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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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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抓住封荣的手腕,他的腕上仍堆叠着祈求平安长寿的金丝如意结,玉镯纠缠其中。她缓缓抓住那玉镯,轻声笑了:“请陛下记得,时时刻刻的记得,燕脂爱你。不论是谁下的毒,即使陛下从来都没想过,但是在我心里,害死她的是你。”
封荣定定的望住她,片刻后也笑了出来,隐忍着痛的眸间,光彩幻变,一时连渗进骨血里的自称都忘了:“我知道你恨我用那样的方法把你……可是你告诉我,那时那刻,我若不那么做,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她避开封荣的眼,答的极干脆:“不会。”
闻言,封荣唇际笑意渐渐加深,眸中光色潋滟。
香墨沉默片刻后,又道:“我不恨你,封荣。所以请陛下千万莫要忘记了,燕脂爱你。”
这,已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点奢望。
封荣瞪大眼睛看着她,忽然向她伸手,狠狠拥住她,撕咬似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间。
身后的碧纱上的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长窗外落日烟华,胭脂血色胭脂灰。
……(本卷结束) ……
转之卷

十二月初八,湖都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文安侯府位于城南,而墨府位于城北。一南一北就几乎穿过半个东都。佟子里向来极讲究排场,于是车前侍卫清道仪仗随行,好不张扬奢华。因此即使马车驰入闹市,依旧平稳的如入空地。
坐在马车中隔了帘子,蓝青仍能听见雪落之声,沙沙的,夹杂在渭河起落之中,他能想象到雪花落在河中又细细密密的融化。
风起穿过整个城池,吹入车内,伴着寒冷的气息。阵阵喧哗声涌进了他的耳内,让他刹那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算来,已是三个月被困在文安侯府内,几乎便要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金铜檐子的马车,帘子就有两幅,掀了白藤间花的棉帘,又有一重透明的轻纱帘,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景色,而不为外面的人所看见。蓝青俯身向前,轻轻地拉开一些纱帘望去,货卖的人和行人都让在路旁,纷纷雪落也打不散他们面上因节日而显得喜庆的笑容。
此时又一阵风起,蓝青忍不住一颤。佟子里骑马行在车旁,看在眼中不免会错意,便微弯身,“嗤”的一声笑:“你也别怕,到了那里荣华富贵你就享用不尽了。”
蓝青不语,蔚蓝眼波一闪,手撑在车壁上,放下车帘,又慢慢靠了回去,不再动弹。
他告诉自己,只要能见到她,他什么都能忍。
过了云客桥,就是连着皇宫北苑的墨府。
自夏日时,皇帝就忽然开始修缮位于宫城北侧的临春阁。临春阁本是收藏字画书籍的闲置之处,如今阔半坊之地,仿御苑花园的庆喜阁修缮后,又是建了夹城复道。而墨府的后侧,便是夹城。
文安侯佟子里也想见识一下,于是避过正门,将马车停在墨府侧门。蓝青下车,转眼看去就是距离侧门不远的簇新朱漆金钉的夹城门,门前禁军守卫森严。
离得那样的近。
蓝青这样想着,身后已有人轻推一下,低声道:“贵人您挪挪腿,别让侯爷反等了您。”
随行小厮的一句贵人,许并无轻蔑之意,但听在蓝青耳中仍叫他咬紧了牙关,垂首转身快走了几步,随佟子里进了府门。
府门处的家丁俱都认识佟子里,忙笑着往里引路。一路行来,蓝青只见飞檐叠壁,蓝琉璃瓦饰檐脊,其余铺璨金琉璃瓦。到了角门家丁小厮俱不能入内,换了婆子引路,蓝青本也要止住,却见佟子里一招手,便又随了上前。
又转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便是一条青石甬路,甬路两侧各设琉璃花池,冬日并无锦鲤,只有七彩雨花石铺在水底。甬路南接来凤楼,北为绿萼轩,轩与楼之间有穿廊相连。佟子里见带路的婆子往北引,不由问道:“她没住来凤楼?”
