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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宁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轻轻点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公主,你可以尝试着好好爱君无痕,但千万别忘了先爱你自己。若是他的心里永远装着另外一个人,那么不妨放弃这份爱。没有爱,就没有嫉妒;没有嫉妒,就没有恨。那样,你在冰冷的后宫中,就能活得轻松一些。至于皇上的要求,你应该遵从,却也不能遵从。”
我见她疑惑地看着我,于是解释道:“公主对君无痕的一片赤诚,臣很清楚,也明白公主不愿皇上在陪嫁人员中安插间谍的真情。可是公主却也明白,无论公主怎么坚持,无论皇上如何真心疼爱公主,这都是一场两国的政治婚姻,皇上的旨意不会也不能改变。既然如此,公主又何必凭白与皇上决裂呢?”
“而臣说不能遵从,是因为公主既嫁到火翎,便是举目无亲,若公主仍将金耀国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总有一天会连君无痕也怀疑了公主,那么公主的日子就会过得异常辛苦了。与其两面为难,公主不如两面都不讨好,无论皇上和君无痕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公主都可以假作不知。难得糊涂,岂不幸福?”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公主,臣能说得只有这么多,唯愿公主一生顺畅,幸福快乐。臣告辞。”
走出十步之远的时候,我超人的耳力听到佳宁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谢谢你,临宇。”
万历七百六十六年三月十八日,火翎国迎亲使臣正式到达金耀国皇宫,金耀天应帝杨毅派丞相秦洛负责接待,司成韩宁(字修儒)从旁协助。宴席大开,歌舞升平,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眼里却又蕴含着各种心绪。毕竟像如今这种金耀,火翎,风吟,水雾各国重臣聚集的日子并不多。
我坐在主位上悄悄打了个哈欠,对眼前这些美女衣服半遮半露,蛇腰扭动的舞蹈实在没什么兴趣。第一次看到秦归还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比秦雾他们看上去还小了两岁。看着我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嘴角勾起,可爱的酒窝就在两颊若隐若现,我嘴角抽了抽朝他礼节性地笑笑,连忙移开目光,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谁知那小子居然蹬鼻子上脸端了杯满满的酒来敬我,脸上还挂着一副崇敬的笑容,可惜眼底的狡黠出卖了他。这么大一杯酒喝下去我不挂了?正在为难的时候,我忽见秦归脸上的笑容猛然一僵,随即露出害怕又可怜兮兮的讨好表情,一口饮尽了自己手中的酒,灰溜溜跑回自己的位置。我回头看看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的亦寒,嘴角轻咧,对着他嫣然一笑。
又一场歌舞尽了,司仪在外面唱道:“火翎国柳太傅到——”
我砰的放下酒杯,揪了揪又不自觉发麻发痛的胸口:终于要见到他了,终于要见到这个曾让我生不如死,既熟悉又陌生的火翎国太傅了。
大殿忽然诡异地静寂下来,那是一种针落可闻的静,就连原本预备退下的舞姬也呆呆地望着门口回不过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点,那个一身朴素月白长衫,缓步走入的男子。
我与他对视着,唯有我还能清醒地打量他,审视他的每一个表情,只因胸口的麻痛一阵一阵提醒着我,这个人绝美的外表下包裹着怎样可怕的剧毒。
他有一双与我一样的浅蓝色水眸,眉如远山悠远而宁静,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永远都挂着魅惑人心的浅笑,左耳上戴着个暗红色的耳钉。如瀑青丝垂泻下来,遮住了那耳钉,却遮不住肆意流泻的暗红。论外貌柳岑枫并不比韩绝出色,可是他身上却有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特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迷恋,想要靠近,哪怕那不过是飞蛾扑火。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参杂着探究的打量,在右手边坐下的瞬间微眯的眼眸睁开,冰蓝的色彩随之光芒四射。他极是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双脚交叠,修长的手拄着头看我:“临宇,我们又见面了。”
我蹙眉看着他,心脏一下下的收缩让我指尖的筋脉也随着跳动。我在心里问:‘子默,怎么办?他好像真的认识临宇。’
没有声音,我一愣,正待抬头,却发现子默就站在我的身边。棕色的眼眸冷冷盯着柳岑枫,瞳眸深邃而波涛汹涌,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全身有些冷,我在心里又唤了一声:‘子默。’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用从未有过的凝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接近他!”
我心中微暖,忙点头,心道: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会傻到去接近这种危险人物的。
子默摇了摇头,微微一叹:“伽蓝,你最好能记得我说的话,无论他是谁,都不要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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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重来,在座的众人也终于缓过神来,只是人人的眼光都忍不住朝我和柳岑枫这边瞟过来。恩,可以理解,毕竟表面看来我们这里有两个绝世大帅哥,光看也是极养眼的。
我召人来给柳岑枫上茶,一边又公式化地询问一些婚礼相关事宜。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含笑看着我,我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我不问,他就沉默着喝茶。那种笑该怎么说呢?优雅深邃,诡秘莫测,仿佛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外面洒着金币鲜花,明知进去了就是万劫不复,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临宇……”他的嗓音很醇厚,带着磁性,听来仿佛钢琴的低音阶般,有如用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我的心房。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柳太傅,在下常闻太傅精通音律,一曲拂袖,一场剑舞,连贵主上也是惊叹叫绝。不知今日我们在座的是否有幸欣赏到柳太傅的绝艺呢?”
