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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知道小鱼仙倌亦有粗暴的一面,我难免一愣。他却不抬头,两眼看着我被三昧真火燎伤而纵横交错的伤痕。他眉宇一沉,嘴角紧抿,给我上药也不似过去那般温柔,倒像是报仇一般,用药膏狠狠地一下一下刮过那些烧伤处,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不敢吭声气,只好强自忍着。
他生硬地给我上好药后,面色越发差了,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扭头便往外走。
在我意识到时,我已疾走几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小鱼仙倌……”我唤了他一声,却不知如何继续,亦不知道自己拉住他想要说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僵直着背,冷冷道:“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对我说。”半晌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得像一片过眼的云,”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越清晰越受伤……”
他垂目看了看我攥着他衣袖的手,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淡淡地道:“放开我吧。”
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依言放开了他的袖摆,许久后,他却不走。我默默转身回房,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一阵轻风,是他回身抱住了我,“觅儿……”
我怔然,只听到他的胸口中隆隆作响,“觅儿,不要再让我看你的背影了,好吗?我在等你回头,一直在等你回头,你知不知道呢?我说服自己,只要我纵容你放任你,只要我日日睁一眼闭一眼地自欺欺人,只要这些能让你开心,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你便总有一日会看见我的好、看见我对你的情。可是,为什么你从不回头呢?为什么你宁愿被他用三昧真火焚烧也不愿意来寻我的怀抱?”
他看着我,眼中黯淡无光,似乎万念俱灰,“时至今日,你还爱着他吗?”
我慌乱地推开他,“你说什么?什么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我恨他,我是恨他的!”我忽然感觉浑身一阵寒冷,从骨头里生出的寒凉,我抱紧手臂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我只是中了降头术,你怎么不明白呢?”
“降头术?降头术……我亦中了你的降头术,为何你却不来解?”他垂头凄然一笑,“你能放开我,我却永远放不开你……”
我看着窗外的去絮分开合拢,合拢分开,心中一时空洞得像被掏去了心肺一般。
我什么都不明白……
自从这次火中逃生后,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去魔界,我怕看见他,也怕他看见我。我也总是避着小鱼仙倌,不忍看他,亦不忍他看我。
每日里,我只是喂喂魇兽,种种花草,数着小鱼仙倌带给我的凡人祈愿条,下界布施一下雨水。有时想想,凡人有了愁苦便向神仙许愿,神仙若有烦恼又向谁许愿呢?
“自然是向天帝陛下许愿!水神若有什么愿望,天帝陛下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替仙上达成!”离珠一脸崇拜地说起小鱼仙倌。
我瞪了瞪她。
“仙上莫要瞪我。离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天帝陛下这么多年对仙上如何,别人不知,仙上自己难道还不知吗?”看她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我正在岔开话题,却听她脱口道,“听闻鸟族的首领近些日子便要定亲了,仙上什么时候和天帝陛下完婚?”
我心下一沉,“和谁定亲?”自己亦是明知故问,却不知为何仍存了一丝侥幸……
离珠尴尬地一咳,答非所问道:“当年,这穗禾公主似乎还和彦佑君有过一段不清的渊源,听闻彦佑君便是因为她而被贬下界为妖的……”
看她那闪躲的模样,我再也无心听这些八卦传言。心中忽地一搅一拧,十分难过。
长芳主说:“锦觅,你莫不是爱上那火神了?”
扑哧君说:“美人,你不会是被牵错红线看上他了吧?”
小鱼仙倌说:“时至今日,你还爱着他吗?”
……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怎么可以!我一时间惶恐至极……不行,我要再见他一次!我要确认,我要证明,证明给我自己看!
当夜,小鱼仙倌赴西天与燃灯古佛论经。我再次潜入幽冥之中。
看见凤凰时,他似乎有些醉了,脚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正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有两个女妖上前要搀扶他,皆被他推开了。他拿着一只玉壶对着壶嘴饮了一口,似乎对那酒并不满意,将玉壶一掷在地,壶身触地即碎,发出清脆持声响,吓得周遭侍从皆一下跪倒在地。
“我不是说要桂花酒吗?”他看了看一地的魑魅魍魉,“都起来吧,去给我拿桂花酒来。”
“是……是……可昌,尊上,这就是桂花酒呀,冥府中最好的桂花酿……”一个女妖壮了壮胆子,困惑地说出实言。
“嗯?”凤凰看向她,位了一个长长的尾音。那女妖便不敢再辩驳,只道:“奴下这就去拿桂花酒。”
凤凰方才回身步入寝殿。少顷后,我化成水汽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寝殿里,他已衣带未解、罗靴未脱地闭眼躺倒在重纱幔帐的床榻之上,一根白玉镶金的发簪掉落在地,锦被上铺满了散开的乌丝,似流水般沿着床沿滑落些许。他的一只手亦滑落在床畔,虚虚地拢着,想抓住什么似的握了两下,终是无力地滑下,长指苍白。
我蓦地想伸手握住那只手……刚化出身形,却听到门外有低低的衣摆摩挲声,慌乱之中不知化了个什么藏于几上果盘之中。
两个女妖侍从端了壶酒进来,想是重新准备的桂花酿,轻手轻脚放在桌上后,看了看凤凰凌乱地卧在床上,似乎想替他盖上被子,踌躇了一番,却终是没那个胆量。
她们正蹑手蹑脚出门去,其中一个女妖却一眼瞥过我藏身的果盘,立即面色大惊,伸手拽了拽另一女妖的袖摆。
那女妖随即回身,看了一眼后亦面上失色,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过来。看那方向……莫非竟是冲着我钳过来的?
