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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点点头,心中暗忖,难道白亚星在这事上也能提供不在场证明?
鲁局长道:“律师提供了这家咖啡馆的工商登记表,它在今年五月份才刚刚开业。”
什么?那就是说,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所谓的“静心”咖啡馆根本就不存在。罗飞愕然沉默着,末了他只能露出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样强力的证据,他根本无从辩驳。
鲁局长却不肯放过罗飞,他继续逼问:“对笔录中出现的这些问题,你怎么解释?”
罗飞无奈地咧着嘴:“白亚星在讯问的时候故意埋下了这两个扣子,为日后翻案做好准备。我没有详细调查就轻信了他的供词,当然要承担责任。”
鲁局长看着罗飞不作声——他对这样的解释似乎并不满意。
罗飞回视着自己的领导,他觉得有一点必须强调出来:“无论如何,白亚星和这几起案子肯定有关联,因为他供词里提到的很多细节都和警方的调查完全吻合。”
鲁局长叹了口气,说道:“警方的调查细节和嫌犯的口供完美吻合,并不意味着嫌犯一定涉案。还有一种可能性……”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罗飞已经听明白了,他苦笑着帮对方把潜台词说了出来:“也许这份口供根本就是警方一手炮制的。”
鲁局长肃然道:“白亚星的律师就坚持这种说法。”
这个罪名扣得可大了。罗飞必须要为自己辩驳:“这份笔录上有白亚星的签名和指印,说明他当初阅读并且认可了笔录上的内容。现在他说受到警方的威胁,口供完全是警方炮制出来的,他有什么证据?”
罗飞万万不会想到,那证据还真有。
“白亚星的律师申请对这份笔录做了语言特征鉴定,昨天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鲁局长顿了顿,简要地概括道,“讯问当天的笔录可以分为上午和下午两个部分。根据鉴定,在这两部分的笔录中,嫌疑人口供所体现出来的语言特征有明显差别。说得更具体一点,上午记录的口供符合我国西南一带的口语特征,而下午记录的口供则体现了安徽一带的口语特征。”
听完这话,罗飞的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坠入了白亚星设计的陷阱。
语言特征鉴定是司法文字鉴定的一种。每个人在说话或者写作的时候,都有特定的文字组织的习惯。这个习惯和地域、本人性格以及文化程度都有关联。所以即使是表达同一个意思,每个人组词用语也会不一样。比如说被询问时给出肯定的回答,有人习惯说“不错”,有人习惯说“是的”,有人习惯说“对头”。
在讯问的那天下午,罗飞始终觉得白亚星的口供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现在他终于知道,当时白亚星是在刻意模仿小刘的语言习惯。他用西南一带的口音表达安徽的语言风格,听起来自然有些别扭。
而对方这么做的用心极其险恶。他就是要制造一种假象:那天下午的讯问口供(即与几起命案相关的部分)完全是记录者小刘一手炮制,而上午那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才是出自于白亚星的亲口表达。
难怪白亚星当时多次刺激小刘,迫使后者在记录时一丝不苟,因为这样才能将他刻意伪造的语言特征完美地体现出来。
在罗飞思绪纷乱的当儿,鲁局长的催问声再次响起:“这次你怎么解释?”
“这是一个阴谋。”罗飞只能实话实说,“白亚星当过多年刑警,必然对讯问的流程非常了解。所以他故意给警方布下了这个圈套——我和小刘都上当了。”
“你的意思是,他刻意模仿小刘的语言特征,以此来栽赃你们逼供?”
“是的。”
鲁局长把手一摊:“你觉得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吗?”
这事确实解释不过去,如果罗飞不是当事人的话,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不过他还是不甘心,至少他还有两个证人呢。罗飞觉得必须把这个关键点抛出来了。
“在那天讯问的时候,除了我和小刘在审讯室,还有两个人在隔壁的监控室旁观,一个是陈嘉鑫,还有一个是凌明鼎。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陈嘉鑫是你特批招入刑警队的亲信。至于那个凌明鼎……据我了解,他和白亚星有私仇。而且就是在他的引导下,你们才会把白亚星列为本案的嫌疑人,对吗?”
鲁局长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这两人和这事都有切实的利益关联,所以他们的证词不会有太大的效力。
罗飞还想再分辩几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败给了白亚星。既如此,多说何益?别再将陈嘉鑫也拖累进来。
见罗飞默然无语,鲁局长便又轻叹一声。他放缓了语气,用宽慰和解释的口吻对自己的属下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但你要知道,有很多人就像我信任你一样信任着白亚星——包括一些警界的高层人物。”
没错,白亚星曾经是警界的宠儿,即便他后来犯了“错误”,但他在某些人心中的地位依旧牢固。况且他现在手握巨资,相应的“公关”能力更不容小觑。罗飞要拿白亚星开刀,在警界内部便会面临重重阻力——对于这一点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中招陷于被动。
想通了这一层,罗飞也不愿让领导为难,他便很自觉地提出:“鲁局,您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不管怎么说,那份笔录总是有重大的瑕疵,我作为当事人难辞其咎。”
鲁局长点点头:“笔录上有你和小刘的签字,所以你们俩是躲不了的。”他斟酌了一小会儿,说,“对内先停职吧。对外就说是生病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就这样?”罗飞看着鲁局长,神色略有些诧异。相对于“伪造笔录”的责任来说,这个处罚明显过轻了。
鲁局长明白罗飞的意思,他也正要解释:“白亚星那边提了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这事就到此为止。”
罗飞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他咧咧嘴:“什么条件?”
