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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功等人排挤在决策圈边缘;正是李密掌握整个山寨;一展雄风的必经之路。
但是在今天;王伯当对李密的行为彻底失望了。此人居然因为军中乏粮;就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驱赶着近十万弟兄到战场上送死!他把这些弟兄们都当成什么了?随时可以扫落到桌案下;无知无觉的棋子么?他把勇三郎王伯当看成什么了?难道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危难;李密还怕自己发觉其势微;便像那些市侩小人般弃之不顾么?
王伯当理解吴黑闼的心情;就像他理解此时的自己。他双手抡槊;怒吼地扑向了一群列阵而来的郡兵;左冲右突;疯子般与人以命相搏。
吴黑闼抡着铁叉;冲杀在王伯当右侧。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雨水从伤口处灌进去;洗出白花花的骨头。已经豁出去了的吴黑闼感觉不到疼;铁叉舞得像车轮般呼呼生风。所有试图袭击他的人都被他直接砸飞出去;躺在血色的泥浆里痛苦地翻滚。追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瓦岗军喽啰也越来越少;已经难以组成一个完整的攻击队列。但所有弟兄们都不肯撤退;如果两位当家的要战死;他们也决不偷生。轰轰烈烈倒在一块儿;到时候举一碗孟婆汤;往生路上权做酒!
仿佛被瓦岗军疯狂的举动所震慑;郡兵们的推进速度明显放缓。他们将扑上来的拼命者驱赶出阵外;然后在原地慢慢调整队形。〃止步;止步!〃一个个军阵中央;已经湿透的战旗被旗手用力挥舞;用力甩展;骄若惊龙。
吴黑闼用铁叉砸飞数杆木矛;冲向敌军。失去兵器的敌人快速分散开;快速撤入同伴的保护圈中。〃来啊;来啊;杀我!〃吴黑闼声嘶力竭地喊着;嗓音已经沙哑如破锣。他面前的郡兵眼中露出了一丝轻蔑的怜悯;倒退着缓缓与其拉开距离。
〃战;有种的来战!〃自觉受了侮辱的吴黑闼大喊大叫;做势欲扑。肩膀上却突然一紧;上臂被王伯当牢牢抓住。〃滚开;怕死别跟着老子!〃他大叫;欲摆脱同伴的纠缠继续上前与敌人拼命。对方却丝毫不肯松手;而是用长槊指向重重雨幕之后;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一个字;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
雷声;细密连绵的雷声由天际间滚来;越滚越近。吴黑闼也听见了;刹那间;他感觉从头到脚一片冰凉。那不是真正的惊雷;那是马蹄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曾经做过盗马贼的吴黑闼能判断出;冲过来的敌骑至少有一千余人;并且个个训练有素。
〃后撤;结密集阵!〃吴黑闼用尽全身力气喊了起来。敌军不是因为畏惧而后退;而是刻意主动回撤;为裂地而来的骑兵腾出施展空间。该死的王伯当;他居然在如此关键时刻哑了嗓子!
〃后撤;结密集阵!〃吴黑闼身边的死士与王伯当的亲兵同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突然发现前面压力大减的瓦岗军正茫然失措;听见喊声;赶紧向各自的军官身边汇集。
一切都为时已晚。又大又冷的雨滴后突然闪过了一道黑色的电光。数百支羽箭带着风;带着寒意;将死亡与恐怖播种在瓦岗喽啰心中。
是博陵精骑;他们终于出现了;在瓦岗军筋疲力尽的时候出现了。数百名喽啰兵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栽倒了下去;红色的血冒着热气从伤口喷向天空;和粉色的雨交织在一起落回大地;为红色的河流再增添浓浓的一重。
这简直是一场谋杀。杀人者根本不必考虑自身会蒙受什么风险。他们用雨水为掩护;尽情地掠夺着生命。而被杀者根本看不到风险从哪里来;当他们看到雨幕后边的寒光;牛头马面已经用双手搭上了他们的肩膀。