正在此时,榻上的凤凰翻了个身,两个妖侍吓得忘了手上动作,努了努嘴快速撤出了厢房。
掩门时听得一个女妖低声对另一个道:“竟然是颗葡萄……竟然有人不要命地敢将葡萄放入尊上房中……到如今竟还有人不知道尊上最厌恶的果子……明日便是此人明日便是此人魂断之时……”
我看见水晶果盘底面倒映着一颗溜圆绛紫的葡萄,原来方才我一急,竟是化成了那许久不用的本身。
他最厌恶的果子是葡萄……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盏被划破了纸面的灯笼一般,在风中摇了摇。
他动了动,伸手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襟,似乎有些热,口中喃喃说着什么,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我晓得他醉酒后多半不清醒,不会发现我,便化出了身形走到床榻跟前。
房中烛火幽幽,晃动的光晕擦过他的脸颊,半明半暗。因为醉了的缘故,他唇色润泽如含丹朱,长眉像两道笔力遒劲的墨痕,面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倦色。眉间,是我咬下的伤痕,行将消失。
我低头认真地看他,恨他?爱他?
若非恨他,我怎会亲手杀了他?可是,为什么杀了他以后我这样难过,难过得痛不欲生?真的是因为降头术吗?可是,我若如人所说是爱他的,我怎会动手杀他?我
与他日夜相对过百年亦从不觉得有何别样的情意,其后几百年中他对我说过许多意味深长不明的话语我亦从未动心,他吻过我,吻过我许多次,甚至他那次醉酒后还曾与我双
修过……可是,我却从未将他放进心中。
我怎么可能死后却一念之间爱上了他?况且他就要和穗禾定亲了……
他忽地睁开眼,黑漆漆地看着我,满室的灯火没有一盏能倒映入那双瞳仁之中。
我被他这动作生生吓了一跳,不得动弹。然而,他却只是这样看了看我,刹那间又闭
上了眼,我这才想起,他那次在凡间醉酒亦是这般,只是无意识地睁眼,实则并未清醒。
他的双唇动了动,微微翕张,似乎在说什么。我一时好奇将耳朵贴近,听了半晌,再细看他的口型,似乎是两个不成句的字,“水……喝……”他定是酒后口干了。
意识到动作之前,我已变化出了一盏香茗端在手边,一手托了他的后颈稍稍固定,一手将那杯茶送到他嘴边缓缓倾斜。
岂料,他薄唇紧抿,竟是滴水也为漏进,茶水沿着他的唇角慢慢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茶渍。如此反复几次,皆灌不进去。我一时有些着急,无法,只得一口将茶水灌入自己口中,再俯身贴上他的唇,撬开齿缝,将水一点一点全部渡了进去。
离开他的双唇时,我看见他他敛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正待放下茶杯,却又听他启
口翕张,口形仍是:“水……喝……”
于是,我又蓄了一口茶准备再渡给他,我刚用舌尖挑开他光洁的齿缝,便被另一个舌尖勾住了,我一怔,待反应过来要退出时却已经来不及。
那舌尖带着馥郁的桂花香味,如倒刺般一根一根扎入了我的舌尖,勾住,缠绕,如影随形。我逃不出,避不开,一口清茶于缭绕之间酿成了浓烈的酒,熏得我神志迷离。
有一只手掌托住了我的后脑,掌心冰冷如玄铁,我打了个寒战,惊醒过来,推拒着他的胸膛想要爬起身来,却不想后背已被他的另一只手臂牢牢锁住,任凭我如何挣扎,却只不过让两人的衣裳更加凌乱而忆。
他的衣襟敞开了,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柔韧的肌理让我脸上一烫,慌乱地要闭上双眼,却在双眼合上之前瞥见了一道细小的霜菱,约两寸长,正好匍匐在他胸膛的正中,似乎尘封了什么,又似乎铭记着什么……我心中一痛,伸手便抚上了这淡淡的疤痕。
他闭着眼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一道浓重的杀气划过我的脸侧,我不由得一惊。下一刻他却松开了我的后脑抚上我的衣襟,一寸一寸探了进去,那些丝纽盘扣顷刻之间颗颗散落。
他轻轻抚过我的腰,指尖沿着脊梁缓缓向上,绕过我的肩头,最后停在了一处,他虚虚笼着那团柔软,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掌中一下快过一下。
他带着酒香的吐息呼吸掠过我的额头,竟有一丝残酷的甜味,长久的凝滞压得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足尖都是绷紧的,清明只在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飞逝而过,顷刻之间,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我舔了舔开涸的唇瓣,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吻上了他的唇……他吮着我,从舌尖到足背,一寸一寸,细腻却不温柔,暖暖却不温暖,他吻着我抚摸我,唇如烈火,盅惑人心。我攀上他的肩,绕上他的腿,仿佛心中想要寻找一个温暖的桎梏。一时间,支离破碎的喘息交织成网,将我们紧紧网住,仿佛我们从未远离过,没有生与死的隔断,没有爱与恨的疑惑,只有两颗靠近的心,频率不同却紧紧相偎……
他冲了进来,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那一瞬间竟是寂静的,像是一曲琤琤琴音嘎然而止。猛地,琴音再次响起,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硝烟、号角、铁蹄、喊杀……汹涌而至,直至将我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大汗淋漓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眼前是他合眼的睡容,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完美。
我垂头看着他胸间那道有棱有角的淡淡霜菱,我再次伸出手抚上,心中如溺水般不能呼吸。
他动了动唇,看那口形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