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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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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虽各有心意,却是同举杯,各自莞尔各自怀。
最后还是封荣道:“朕王兄,看似放荡不羁,其实身沁凉腻滑的脾气,有时连都烦他。”
陈启倒真是应声跪下又举杯笑,道:“臣谢万岁谬赞!”
封荣忍不住揉着额角:“也别闹,朕乏,到上面歇歇。”才止住陈启的戏谑。
三层的画舫,最上层是专门为皇帝的宴息之所,绿琉璃的屏风隔,屏影仿佛如流水般潺潺。寂寂夜深,仍听得到宴乐正是萧萧鼓韵,卿卿弦音,急繁人欲醉的光景。
甫入座,封荣眉眼间隐隐若现红迹,已有几分不胜之态,道:“前头刚喝完,又拉上后头喝,有什么企图不成?”
香墨亲自遂将酒壶取在手中,款款至到封荣身边坐下,将酒杯套在他嘴上,半娇半痴的道:“谋财害命成不?”
酒绕唇齿间,融润稠滑,隐隐的花果之味,封荣素来贪吃甜,不禁连饮小半壶,沁香入脾却也醉意朦胧。
封荣顺势抓住香墨,咬住手指,轻轻的,下接下,笑:“酒倒特别。”
“不过是普通的荔枝蜜酿,加冰而已。”
“得赏……”封荣扯著香墨的袖子,猛然凑过来在唇上舔,狡黠笑,道:“前几远远瞧见个宫婢给陈启拾起荷包,他就扯著那子么赏的。”
香墨气的笑,那个陈启,沾花惹草到宫里来,可笑皇帝还当着有趣!
但眼下顾不得些,回眸时朝着随侍的人打眼色。
宫婢忙将幕绣帘垂下,烛光摇曳,云漫雾笼时香穗引。帘后,隐约见人琴。子依稀敛身,婆娑施个礼,净手、焚香。
封荣有些糊涂,望向香墨,以目询意。
香墨且笑:“听。”
挑抹七弦商音,似涓涓细流,叠更远叠,调更高调,际之间,线抛来。可琴音无悲无喜,无哀无凉,仿佛什么都压抑着,仿佛什么都冰封着,全不似十五岁好韶华会弹出的曲音。
香墨轻抿口荔枝蜜娘,不经心似的掠向身侧的封荣。
内侍送来青菱与莲子,香墨亲自剥着菱肉、莲子给封荣吃。封荣面吃着,凭舷而望。
剔红金铁木的朱栏,牡丹样式,瓣瓣填朱漆,似绚丽云霞流卷。斜凭其上的封荣,但见玉湖水在流火穿梭的游湖画舫下,如件鲜丽的锦绣绫衣,舞袖飘洒。舫内,却觉不出丝毫的动静,垂帘波未起,凝釭不摇。他指尖在杯缘来回刮过;神态有散漫,如意结流苏,那簇簇金丝就在酒里随他的手上下波动,都不曾注意。
羽调收,琴音嘎然而止,唯有余韵倾流。
檀香渺渺从帘后逸而出,香息幽彻,直如软纱逶迤。
封荣出神半晌才不紧不慢的赞道:“好玩意儿,刚弹的是什么曲子,很幽致呢。”
不待人答话,径自起身,猛地挥开帘子。
琴后端坐的丹叶,锦裳恍如霞,云鬓双髻翡翠花犹似翠浓绿茵。
丹叶肖似燕脂却又不似燕脂,燕脂温和妩媚,而丹叶眉宇间三九寒意,仿佛是雪寒犹显梅色的意味。
醉眼看花,隐约仿佛参差如是。
可封荣只看眼就不再看,随手将琴谱拈来,问:“是新出的吗?”
丹叶才矜持自若地跪地,恭谨道:“刚是江南寄来的,便是南边的新曲,咱们东都还未有呢。”
香墨也随之起身,来到帘内,斜斜地瞥封荣眼,对着烛火闪着艳红反光的眉目间,似笑非笑:“万岁看可好?”
封荣仍不看丹叶,倒似被香墨吓跳,咳声,道“好虽好,可是跟燕脂个模样,要是搁在朕的身边,可就怪渗人的。”
着慢慢靠到香墨怀里,把头放到的颈上,气息温暖得带着荔枝的的香气,缠绵悱恻。慢慢拍著他的背,细声道:“瞧把万岁美的!”