〃列阵;列阵!〃吴黑闼大声叫喊;催促身边的喽啰们用最合适的方法自保。但除了他和王伯当二人的部下外;没有人肯听从这个命令。瓦岗军的喽啰们被打懵了;有人竟迎着羽箭冲去;被活生生地射成了刺猬。有人自作聪明地弓下腰;认为这样就可以不被敌军当成靶子。几支流矢伴着雨滴飞来;射穿皮甲;将他们统统砸进红色的泥浆当中。
前后不过是六息左右功夫;对于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瓦岗众来说;却如同熬了几百年一般漫长。他们绝望地尖叫着;用所有能说出的词汇来大声诅咒。诅咒那个谋杀者;诅咒把雨水都用作杀人工具的恶鬼。有绝望到极点的头目甚至举刀向天;邀请可能躲在乌云后的恶鬼露面一战。回答他的依旧是一根冷箭;顺喉咙射进去;从脖颈后钻出来;同时带出大股大股的血水。
〃出来;你出来;姓李的;我知道你在那!〃吴黑闼也疯狂了;恨不得立刻看到对手去死。他挥舞着钢叉;将雨水和流矢一道向外砸。终于;他如愿以偿了。有一头战马冲破了雨幕;出现在了距离他五十步外。那是一匹来自西域的;纯黑色的特勒骠;四岁口;比寻常战马高于一个头;宽出半个肩膀。威风凛凛。马背上的敌将根本不理睬任何人的挑衅;利落地收起弓;单手擎刀向前方一指。千余骑兵排成数把钢刀;狠狠地砍在了吴黑闼的心窝字上。(注1)
〃李旭!〃吴黑闼心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鸣。是他的故友李旭;多年不见;昔日的毛头小子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跨坐在战马上像传说中的天神。那匹特勒骠他认得;那把黑刀他也认得。吴黑闼甚至能辨别出对方所用的战术;那分明是综合了中原和大漠两种骑兵战术的结晶品;其中依稀还能看到突厥狼骑的影子。
已经精疲力竭的瓦岗军怎可能挡住如此一支虎狼之师。在骑兵将横刀举起来的那一瞬间;杀戮已经开始。千余名轻甲骑兵分成数个小队;风一样卷向瓦岗众。战马前蹄溅起大片大片的泥浆;泥浆落下;刀光也跟着扫了过来。瓦岗众木然地举起兵器自救;却挡了一个空;横刀如皮鞭一样抽在他们身上;将铠甲抽做两段;将铠甲下的皮肤长长地切开一道口子;不算深;却足以在一瞬间抽走人的全部体力。
〃啊!〃一名中了刀的瓦岗喽啰厉声惨叫。他身上的裂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腹。红色的血浆就像水一样从裂口中喷出来;无止无休。执刀的那名刽子手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拍马杀向下一个目标。伤者惨呼声嘎然而止;失去知觉的尸体在雨幕中跟跄了数步;向前一扑;溅起了一团巨大的红。
骑兵们如虎入羊群;肆意猎杀自己的对手。他们的招术极其简单;只是右臂斜伸;不停地挥刀;挥刀。但在战马的帮助下;这种简单到极致的招术居然发挥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杀伤力。瓦岗众根本无法能阻挡;甚至连让骑兵的速度慢下来的要求都不能做到。惊惶失措的人群中瞬间被切出了数条巨大的裂缝;殷红殷红的;在暗黑色的风雨中不断向深入延展;直到把整个阵列切成数段。
李旭几乎是擦着吴黑闼的钢叉尖端冲了过去;两军交战;根本不容他停下来与人单打独斗。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以最快速度将瓦岗军的队列冲散;将瓦岗众的士气砍尽。
敌军的主帅并非一个庸才;他只是脾气急躁了些;再加上实战经验不足而已。时间一长;此人自然会看到郡兵们的破绽。但久经战阵的旭子绝不会给对手重新调整战术的机会。他催动战马;冒着风雨快速前冲;周大牛跟在他身后;双手高擎着一面赤红色战旗。被雨水浸透的旗面重逾生铁;大牛却不肯让战旗卷起来;手臂奋力挥舞。战旗在风雨中舒舒卷卷;不停地发出〃啪!啪〃的脆响;红色汁液随着脆响声四下溅落;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织物的颜色。
地面上的水已经没过了马蹄;仿佛被天上不断砸落的闪电点燃;娇艳如火。几名长枪兵踏着〃火焰〃冲过来;试图凭借个人的奋勇制造奇迹。李旭用黑刀拨开刺向自己的枪头;手臂急挥。长枪兵们陆续倒下;仿佛失去了提线的皮偶。
