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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玫红走开去了。
无情腰间紧系了“神仙索”,试验了一下以腰肋控索的机纽,肯定可行之后,便伏下了肩胛,往前徐徐爬行。
他一开始、就不停止。
管他荆棘满途,崎岖满路。
管他千凶百险,千山万水。
管他后果如何,前程怎样。
他一旦开始行程,就不怕远,也不怕苦。
越爬,顶泥越低,底泥越高,甬道就变得愈窄仄。
无情只好把头伏低。
但他并没有减慢他的速度。
他坚毅的向前爬行。
他好像嗅出了点什么讯息。
前路仍一片昏暗,看不到有何出口。
再走下去,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希望。
可是无情不停止。
不稍歇。
他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不会随便放手、放弃。
由于他双足不便,所以,已弄得一身、满脸都是黄泥。
但甬道渐渐宽了。
顶上似乎拓高了些。
地下也仿佛下斜了点。
而且,前面也有了一点微亮:
尽管只是些许微芒,但这时际,一点光亮就是莫大的希望!
无情目中也绽出亮。
放着光。
他爬行更速:
往那一点光芒迫进。
有光,就有希望!
第二回 没有路才走出路来
有人说过:本来没有路,因为人走多了,才走出一条路来。
所以,路是人走出来的。
同样,就算原来有路,但久无人行,路也就没了。
为野草所占。
为荒石所据。
为世人所遗忘。
无情怀疑这条路也是这样。
──这原是一条路,不知因为什么原故,可能是地形变动,可能是地震断裂,也可能是原来开拓这条路的人忽然死去,或不再来,于是,这条路就给人废置了,遗忘了,加上地壳变动,开采石层,于是越收越窄,障碍愈多,就越无人迹。
但路还是在这里的。
而且已愈走愈深。
渐走渐宽。
──本来是没有路的,现在,已成为一条出路。
路,的确是人走出来的。
对无情而言,路,还是爬出来的。
终于到了出口。
尽管甬道已渐宽,但还是不足以人立,只不过,到了这出处之外,显然才算重新进入了一如刚才下这“地狱”来的光景,至少,是有一盏盏的灯,有一条条的路,有一间间密室。
无情徐徐舒出了一口气。
山穷水尽疑无路,动手动脚觅新天。
──那所谓出口处,是一个圆洞,大约就只有寻常人体积两倍那么宽。
不管怎样,总算觅着了出处。
路,也终于到了尽头。
一路爬行,如果有埋伏、陷阱,轮椅、轿子均不在他身边,无疑十分凶险,所幸,都平安无事。
他准备一出得洞口,即行扯动轮椅,通知习玫红,与轮椅一并过来。
他双手已攀出洞外。
他的手很苍白。
手指很秀气。
有人说:脸色太苍白的人身子不好,男子长得太秀气也不够福气,却不知无情是不是也福分不太足够,以致伤残在身,还屡屡涉险,常常遇劫?
无情一向都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
──除了不良于行,他还身患许多种病。
由于他常坐着、躺着,所以容易遇寒则手足冰冷,逢热则遍体流汗,大解之时,常流鲜血,怵目惊心。
有时候,那种麻痺的感觉,从盆骨以下,直升到上身来,而且,多还凝聚在左颈之下,连左手也常麻木起来。
他怀疑自己的左手,是不是也迟早会像双脚一样废了。
因为知道自己不够健康,所以他更急着去办案、破案,专一而集中,甚至不欲掌权、不要升官,连名位也弃之如敝屣。
他只想:既来到这世上,在离开之前,多做几件事,尤其是好事,多救几条命,尤其是好人,多杀几个家伙,尤其是坏蛋,那就不枉此生了。
可是,以他那样的身体,要办成人所不能的艰难事,必须要很坚强、很幸运、很心狠手辣才可行。
他一向不认为自己幸运。
所以,他要自己创造幸运。
他把自己武装得够坚毅,也很防卫,因此人称他为:
无情。
他为求公道,追求正义,不惜不讲情面。
──因为他是无情。
终于出来了。
虽然还是不见天日,但毕竟还是宽阔多了。对于太狭仄的地方,他一直都有一种深重的恐惧感。
有时,他还有清晰的记忆:自己还囚在母亲窄仄的子宫里,挣脱不出,几乎窒息闷死的感觉,以及,他甚至仿佛记得自己曾给厚重的泥土埋葬在狭窄的坑穴里,在又黑又湿又闷又重的泥层里,等待投胎转世的苦闷:等,等,等……一直都在等,漫长而可怖的等待。
为什么他会有这些记忆?
