尸体不见了。他想,一定是凶手折回,带走了尸体。尸体里也许藏着和凶手有关的秘密。所以,他再次找到傲璇,他认定了这女子是有什么隐瞒着自己的,他以为将那点隐瞒弄清楚也许就能够解释龙潇湘的失踪以及他父亲的死。他用哀伤的甚至乞讨的目光去追问她,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傲璇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晓得龙潇湘的尸体不见了。她不由得将这件事与树林里凶杀现场残留的幽香联系起来,脑海中突然有了某些散碎的大胆的念头。她说,你这样一讲,我倒觉得,你父亲和红月离死的时候,我闻见一股茉莉花的淡香,仿佛是龙潇湘曾佩戴过的香囊。
嗯?
我不敢说,她的眉头拧的似麻花一样难解难分。龙潇湘是你爱的女子,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不可立心害她,但起码要求一个真相。若我有计,你可愿意配合我?
苦肉计终引得猎物原形毕露。
成为异姽的龙潇湘,靠着仅有的一点意念,维持着对傲璇的认知。当她听闻傲璇在画意城性命危在旦夕时,她想到自己似乎也有过那样狼狈的时候,她还记得傲璇曾救过她,三番五次地救,想到她们结伴行,谈天,说地,交了心,引为知己。她恍惚意识到,她是不可以袖手旁观的。直到她闯入画意城,才发现原来这一切是圈套。
傲璇的点穴手法对异姽是丝毫不起作用的。龙潇湘站在烈日下浑身发抖。喃喃地喊,你们欺骗我,你们欺骗我。
然后凌空跃起,近距离的,朝着傲璇的胸口猛然劈下。
傲璇大惊。
躲闪。
仍然是受了重创。口吐鲜血。匍匐在地上,咬着牙,说,龙姑娘,我们设计并非是要害你,只是想得知真相,你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龙潇湘最后的理智已崩溃。她甚至不能分辨傲璇在说什么。她的眼中有两团火,熊熊的烧着,就连牙齿也烧得通红。她是受过欺骗的。红月离枉顾师徒的情分,对她施以移魂换影这样残酷的巫术;而慕轩赤更胜,玩弄她的身体与感情,将她的生命碾得粉碎,这一点点的过往累积起来,使她在成为异姽后不由自主的将欺骗设定为人世间最不可饶恕的罪,她恨不得将所有欺骗她的人都剥皮拆骨。
此时——
就包括傲璇,还有城楼上豁然心痛的男子,慕怜寻。
【心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始终也没有人再见过龙潇湘。数百年不遇的异姽,虽然罕见,却敌不过江湖的是非。
随时间淡忘。
只有当年在城墙上巡岗的士兵,即便头发花白了,也常常议论起那场浴血的厮杀。都说,凤舞斩的艳丽胜过漫天红霞。
而女子的眼泪晶莹如钻石的光。
他们不知道,那个时候,慕怜寻的眼角也是潮湿的。他死于自己深爱的女子手上。他望定了龙潇湘的眼神凄迷而绝望。红艳艳的伤口似心里面开出的一朵玫瑰。点缀着他的白衣,黑发。他们只看见傲璇的凤舞斩由盛开到熄灭,看见她的身体如羽毛般自楼顶坠下。然后她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像笨重的蜗牛,缓缓地,缓缓地沿着石阶向上爬。
那画面是这样的——
傲璇很努力地想要爬到白衣少年的身边,可白衣少年只是躺着,侧着头,目光落在龙潇湘离去的方向。
他还有意识吧?
即便心跳停止,呼吸关闭,她还能听见吧?
否则,又要多少年,多少个轮回,她才能对她,羞答答地讲出一句,我对你的心意,就仿佛是你对她那样。 (完)
六、【十二濯香令之碎香谍】
【为情伤】
来,听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
白衣翩翩的女子,如是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得,江湖依旧是澄澈的,碧绿或湛蓝,通透如美玉。只有名利,胜败,存亡,再简单不过。而她,初出茅庐,接了她涉足江湖的第一件任务。那边是协助雇主,夺取药王以毕生精力编纂的秘籍……金篇神针。
秘籍在药王嫡传的弟子姑苏手里。
姑苏就是姑苏,莫邪山庄。石径逶迤入古亭,茂林深处鸟鸣清。她扮作迷路,又累又饿又渴。带着楚楚可怜的惊恐,故意昏倒在山庄大门外……传言姑苏善用机关暗器,若是外来者想要闯入莫邪山庄,十有八九只会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因此,她便想要进入山庄,窃取机关的秘密,也就是做内应。
没多久,采药归来的姑苏看见青石板上那一道瘦瘦的黯蓝。
心微微一动。
他将她带入了山庄。给她睡干净柔软的大床,换名贵鲜艳的绸缎,备了充饥的美食,也有暖胃的酒。点点滴滴,细致周到。看着她的脸色红润起来,笑容也有力了,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羞答答的颔首,小女子,陆盼霜。
陆盼霜,娟秀典雅,是个好名字。
听故事的男子微微一笑,兀自沉吟,很明显在刻意附和说故事白衣女子,以显示自己浓厚的兴趣,以及雀跃的心情。
但那笑容的确很好看,带着些傻气,干干净净的,像落入凡间的星子。
后来,陆盼霜在莫邪山庄住了下来,她自称没有亲人,居无定所朝不保夕,姑苏听罢心疼不已。姑苏是一个单纯的男子,却也深沉。或者说他是以自己的单纯来掩饰自己的涉世未深。他在山庄里深居简出,只潜心研究师傅留他的医药典籍,对于江湖,他烂熟于耳,却从未入心。他一直都没有察觉的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是如何探查了山庄的地形,找到突破机关的入口。
直到,一群如狼似虎的武林人闯进来。
他们将姑苏栓在刑架上。
以鞭子抽,烙铁烫,逼迫姑苏交出金篇神针。
那时候,姑苏看见他曾经朝夕相对的女子,在强盗们的首脑面前低头作揖,道,阁下要的是金篇神针,何妨让我试着劝劝他。说罢,抬眼看着遍布伤痕的姑苏,而姑苏亦看她,狠狠的咬着牙,有一种既怒且痛的矛盾与绝望。那细微的心思掩藏在眉目里,却被首脑看除了端倪。首脑拔出剑,抵着陆盼霜的喉咙,微微的侧过脸,对身后的姑苏说道,若是你再不肯说出金篇银针藏于何处,我便杀了她。
时间顿时停住。
一刻。
再一刻。
当首脑毫不耐烦的抬起手,作势要划破陆盼霜白皙的脖颈时。姑苏突然喝道,住手……金篇银针在师傅仙游时便已被烧毁,但我记得里面的内容,可以全篇默写出来。
说罢,首脑笑了。
陆盼霜的额头有一滴晶莹的汗,滑落鼻尖,啪嗒,却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尤能镇定,可是,听见姑苏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她竟感到害怕。怕自己沦陷在那样的深情里。
怕,玩火者,必自焚。
姑苏怕是故意那样做的吧?
听故事的男子站起来,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