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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青春不能错(遗忘在时光深处)》
作者:何小天
谁说青春不能错
楔子
在这个世界上,遇到谁,认识谁,错过谁,都是注定的——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就决定了,决定了一切原子的坐标和速度,而那些坐标和速度又注定了下一刻直到今天现在宇宙所有原子的坐标和速度。
我们不必抱怨,不必假设,更不必如果。逻辑学老师就告诉过我们:一个命题只要它的前提是假的,那么不论它的结论怎么荒谬,整个命题都是真的。
就比如你说“如果太阳从西边出来,我就怎么怎么样”,我百分之百相信你这句话,哪怕你说你是火星太子,说我是火星公主,说我来地球的原因是逃婚,而你来地球的原因就是抓我回去成亲。
所以我从来不说,如果当年我跟着季银川和吴羽飞去了北京,那今天就会怎样怎样……
第一回
第二回
第三回
看来今天要宣布的真的是个好消息,因为我爸拿出一瓶葡萄酒。我活到二十四岁,只在我毕业回家那天看见父亲喝过酒,大多时候,我爸都是冷静和理智的,他是个工程师,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个机器人。
有时候,我表现出一半机器人一半魔鬼的性格,估计也是遗传自他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才刚刚喝了一杯,我妈就忍不住把那个好消息抖出来了。她脸红红的,好像中了六合彩一样,说:你爸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下礼拜,也就是劳动节去见个面。
我正好在嚼着一口饭,差点没给噎着,我喝了点水,说,妈,我才二十四!
都二十四了还好意思说!我妈无比哀怨地看着我说,我们单位好多同事的小孩二十多一点就结婚了,现在他们都当爷爷奶奶了。对了,那个姑娘还是研究生呢,你别总以为你读书厉害,还有更厉害的呢,很不错吧?
不说是研究生还好,一听是研究生,我当时心里只想对我妈说一句,妈,请恕孩儿不孝。唉,看来我妈和我还是有代沟,现在年轻人谁不知道女生越是研究生越难脱手。现在网上流行那句话怎么说的:大一俏大二娇大三拉警报大四没人要,至于研究生还是女的,建议出口到非洲支援那里的希望工程。
我妈可不管我复杂的心理活动,一个劲儿夸那个女孩的好处。我妈和我爸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记得当年我和吴羽飞、季银川在一起无聊的时候,规定每个人用一句歌词形容自己的父母,当时我闷了半天,说,冬天里的一把火。只可惜遗传到了我这一代,冬天是遗传下来了,但那把火却熄灭了。
我有时候抱怨,我妈真吝啬,唠叨都舍不得遗传一点点给我。不过,我爸遗传给我的工程师的抽象能力也不错,关于上面我妈的一大堆唠叨,我用几点概括了下来:第一,女的;第二,研究生女的;第三,我老爸顶头上司的研究生女儿。
我妈终于结束唠叨啦,我就用一句话表达了一下我的想法:妈,下礼拜不行,我有事。
什么事?下礼拜“五一”,又加班?
我刚想说,下礼拜同学聚会,突然看见我爸坐在那里面带冬天的表情,我就不说了。可以预见如果我说了那句话,绝对被他一票否决。
记得从小学开始我就没怎么参加过班上活动。小学那时候,一年中大伙最期待的日子不是过年,而是春游,而我就永远享受不了那种期待,因为每到春天的时候,我爸总是能从一大堆报纸中间找出几条“春游学生出事,伤亡多少多少人”这样的消息,然后以此为由扼杀我的出游权。
于是我没说下去,同时心里盘算着怎样为下个礼拜的事找个完美的借口。
第四回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消极抵抗我爸妈了。高三的时候,我就做了一次人生中最完美最含蓄的抵抗。
本来在中学的时候,我的成绩要多好有多好,可是考场上的得分王。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我将来不属于清华北大,也不属于复旦上交,而是直属于美国麻省理工的。
可只有我心里知道,老爸一定会要我填上交,因为他就是上交毕业的,在那里有很多校友,最重要的是上交就离我家不远,工程师老爸都帮我计划好了,进上交的计算机系,毕业以后分什么单位,他有某某同学,万一不成就另一个什么什么单位,他有某某某同学。
我妈也希望我留在身边。我知道,从我生下来,在我妈眼里,宇宙中心就变了,不是地球,也不是太阳,而是我。
说他们溺爱我一点儿也不过分,从外表上看,爸和妈是两个极端,他俩对我一个像雷锋对待同志般温暖,一个却像对待恐怖分子一样给予严厉打击。
就因为小时候调皮,老爸打我,我爸妈还吵过很多次,不过吵到最后大多数还是我觉悟比较高,一般都是我揩干泪水,跑去对我妈说,妈,别吵了,我听话就是。
往往这个时候,我不哭了,我妈就开始哭了,都是被我感动的,嘴里还说,你看看这孩子,你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多听话啊。
不过高考那天,我还是伤了我妈一次心,我拿起地图,看了看全国前十所大学的地理位置的分布(因为按我爸的蓝图,我应该要进前十的学校),清华北大不行,分数比上交还高,浙大离上海太近也枪毙掉,上交复旦就更加不用说了,最后我眼睛一亮,在武汉画了一个圈。
在十八年的考试生涯中,我深深领悟到,真正的高手不是那些考满分的,而是那些想考多少就考多少的。
我用以前几年的录取平均成绩作依据,考出了一个令家长学校失望令自己满意的好成绩。出成绩那天,我妈哭了,我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其实看我妈难过,我比自己难过还要难过。
我妈想让我复习一年重考,但我爸坚决反对,因为他的计划写得明明白白:“张文礼在十八岁那年应该进入全国前十的大学。”——一切得像齿轮般精确。
于是,我在志愿表上填了武汉大学——上海学子考到外地的学校不需要太高的成绩。就这样,依照计划,我在十八岁那年走进了全国前十的国立武汉大学。
我走进美丽的“学大汉武立国”的校门的时候心里说了句,妈,请原谅我,大学四年我要好好地过,然后就回归到齿轮上去。
第五回
每天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爸爸就赶紧去看电视了,这是他雷打不动的节目。