他不明白。
──这到底是前世的记忆?还是投胎的印象?
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也一向害怕在狭窄、挤迫的地方逗留。
这种感觉不好受。
他刚才争取要第一个通过这狭坑窄道,不是他的意愿,只是他的职责。
因为一个约定。
他必须走这一趟。
幸好,狭道已到了尽头。
出口就在前面。
路在眼前。
他从洞里挤了出来,深信自己必然蓬头垢脸,浑身泥尘,幸好,一向好干净、讲究仪容的他,不愁有什么人看见。
但就在他伸首进入出口的一刹那,他却有熟悉的感觉:
亲切的味道──
──熟稔的人!
还不止一种。
出口处怎会有人?!
──就算有,也只会是敌人,怎会是熟人!
的确是熟人。
不但人熟稔,连兵器也非常熟悉。
那是刀。
刀就架在他刚伸出来的脖子上。
刀是握在一个熟人的手里。
她美貌如花,笑靥可人,正挽了个刀花,刀正架住他后颈,然后俯首看他,眸里充满了调侃和同情,呵气若兰的跟他说:
“你辛苦了。”
又说:“这一会,还怕砍你不着?”
第三回 当无情遇上玫红
刀是冷的。
无情的脸色很白。
眼色却跟刀锋一样:
冷。
刀在她手里。
她笑靥如花,巧笑倩兮。
她的唇色很艳,眼色很亮。
她是习玫红。
她笑着向无情招呼,就好像是今天才第一次遇到他:“你好。”
无情连头都不点一下。
──事实上,他的头连动都不能动,因为刀锋已嵌在他后颈,只要稍为动一下,刀锋就会割入他的颈筋里。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习玫红笑盈盈的道:“我不就是习玫红吗?”
无情道:“可惜你不是。”
习玫红带笑问他:“那么,我是谁呢?”
无情冷冷地道:“你是王飞?还是唐化?”
习玫红笑嘻嘻的反问:“你说呢?”
无情长吸了一口气。
习玫红手中的刀沉了一沉,带笑的警告:“要小心了。你若往后退,这一刀下去,你就只有身体留在坑洞里,头可在外面了。”
无情闭起眼睛,脸颊仿佛抽搐了一下。
习玫红又发出了警告,不过仍是带笑的:“嗳嗳嗳,你也千万不要试图挣出洞外,不然,这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可不是玩的。”
无情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眸出奇的清亮:“你熟悉这儿的路?”
习玫红笑着答:“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先你下来一步,可占了许多便宜。你可没认真听吧?”
无情淡淡地道:“我现在就听得很认真了。”
习玫红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过,好像还是认真得太迟了。”
“认真永不太迟。”无情道,“只争疏忽不该太早。”
习玫红倒似有点愕然,喃喃地跟着说上一遍:“认真永不太迟。疏忽不该太早。”
然后她道:“你好像就犯了疏忽得过早。”她的红唇娇艳若滴。
无情叹道:“只要是疏忽,永远嫌早。”
习玫红试探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
无情道:“后悔什么?”
习玫红道:“后悔为何要充英雄,争先作护花使者,爬过这甬道来中了我的埋伏?”