婆子忙笑道:“夫人说不喜欢那,所以一向住在绿萼轩的。”
正说着已到了游廊前,游廊南北封装,设有小门,婆子已不能再入。早有人先通报了,一名锦衣侍婢带了两名梳着垂髻的小婢迎在门前。
侍婢见了佟子里,并不十分殷勤但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福身道:“侯爷,夫人刚起身,正梳头呢。”
佟子里并不理她,带了蓝青径自往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问道:“里面有人吗?”
侍婢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抽了衣襟上的胭脂红锦帕,掩唇一笑,说:“只夫人一人。”
佟子里也不禁一笑,随即思量了一下,一指身后的蓝青又道:“你……先把他安置一下。”
侍婢眼梢一扫垂首而立的蓝青,蹙眉道:“这是什么人啊?侯爷,您这是为难奴婢呢!”
“这是给我妹子开心的玩意,听我的保准没错,去吧。”
说完,佟子里并不理已一脸涨红的蓝青,转身径自入室。
绿萼轩用花梨木隔扇分别隔成了东西次间和明间,掀开门帘进来,就是以透雕花梨木缠枝葡萄纹落地罩隔出的梢间。佟子里穿过了月牙落地罩,一眼看到的就是背门坐在东次间窗前梳头的香墨。
东次间并不是内寝,因此并没有梳妆台,于是侍婢便前后捧了镜子,一旁又有几名侍婢捧着妆匣、胭脂水粉,又有专司侍奉茶水的,佟子里只觉得一眼望去衣香鬓影,锦绣环绕。
香墨端坐其中,身穿青葱缎袄,系着翡翠色绣着簇簇繁花般灯笼图的天下乐锦群,肩上披着一条专为梳头用的玫瑰紫绣巾,一名侍婢拿着梳子正在为她挽发。
香墨自镜中瞧见佟子里进来,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却并不开口。
众人只以为他这样大刺刺进来让香墨不悦,就有人开口道:“侯爷,往梢间内小候片刻吧,夫人这就好。”
一句话说的佟子里讪讪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香墨微微一蹙眉,淡淡道:“他是我哥哥,怕什么?”
侍婢不敢再言,佟子里这才嬉笑着落座。
香墨发略显单薄,梳髻时须得添进假发,因此极耗时。佟子里久坐不耐,就开始四处打量。绿萼轩内一排全是向南的步步锦支窗,因冬日就撤了窗纱,全用半透明的明角嵌镶。此时,漫天雪光映进来,只见室内金、玉、珐琅重重镶嵌,不胜奢靡。
正梳头的侍婢手突地微弱一颤,但马上掩饰过去,香墨又一蹙眉,就道:“藏什么藏,拿出来我看看。”
侍婢不敢再藏,只得将手心中团成一团白发呈至香墨眼前。
香墨定定看了片刻,一时恍惚不语。
佟子里也起身过来凑趣,看她神色,忙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不就是根白头发,做不得什么稀奇。改天我也给你弄几根百年的何首乌,像当年太后那样熬了粥日日喝,包你满脸皱纹时想找白头发都找不到,到时候别嫌自己是老妖怪就好了。”
一旁服侍的侍婢闻言已忍不住轻笑出声,只香墨毫无笑意地一哂。
待梳妆完毕时,侍婢们立时静悄悄的退了出去,绿萼轩内,就只剩了他们兄妹二人。佟子里见她不言不语坐在炕上,自己也忙拉过一个锦墩来,坐在她下首,笑道:“妹妹也不问问我,大腊八的不在自己府里过节,巴巴的跑来你这做什么?”
香墨并不理他,炕几上的御制珐琅盘子里盛了雪花梨,她信手拿起一个,用一把小银刀,静静削起了皮。
佟子里受了冷遇也不尴尬,只忽地一叹,似带着些心疼的说:“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原本就不是什么金贵人,再说我喜欢自己动手。”
香墨冷冷笑罢,就将手中的削好的皮雪花梨放在佟子里面前。
他拿起梨咬了一口,眼睛在香墨面上转了半晌,才好奇似的问:“妹妹今儿不出门?”