我则回到我的房间去了。二十多年来我一直都没弄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每天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又没有新闻联播,我爸自己又不喜欢动画片,但他就是不让我看动画片,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有用。
说出来可能让人不信,在我们读小学那个时候,每天没看上动画片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事,在同学们唧唧喳喳讨论变形金刚和修罗王PK谁比较厉害的时候,我只能深深地感觉到自卑,感觉落后于时代,于是只有努力读书,以换回一点自信。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后,把门一关,这里就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了。
小时候我就一个人躲里面堆积木,不过我不像一般小朋友一样建房子,而是把积木块当作一个个小兵,而自己则是大元帅,自如地摆弄它们。
大了一点后,我开始学习下象棋,先是和妈妈下,PK若干个回合后,妈妈就下不过我了,于是去找爸爸下,最后连爸爸也下不过我了。我兴奋了好些天,不过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什么好事,找不到对手使我小小年纪就理解了独孤求败爷爷的伤感。
有一天我无聊的时候,突然想起老顽童周伯通的双手互搏,于是发现其实可以自己和自己下。有一次我正聚精会神和自己下棋呢,突然第六感感觉到背后有个人,转头一看,真的是个人——是我妈,吓我一跳。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她比我吓得更厉害,那一段时间,她都以为我灵魂出壳了,否则怎么老是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咕哝呢。
后来她和我爸知道我是在跟自己下棋的时候,两位老人家也有点心疼我没有个伴儿,我爸就回房间拿了一本书给我,是关于博弈的书。
从此,我就迷上了那本书,看完那本书以后,就开始躲在书堆里打发多余的时间,看到一定程度后,突然我再也不想看了,因为我对那些书很失望,没有一本能够让我感觉到痛快感觉到淋漓尽致。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写日记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看着日记就仿佛感觉到它有着生命一般。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那是我从大一开始的积淀,每天都写,就像我爸每天都看焦点访谈一样。现在这些日记的内容足足够得上几本书了。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1997年9月11日晴
今天全家送我去报名,令我惊奇的不是武汉大学比照片上的好看,而是在报名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同学留着长发,背着把吉他来报名。千里迢迢地来这儿他就背了把吉他,像个难民。
不过我看了看自己带的一大堆东西,突然觉得自己更像难民。
1997年9月12日晴
今天爸妈他们回去了,妈还哭了,其实我也有点难受,不过想到可以度过美好的四年,我又有点高兴。然后就开始了军训,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同学,晚上唱歌时她就坐在我边上,我脸红红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幸好是黑夜),她让我猜。她说给你个提示,西城男孩有首歌就是唱我的,她哼了几句,可我还是不知道,她说,笨,《fly without wings》,然后转过头跟着大家唱《我是一个兵》,唱完后说:我是吴羽飞,来自张家界。
第六回
看到这里,我想起应该给吴羽飞打个电话,免得明天打过去又“你的用户不存在”了。过了一会儿,话筒里面传出一个声音:你好。
你好。我非常不习惯这样打招呼,记得大学时我们见面的招呼都是“小样儿”、“小丫挺的”,那是多么亲切的称呼啊。
原来是小白脸啊!该死的吴羽飞她就是故意把“领”说成脸。
我没理会她对我的调戏,说,怎么,今天你漂到哪里了。
桂林呢,这边景色真不错。你呢,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啊?
嗯。
真是前途无量啊!
我知道她在讽刺我,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问了声:你呢?
哪有你混得好,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导演说没有适合我的戏,我就像足球比赛里面的替补队员一样每天坐着冷板凳……
这是我预料到的。在这个社会要成为一个明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外面的天空永远不是像我们在大学校园里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吴羽飞继续说,你能来北京吗……
每次打电话,她都提这个问题,而我,每次都转移话题。今天,我直入主题打断她说,下个礼拜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嘿,你好忙啊,你急着相亲?吴羽飞又调戏地说。
神了,你怎么知道?
吴羽飞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积蓄内力准备发飙,她吼了一声:不行,下个礼拜你无论如何也得去!五星级!
五星级是我们大学时行动任务级别的最高级,五星级代表不可抗拒。大学里面我们那么多行动,只有两次用到五星级,一次是毕业旅行,另一次则是我们仨一起编排毕业晚会。
……
不行,坚决不行!你忘记你说过,只要是我组织的活动,不,我们组织的活动你就要参加的吗?
那是在学校里……
你忘记你毕业的时候说过,那是一辈子的约定,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了吗。你一定得来,无论如何!吴羽飞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我本来还想问,季银川他去吗?可那边已经挂电话了,只听到嘟嘟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