〃杀穿他们!〃李旭挥刀;呐喊。一道闪电撕破长空;将他骄傲的身影印在雨幕上。〃杀穿他们!〃周大牛带领着亲兵齐声大喝;丝毫不怀疑命令的可行性。骑兵们的刀锋掠过敌人的脖颈;掠过瓦岗众的身躯。马蹄踏过敌人的尸体;踏过破碎的战旗。血水顺着马队前进的道路向两侧溅开;被溅了满脸红色泥浆的瓦岗众没有勇气为战死的袍泽复仇;眼睁睁地看着战马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拦;拦;拉下他们啊!〃王伯当的声音比蚊子叫还小;却透着无尽的绝望。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骑兵将瓦岗众杀溃;在场的大部分人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命令同样得不到响应;已经吓呆了的瓦岗军甚至连逃走都想不起来。很多人就在袍泽的尸体边僵立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事实;而是翻个身便会醒来的恶梦。
〃法主;法主;你到底要…啊!〃王伯当吐了口血;然后沙哑地吼叫。他已经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他知道死亡近在咫尺。‘即便你知道赌不赢了;至少把本钱收回一些吧!’他在心里大叫。但本营内依旧毫无声音;李密仿佛也睡着了;对发生于眼前的一切都没看见。
忽然;王伯当闭上了嘴巴。单臂拎起长槊;摇摇晃晃向自家营寨跑去。他又听见了马蹄声;是另一伙骑兵;正以与上一支骑兵截然不同的角度向瓦岗军杀来。王伯当不想管了;他发誓;如果自己没死;一定要揪住李密问个明白。
〃我是真命天子;绝不会输!〃瓦岗军营盘中;李密苦笑着提起长槊。他身边还有负责督战的千余名士兵;还够再做一次反击。
〃瓦岗!〃李密大叫;催动战马;战场冲去。瓢泼般的大雨遮断归路。
第六卷 广陵散 第四章 变徵 (七 下)
另一支骑兵由王须拔率领;与李旭所率领的那支成钳形夹角;一左一右;重重地插在瓦岗军的两肋上。士卒们在将领的指挥下不断向敌阵内部延伸;将瓦岗军搅得四分五裂。这是狼群猎杀野鹿的战术;只要将敌军队形冲散;对方的数量再多;也只有引颈就戮的资格。
博陵精骑是狼;旷野中结伴猎食的群狼。对方无论是野猪;还是狗熊;都是猎物;等待被屠杀的猎物。
王须拔手中长槊横扫;将一名持着战旗的瓦岗头目扫飞到半空中。他的膂力极大;带了半具尸体的长槊被舞得呼呼生风。第二名瓦岗众很快就成了槊下的祭品;头盔被砸飞出去;脑袋与身体成直角歪在一边。〃不想死的让路!〃王须拔大喝;斜压槊纂;将槊锋上的散碎肢体甩开;然后双手平推;借着战马的速度将身边的敌军整整齐齐地扫矮了一截。
跟在他身后的骑兵们学着主将的样子;将槊杆斜向端平;槊锋尽量与敌军的脖颈等高。一千名骑兵就像一千把镰刀;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收割;收割。来不及躲避的瓦岗喽啰像庄稼一样翻倒;防护最薄弱的颈甲和面甲纷纷散落;大股大股的血水逆着雨水向天空中喷。
〃加速;加速;赶在大将军前面冲破敌阵!〃一边厮杀;王须拔一边大声呼喝。他的喊声引发了一片肆无忌惮的哄笑。〃赶在大将军前面去;比大将军还快!〃弟兄们叫嚷着回应;手上的动作越发利落。此话放在别家队伍中肯定会引起误会;放在博陵军中却是司空见惯。在弟兄们眼里;他们的大将军李旭就像邻家二哥一样朴实、亲切。虽然官职高;却懂得为别人着想。见了上司不会奴颜婢膝;遇到职位远不及他的人;也不会刻意板起面孔来强调身份。
更令人倍感亲切的是;大将军当年居然出身于一个普通农户家。和他们一摸一样;曾经为一日三餐而发愁;曾经为多收了三五斗粮食而欢呼。大将军是咱们自己人;很多博陵弟兄都这样想。他就像一个指路牌;告诉了大伙一条从没预料到的出路。头顶上的天空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你肯努力;肯坚持;就能改变自己的身份;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便不能像大将军一样做到少年封侯;至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