香墨慢慢转头,望向窗外风雪习习。
这个冬日与以往的冬日似没有任何不同,风声呼啸,天一如既往紧闭在叠脊飞檐之下,而她似十年来的每个冬日一样,一如既往的只身一人。即便周围繁华绚烂,精致富贵,亦不过像黄粱一梦,水月镜花。
于是,她眼中就少见地有了些许奇异的情绪:“没看见下雪了吗?我犯不着再去凑那份热闹。”
东都的朱门贵族,在腊月里向来惯例遇雪即开筵,以窖藏的冰塑冰狮,装冰灯,以会亲旧。更可巧今日正逢腊八,便是连宫里也难得的设了家宴。
佟子里却会错了意,马上满面殷勤道:“要不哥哥为你摆一席宴……”
不待他说完,香墨已冷冷打断他:“我没这份闲心。”
佟子里一时讪讪,但转眼间又已堆了满面的笑:“虽然晚了,但为了妹妹的乔迁之喜,为兄我特地送你一份薄礼,你肯定喜欢。”
说罢一拍手,侍婢打了帘子,香墨抬眼望去时,一身青缎锦袍的蓝青已站在眼前,拱手行礼。
——————
没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两人的目光已经相触。
窗外的墙和树在漫天飞雪的浸润下,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的白。步步锦支窗前吊了一盆虎刺梅,四班红花嶙峋的枝干斜影窗前,映在青石地上,横陈一片黛色。那样清冽的花香下,碧蓝的眼睛明亮的直愣愣注视着香墨,仿佛不由分说便攥取了她的视线,不容她避开。
就在一刹那香墨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也不知何时,佟子里已经不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异常安静,静到可以听见玉炉里焚烧的香木逐一爆开的声音。
那眸子,犹如两簇碧蓝的火焰濯濯烧灼着她。烈火燃起,胸腹中仿佛被挖空一般的痛。她缓缓开口,因为灼烧的痛,声音都有几分发僵:“你怎么在这里?”
蓝青柔声说:“侯爷把我送过来的,说是恭祝您乔迁之喜。”
“我不是早就派人给你传过话,叫你走吗?”那近在咫尺的极为英俊的眉眼,一直深深地看到她的眼内,香墨终于承受不住,硬生生的把脸转向一边,咬牙道:“我给你盘缠,你赶快走吧。”
蓝青本满是惊喜的眼中慢慢地腾起痛楚,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香墨,你答应过我的……”
香墨两手紧攥住银刀,两肩忍着巨大疼痛,极细微的颤抖着。
答应过什么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或许永远不会有那一日,又或许就是下一刻,他就会恨极了她。
所以,她也无法答应他任何事。
可是明明知道,她却看着那道颀长的影子慢慢移近,几乎遮蔽了她眼前所有的光,无法动弹丝毫。
咫尺间竟无计回避,嘴唇眼看就要印上蓝青略显苍白的唇,他的呼吸仿佛是一个个的吻接二连三落下,隐约的香气缭绕间,却是难以想像的高温。
而她却在发抖,细微的止不住的颤抖。
“夫人,尚书李大人府邸说给您送来了腊八节的赠礼。”
侍婢站在梢间之外的隐约声音,仿佛一瓢凉水陡地淋了下来,香墨猛地抽身撤后。抬眸时,直直地对上湛蓝的目光,两厢凭望,呼吸若断。
然后起身而出。
透雕花梨木缠枝葡萄纹落地月牙罩垂下的珠帘,随着她的匆匆而过,被拨得四处晃动,哗哗作响。蓝青笔直地站在珠帘之内,盯着定香墨离去的背影。
香墨腰间本系了长可及地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串以玉佩;以压裙幅。如今细密的五彩丝骤起骤伏,跌宕的混乱不堪。
这样的起伏,仿佛一把巨大的钉子,一下一下封笔原本打开的希望。而呼吸里偏偏犹有她的胭脂如灰,浓郁得在口内毒药一般的蔓延开,甜美、迷惑、足以毁灭他的生命。
他可是做错了什么?他始终记得,那个在他高热时将他温柔搂在怀中的女人,一身半旧的胡服,发辫中凝结的石榴花已在昏暗烛光下失了颜色。那时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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