“这事倒不难——”鲁局长说道,“他要你到看守所接他出去。”
【02】
罗飞刚到看守所,薛所长就过来向他诉苦:“我们已经给白亚星解除羁押了,但他赖在号房里不肯走啊。”原来看守所这边一早就得到要释放白亚星的消息。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对方不挪步,他们也不能动粗。
罗飞道:“他在等我呢。”
“等你?”薛所长想起一周前移交白亚星时的情形,咂着舌头问道,“你还真来接他啊?”
罗飞苦笑不语,薛所长看出有内情,就不再追问,只把罗飞一路带到了那间号房。号房门四敞大开的,从屋外便可看见白亚星正半躺在床头,神态怡然自得。
薛所长当先进屋劝道:“白亚星啊,你看看,罗队长亲自来接你了,这回可以走了吧?”
白亚星却不动身,他只斜眼往门口一瞥,说了句:“罗队长,请坐吧。”
床边放着一张破旧的凳子,像是刻意准备好的一样。罗飞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离开,便过去坐在了凳子上。然后他凝目注视着对方,那目光如带着钩刺般,锐利之极。
白亚星对罗飞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懒洋洋地把双手兜在脑后,说道:“罗队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得准确,咱们就走。”
罗飞沉住气道:“那你问吧。”
白亚星翻了翻眼皮,首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罗飞心知对方要问的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他没心情玩什么猜谜游戏,便很简单地答了句:“看守所。”
白亚星接着又问:“外面院子里那些,都是什么人?”
这会儿正赶上看守所放风的时间,所里的在押人员都集中在院子里活动——白亚星指的就是这些人。罗飞仍然很直白地回答说:“他们是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当然了,也有一些是已经定了罪,但没必要再转到监狱去的犯人,比如说被判了死刑或者刑期不满一年的。”
“也就是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以后是要到监狱服刑的?”白亚星微微一晃脑袋,继续问道,“那监狱又是个什么地方?”
“监狱?那是改造罪犯的地方。触犯刑法的人在那里接受教育,等待新生。”
白亚星“哦”了一声,听声音有点失望。然后他转头对薛所长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罗队长还得好好地聊一聊。”
薛所长看看罗飞,用目光试探对方,罗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薛所长悻悻嘟囔了一句,转身自行离开。号房内便只剩下罗飞和白亚星二人。
罗飞知道正戏该开场了。果然,待薛所长稍稍走远之后,白亚星率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啊,要让罗队长在号房里陪我。”他先是略表歉意,随后又道,“不过你让我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我让你待个三五十分钟的,也不算过分吧?”
“何必假装客气?”罗飞淡淡回道,“拜你所赐,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刑警队队长了。”
“那正好啊。”白亚星笑了,“我们以前都当过刑警队长,现在都丢了官。无官一身轻,自由自在,也妙得很。”
罗飞冷冷叱问:“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才对?”
白亚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像是把罗飞的讥讽当了真。“你确实得感谢我。”他正色说道,“因为我打破了束缚着你的枷锁。”
“枷锁?”罗飞竖起眉头驳斥道,“刑警队长是我的职责。我惩治罪恶,维护法律的尊严。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枷锁!”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白亚星躺在床上,悠然跷起了二郎腿,然后他反问对方,“你真的能惩治罪恶吗?不,你连给罪恶定罪的能力都没有!你能做的,只不过是把那些家伙抓进看守所,之后的公诉、审判又与你何干?惩治罪恶?嘿嘿,你如果真有那个能力,我为什么会被释放呢?”
对方刻意挑触罗飞的痛处,但罗飞不为所动。“这正是法制的象征。”他肃然说道,“公检法三权分立,保证了所有的判决都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能一时侥幸,最终绝对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你怎么还不醒悟?”白亚星惋惜般摇着头,“法律就是你的枷锁!只有挣脱了这个限制,你惩治罪恶的天分才能真正发挥出来。”
罗飞冷冷地看着白亚星:“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什么限制。”
“是的,你不觉得。”白亚星一边说一边起身下床,他踱步来到号房的气窗前,凝目向窗外眺望。形色各异的在押人员在院子里活动着,总数大约有百十号人。
“因为你并不了解他们。”白亚星冲窗外努了努嘴,然后他又转头强调般问道,“你了解他们吗?”
罗飞“哧”地冷笑一声,觉得对方的狂妄实在有点过头:“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经我手送进来的,我会不了解他们?”说话间他也走到窗前,目光随意一扫,便发现了好些熟悉的身影。
“东边那个瘦黑瘦黑的男人叫李成朋,是个强奸犯,上个月我亲手抓的;站在他前面的老头今年六十五了,是个惯偷,算上这次应该是‘四进宫’;左边靠着大树发呆的小伙子叫吴云,贩毒进来的,判下来的刑期至少在十年以上;还有西边墙角蹲着的那个——”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罗飞特意瞥了白亚星一眼,“他叫朱健,上周犯下的故意伤害,这家伙你应该认识吧?”
朱健正是在“君临天下”会所持刀伤人的男子,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