说话的人是秦归,我抬眼望去,只见他浅笑盈盈,一副好奇崇拜的可爱模样,宛如一个精致的娃娃。原本人人以为出言之人是为了羞辱柳岑枫,一见开口之人反收起了这种心思,却都忘了秦归不只是个清秀稚龄的少年,更是风吟国权势滔天的帝王宠臣。
大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柳岑枫身上,他却恍若未觉,依旧微侧了头含笑看我:“临宇也想听吗?”那笑怎么看怎么像是赤裸裸的勾引。
我嘴角抽了抽,只得憋出四个字:“不甚荣幸。”
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深邃如海的蓝眸明明看着我,却连半分我的影子也没有,唇角的笑容幽深诡异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早有人下去取了七弦琴上来,柳岑枫接过轻轻拨了拨,随手摆在我和他座椅间的案几上。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刚刚就有些奇怪他怎能一边抚琴,一边舞剑呢?却忽然一张放大的俊脸猛地凑到了我面前,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惊疑不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柳岑枫微微一笑,带着魅惑和挑衅,热热的呼吸都吐在我脸上:“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吧。”
我猛地瞪大了眼,心砰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蹦出来。他却一甩头往大厅中央走去,青丝末端滑过我的面颊,痒痒酥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双手轻轻扶住微微颤抖的我,清冷凉薄的气息立时包围了我,恐慌慢慢被驱散开去。我回头冲亦寒笑笑:“放心吧,我没事的!”那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恐惧罢了。一定,是的。
柳岑枫似笑非笑的目光从我移向亦寒,明明是那么浅蓝若透明的水眸,却仿佛是黑不见底的深渊。随后勾起的嘴角,犹如挑衅,又如了然。他左手向腰间一摸,霎时抽出一把软剑,剑身晶莹发亮,又微微透着蒸腾的热气。右手却是轻轻在胸前摊开,只见掌心竟有一片火红的枫叶,随着他一头青丝的轻轻舞动,红枫动了起来,仿如带了生命般,在他掌心轻轻旋转。
柳岑枫右手向我身旁轻送,只听铮一声响,我猛地回过头去,竟见那红枫已立在琴弦之上,轻轻抖动,发出微弱的音节,就仿佛有根线在无形地牵动它一般。
软件“唰”地绷直,柳岑枫朝我露出个诡秘莫测的笑容,唇无声地开合吐字:“你可要看清听清了,临宇。”
我的目光从琴弦上如有生命的红枫转到柳岑枫身上,只见他剑尖自上而左下划了一道影痕,就仿佛一场电影拉开了序幕,右手摊平在身体右侧,轻轻旋转的红枫映着他白皙晶莹的掌心,格外的引人注目。身动,琴响,歌声温润,我却只觉脑中轰然一阵巨响,脸色惨白无伦。
敢问天涯在何方
一个人一壶酒
风里浪里漂流
水里火里奔走
天大地大任我游
白色衣衫翻飞,青丝飞扬,红枫旋动,他潇洒随意如仙地在这满是红尘沼气的大殿中舞动着长剑,剑尖挽出一个个灿如烟花的银芒。歌声随着剑缓缓充塞了殿堂的每一个角落,如一根七彩的羽毛,就在你眼前,轻轻撩拨你的心房。
“砰——”一声,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茶沫溅了一身,我也毫无所觉。
“我说宇飞,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首拂袖啊?”
“因为我唱得最好啊!”一双胖胖的手握了本卷起来的书凑到嘴边陶醉地唱道,“纵然是是非非不问,恩恩怨怨不论,英雄也会泪满襟……”
“臭美!”我唾了他一口,随即笑道,“不过嘛,如果你的嗓子变得动听点,样子变得英俊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为男歌星哦!”
古来世间多少愁
说聚散说不够
一场繁华过后
物事人非时候
多少感慨在心头
冰蓝色的水眸扫过我,透着了然和深沉的诡谲。手中的剑仍在舞动,掌心的枫叶仍在旋转,那舞美得动人心魄,那身姿高雅如仙又带着深深的诱惑,所有人都被震撼了,因为那属于天神的美和属于魔鬼的魅的混合。唯有我,唯有我只能呆怔地看着他,耳中如轰鸣般响着熟悉至极的歌声,眼前不时闪现那胖胖的陶醉的身影。
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我浑身都在颤抖着,抓住椅子的指甲几乎扣进红木中,掌心全是一点点湿透冰冷的汗。
宇飞,是你吗?是你吗?!我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
纵然是是非非不问
恩恩怨怨不论
英雄也会泪满襟
于是凡尘世事回不去
想要高飞去越陷越深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疑问,银芒闪烁的剑端忽然向上飞跃,那修长的手臂在空中停留了数秒,宽大的衣袖滑下来,露出晶莹修长匀称有力的手臂。
我砰的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椅子几乎向后跌倒。他的手腕上套着一条莹白透明的水晶链子,随着大殿光芒的照耀,反射出七彩的迷离光芒。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汹涌激荡,疼痛向尖刀的刀刃刮扯着我的心,喜悦像沙漠中的最后一滴水让我渴望而坠落深渊。我一步步向大殿中轻灵舞动的白衣男子走去。
“伽蓝!你忘了我的话了吗?不要靠近他,他会害死你的!伽蓝!”
子默……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滑进口中苦涩而咸湿,子默,我怎能不靠近他?他可是宇飞啊!是为了我昏迷不醒的宇飞!是为了我受尽痛楚的宇飞!是为了我沉沦在这个世界的宇飞啊!
就算今天明天是梦
今生来生是怨
到底谁人能安心
真正拂袖的能有几人
留下的真究竟有几分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丝毫不管大殿中众人诧异震惊的目光。柳岑枫的剑舞停了下来,没有气喘,没有细汗,甚至连嘴角那幽深的浅笑也未褪去。可是他的蓝眸中却波涛汹涌,此时此刻终于满满倒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