无情道:“如果你要伏击我,你先爬过这儿,等我跟在你后面,也一样出这洞时,再给我一刀,也不一样!”
习玫红道:“既是一样,你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那就受死吧!”
无情道:“等一等。”
习玫红侧起了耳朵,好像要细听什么,细辨个啥,却好像不得要领的样子,随后展颜笑道:“你怕死?”
“鼎鼎大名的大捕头也怕死?”说着,她格格的笑了起来,不过,持刀的手一点也不颤动,而刀锋依然紧贴无情的后颈。
无情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想我死?”
习玫红眯着眼笑了起来。
她这样笑的时候很可爱。
很慧黠,而且看似全无机心。
“因为我想证实:当无情遇上了本姑娘,必死无疑。”她笑笑,笑意很浪,“也许,我只是不许你接近秘密,不给你找出真相。”
然后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问的时候,还侧了侧头,好像在聆辨些什么。
她侧首的样子很好看。
很灵巧,好像别有心思。
“没有话说。”
无情冷峻地答。
“那就非常遗憾了,”习玫红带着惋惜的神情,“因为我就要杀你了,你却连句遗言也没有。”
无情道:“我没有遗言,是有原因的。”
习玫红好奇的剔了剔秀眉:“哦?”
“因为──”
就在这一刹,遽变骤然发生。
“嗖”的一声,无情整个人,突然从洞口弹了出来,快如一枚炮弹!
习玫红断没想到无情能这样飞弹出来。
──无情没有内力。
这点是大家都知道的。
──无情双手仍攀在洞口边沿。
这点习玫红是一直盯死了的。
──无情的腿是废的。
就算不是全废,也断无可能在窄仄的洞内,而且还是维持腹趴在地上的姿势时,颈上还搁着钢刀,居然能这样整个身子像强弩发射的飞矢一般爆弹而出!
一掠近丈!
急若星火。
疾如闪电。
习玫红的警觉性很高。
她反应极速。
她一发现不对路,就已经下手。
出刀。
一刀斫下。
但无情的头颅已然不在。
星花四溅,她那一刀并非斫空,而是砍在一事物上。
那事物竟牢牢吸住了她的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无情已然还击。
他身上有四处:左袖、右袖、左肋、右襟,一并发出四道光芒,两白两蓝,一齐打到习玫红身上!
这下变生肘腋,习玫红一刀不着,无情已越至她身后,她手中的刀一时又拔不出来,四件暗器已同时向她打到,而四件暗器之前,又有青光一闪!
她叫了一声:
“哎吔!”
她的身子突如其来的一躬,然后翻身便倒。
鲜血,自她身上汩汩而淌。
棋差一着,要付出的是性命的代价。
算少一步,要面对的是胜败的转移。
习玫红没有低估无情,她也不是疏于提防,可是,她没料到的是:
吸住她的刀的是无情的轮椅。
无情向前爬行,折叠的轮椅经“神仙索”的扯动,也向前移动;而这仙索,并不是靠无情指掌纵控,而是系在无情腰肋间扯动的。
所以,习玫红似乎也听到了一点异响。
可是她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无情是给卡在洞口,但他依然暗使轮椅向前悄悄移了过来,然后,再骤以下身撞开机括,轮椅乍然弹簧发动,将无情的身子,弹了出去,无情亦马上借力掠去,使习玫红一刀斩空!
同一时间,轮椅前的磁铁摄住了刀,而习玫红就在这刹瞬的错愕间,浑身要害便暴露在无情的暗器之下。
无情一发击倒了她。
反败为胜。
看来,习玫红经这一次是:高兴得太早,疏忽得太利害了!
第四回 历经失误,才能顿悟
无情望着习玫红的尸身,好一会儿,才徐徐地自地面撑起,然后用手牵引,把轮椅自洞口扯了出来。
扯到一半,大约,折叠的轮椅离无情还有七八尺之遥时,无情停了手,叹了一口气,道:
“也许,制住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