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灿金琉璃灯盏,轻飘飘地散开,染着层暧昧旖旎,丹叶状若不经意地抬眼,细看时,却不觉惊诧莫名。
爵九华的步摇,直垂道香墨的下颌,漱漱波动。香墨的眸光流转,明明是调情时浅浅笑的眼波,独有段风情妩媚。可丹叶分明看见深处深浓的怨毒,不由自主打个冷战。
香墨另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攥得太用力,青筋根根突出。偏甜美笑意半不变,似是凝固。
丹叶心里的寒意渐渐泛上来,不敢再看。
“自然不是给万岁的。”香墨声音十分款软,好似刚刚的荔枝蜜酿,又粘又腻,甜的让人要沉下去:“瞧着青王也二十有六,搁在平常人家儿子都箩筐。可是青王至今无肆,王府没有个正妃,终究也不妥帖。”
言语时,眼波扫过仍跪于地的丹叶,恍惚间,似有悲哀轻绕,旋即,敛去。
封荣闻言抬起头,手托起香墨的下颌,锐利的眼神逼得香墨微微颤颤,唇边却是笑意:“可不好,舅舅前几日似乎提过要把表妹许给青王。”
“表妹?李芙?”
心头就像被火烫下,心思几转,香墨反反复复地掂量着封荣的话。强笑道:“从宫里赶出来的,到底也是嫁过人的,配的起青王?”
“配不起,配不起。不过不是李芙,是李氏本家远方的个表妹。”封荣极长的睫毛忽而闪,眼睛里已没锐利,立时变得清澄如婴儿,定定看着香墨发亮:“过几日就下旨,给佟家的丫头赐婚!”
自始自终,封荣再没有望过丹叶眼,那桃花秋水的眸子直只有香墨,仿佛最自然不过的神态,仿佛此时根本就没有存在着丹叶。
博山炉内香烟袅袅,下面想是上回回舞,弦乐声急似声。
荔枝蜜娘浓郁的甜香从封荣近偌咫尺的细碎呼吸,如毒蛛吐丝,盘绕在香墨呼吸间,浓冽的将整个人紧紧黏缠,片刻就已密密的身汗,却脱身不得。
陡地,德保尖细的声音从绿琉璃的屏风后传来:“万岁爷,昌王爷唤您呢,您再不下去,就闯上来。”
封荣转头淡淡:“知道,朕就下去。”
直到封荣走,那荔枝的香气仍旧盈满衣袖襟怀,甜腻似永远融化不开。
合41
画舫在的夜里恍如熊熊着桧木松明的巨大火盆,只是没有燃烧的热度,人与灯火的影在软纱样的玉湖上穿梭纺织成,卷画刚织就便又破碎,仿佛场苦短的人生。
室内静寂如死。夜风送来歌舞声乐似都是极遥远的。香墨只是出神的看着粼粼的湖水,麦色如金的脸庞,掩不住脸色上的倦意,透出丝暗青。
又过片刻,丹叶见香墨仍在愣愣出神,起身端醒酒的酽茶,轻声道:“姑母,喝茶。”
香墨才回神,挑张凳子坐,呼吸间荔枝蜜酿馥郁的渗入全身的所有肌骨。的只手仍旧紧紧攥着,攥得太紧,手上青筋毕露。此时,方渐渐松缓。
香墨应声,丹叶端茶向前递,不想香墨伸出的手却错过,茶盏倾,溅小半碗出来。
香墨本就不痛快,看着丹叶脸色沉。
玉兰花垂帘上半遮层细密流苏,犹似花丛沙沙作响,暗影散乱筛在丹叶面不停地在波动,紧咬嘴唇,明艳的胭脂早没颜色。
香墨手托着腮,双眼里露出的戾气层层压下,漠然含笑。万寿灯笼锦袖牙溜溜滑下,虾须般细若丝的金镯子,数个叠在腕子上,更衬得肤若蜜酿。道:“怎么?不称心?”
丹叶垂眸,三九寒冰样的眼眸,用鸦翼的睫毛遮,似乎波澜不惊:“丹叶只是怕回去父亲会怪罪。”
香墨不是不知道丹叶的心思,只是心痛的已经麻木,麻木到骨子里。
“人家赌博压两方,反而没有赢的机会。可人生则不是博弈。”
博山炉袅袅青烟在眼旁,蒙上琉璃宫灯浓艳的金,抹出靡紫,搅成团。
香墨依旧含笑:“也许也是个有福的。”
芸芸众生,苦海无涯,回头,有岸,却不能上。
佛渡不得无缘人。
丹叶下到画舫层,等着内侍备好小船送上岸。
觥筹交错揉波光,恰似醉蒙的帘幕笼罩下来,精巧的湖上楼阁黄金样的倒影,便失去轮廓。
玉湖绿沉沉的夜风扑面而来,好像微有寒意的秋日。
丹叶个人在船舷边,静静的等着,曳地的薄纱衣,月白的衣袂在翻飞,不住纠缠在朱栏上。
此时此刻,不像人,只像是个物件,包裹精美的呈放此处,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别人的取舍。
风飒飒穿过耳边,湖水澄净,如同婴儿的眼,似能洗清切的脏污罪孽,丹叶不禁微微面露笑容,倾身向前。
恍惚里有人扯住的衣袖,扬声道:“当心!”
转头时,月白绡纱的袖迤逦绕在子橘罗销金的袖袍间,袖上翠锦宝相花镶边。他虽未拿着扇子,腰间却系着扇袋,极好的西番莲片金缎,莲花上绣着只青蛙,绣功精细灵活,跳脱的仿佛蛙声就在耳边般。丹叶只觉得是橘绿金的艳丽,满满几乎溢出,让黯然失色。
子笑起来牙齿倒是像贝壳样耀眼,旁随侍宫婢们的脸不知何时齐齐跪地,面颊却比胭脂晕还要红。
他灼灼盯着丹叶,丹叶的面颊不红反白,那是种近乎于半剔透的淡瓷之色,少些鲜活。
也不知他在站多久,若是看去,又看到多少。
丹叶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多谢昌王爷。可您看随侍么多人,怎么也不会傻到跳湖,是吗?”
丹叶不动声色的去抽回衣袖,却不想越是使力,陈启攥的越紧。
忽尔风过,柔柔的阵带飞衣袖,丹叶的甲因抚琴修剪得极为秀巧,别出心裁的贴金凤花,花叶小如豆,花分四瓣,层层如润在甲下肌肤里般。
落在陈启眼中,别样旖旎。他才扬眉开口,隐隐带着笑音道:“倒是好样貌。是谁家的?”
“佟家的。”丹叶反倒不去扯,另只手重新簪好鬓边歪斜欲坠的翡翠花,声音冰落水中,即清又冷:“原本是要献给万岁,如今赏给青王。”
陈启目光微微凛……不禁就松手。
内侍划船过来,丹叶上小船。
陈启望着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色已沉月朦胧,霏霏疏影。
三层画舫上的香墨,倚在朱栏也在望着渐渐消融在夜色中丹叶。
心里阵冷,阵热,时似掉进寒冬的冰窟,时又似塞到烈火的炉里。阵阵的翻涌,胸口好像快要跳脱出来。
原以为里已经死,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死的干干净净。
香墨唇角露出丝苦笑,道:“瞧背影都那么像燕脂。是不是见过的人,都会以为燕脂还魂回来……”
德保隐在灯火的阴影处,神情微茫,目光幽幽地直定在丹叶的背影上,直至再也望不见。
德保轻轻叹声,眼里慢慢地又浮起湖水般的光来,过会儿,却又暗淡下去:“确实很像。”
香墨闭上眼睛,那月白胜水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层又层,不断变幻着唤醒直沉淀在痛楚。
燕脂,多么傻的人。
直不曾得见,燕脂堕入生只那么次的爱情时,是怎样的炙烈和壮烈,又焕发出怎样光彩!
燕脂用自己的方式纯粹地爱着,甚至明知穷途末路。冬花夏雪,却终究是镜花水月的片。
那是属于燕脂和封荣两个人的秘密,其余无人得知,也无人能探寻。
多么傻的妹妹,那么傻的妹妹!
那么恨,恨个为爱凭叹场空的燕脂。可是又不得不原谅,原谅为爱情而抛弃自己的妹妹……余留下笑颜如花,恍如大漠里的彩虹,衰败在最好的颜色中。
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懦弱的燕脂是用怎样种勇气,跪倒在陈王的脚下,展露娇媚弃自己幸福,为……
不清谁亏欠谁,就是命!
因为燕脂的死,而变得毫无退路,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哪里也找不到,只有不停往前走,千刀万仞踩在脚下,每步皆带着淋漓的血肉,咬牙忍着割裂的疼痛,以及步步为营,算进机关的恐惧……不能回头……
“燕脂……”德保眼里闪过慌乱,自知是失言,顿时侧开脸,静默几许,方又道:“太妃娘娘……最期望的就是夫人好好活下去。”
“定会活下去。”
德保静默半晌,方又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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