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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就算十八吧,杀一个要多少时光?”
马人杰微微一惊,不知他们怎会用上这个“杀”字?正猜疑间,却听何大人道:“老夫在西域见过一回,杀一个约莫一柱香。”黄寺卿皱眉道:“一柱香是多久?”
这一问却把何大人问倒了,看他平日里不求甚解,只知感慨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却不知一柱香究竟多长,喃喃便道:“这……大概是半个时辰吧。”陈二辅道:“一柱香没那么久。说精确些。”何大人道:“要精确,你得问钦天监的人……”牟四辅道:“钦天监监正五品官,没资格进祖师殿。”张三辅沉吟道:“那去找五经博士吧,不然春官正也行……”
正议论间,却见殿外奔入一名少年,十五六岁年纪,一把拉住了黄寺卿,嚷道:“爹,我要下山,寺里不好玩!”黄寺卿安抚道:“别急,等爹忙完了,一会儿带你去赏灯,好不好啊……”
黄寺卿老来得子,对儿子自是孝顺异常,何大人私生儿女生得多了,却是看得烦。他转过头来,猛一见到马人杰,顿时大喜道:“哎呀,马尚书来了,快快快,跟本官说,一柱香是多久?”
众人闻声转头,果然也见到了马尚书,自也晓得此人是少壮能臣,精明干练,无所不知,纷纷追问:“是啊,马老弟,你快说、一柱香是多久?”
马人杰咳了一声,道:“一柱香为一刻。”众臣沉吟道:“一刻又是多久?”马人杰道:“一刻为百分,一分为百秒。一刻便是一万秒。”张三辅满面愕然:“什么秒?有这玩意儿么?”
马人杰道:“秒之为用,起于开国。盖洪武十七年甲子岁为元,岁周三百六十五万二千四百二十五分,四分之为一象,二十四分之为一节,以日周为万分,每十八万二千百七十分一十八秒为一闰。是称大统闰应。”
马人杰号称精通“奇门遁甲”,果然深谙天元历法,说得头头是道。这何大人却是不求甚解,仍是一脸迷惘:“这……听你说了好大一篇,到底一柱香是多久?”马人杰道:“一柱香便是一万秒。八万秒约为一个时辰,总之一个时辰大抵可以烧八柱香。”
何大人总算懂了,忙道:“快快快,八柱香就是一个时辰,杀一个一柱香,杀十八个要多少时辰?”那黄寺卿拨了拨算盘,喃喃地道:“两个时辰又两刻……”众大臣本还紧张着,霎时如释重负,笑道:“这么快就杀完了,那还怕什么?走走走,大家去赏雪吧。”
那牟四辅道:“别急着玩,咱们去找伍定远,把数目报给他吧。”何大人道:“对对对、定远平日太辛劳了,咱们多少得替他分点忧……”眼看众人离开了,马人杰目光一转,只见殿里角落放了张凳子,其上坐了一员大将,果然是“正统军大都督”伍定远。
那黄寺卿脚步急急,正要随行过去,却让马人杰拉住了,听他道:“黄大人,你们究竟在算些什么?可否让下官知晓?”黄寺卿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哪,这七十二万呢,便是正统军,这一千二百四十一万呢,便是……”一旁儿子笑着接口了:“我知道,那是饿鬼!”
马人杰张大了嘴,才知他们算计的是这个。黄寺卿拍了拍儿子,示意嘉许,笑道:“看着啊,七十二万除一千二百四十一万,约得十八,所以正统军要杀光千万饿鬼,每人仅须杀十八只,杀一只一柱香,要杀十八只呢,那就是……”儿子接口又笑:“两个时辰又两刻。”
咚地一声,拐杖落地,马人杰竟已摔到随扈的怀里去了。那黄寺卿愣住了,还待过来察看,马人杰却已挣扎起身,喘道:“快,带我去见伍定远,快。”
“借光,劳驾借光。”殿里都是达官贵人,左右随扈自也不好推挤,只能勉力前行。
马人杰也是满头大汗,提着拐杖向前挤,猛听一声怒吼:“住口!”
当琅一声,一只茶碗砸到了地下,摔了个粉碎,大厅静了下来,人人凝目去看,只见罗汉像旁站起了一条大汉,双眼怒翻,正是伍定远。看他给何宰辅、张三辅等人围着,想来起了口角。众老臣愕然道:“伍老弟,你……你凶什么?咱们是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发什么脾气啊?”
伍定远坐了下来,抱头不语。高炯、岑焱全赶了上来,都在低声安抚。马人杰眼光一扫,却没见到首席参谋巩志。
伍都督举止有异,众人自都不好再说。何大人却与他相识经年,打“制使”时便识得了,也是自恃辈分,便道:“定远老弟,你别乱发脾气,好好听咱们说。”陈二辅也道:“是啊,你不可妄动无明。咱们给你算过了,你把七十二万正统军全数调回北京,只消两个时辰又两刻,便能解京城之危……”张三辅道:“是啊,若再加上勤王军,那便连一个时辰都不要,何乐而不为?”
“住口!”伍定远突然仰首大吼,声如雷震,整间大殿便又静了下来。众老臣受了惊吓,有的摔倒在地,有的飕飕发抖,何大人骇极而怒,大声道:“伍定远!你……你这是干什么?咱们的计策哪里行不通?你说!”伍定远气得微微发抖,嘶哑道:“你们……你们杀过人么?”
众人面面相觑,料来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连后厨也没进去过,哪里杀过人?正支支吾吾间,忽听牟四辅道:“没杀过又如何?咱们忠君报国之心,与你无贰。”
众人喝起采来了,伍定远则是低头抚面,说不出话来,眼看众老臣还要纠缠,高炯便道:“几位大人,不如让小人反问你们一句吧,你们可知杀人前得准备什么?”黄寺卿正要说话,一旁儿子便替他笑答了:“刀啊,杀人不得准备刀么?不然还要什么?”
燕烽道:“错了,杀人前得准备一柄铲子,一包石灰。”黄寺卿茫然道:“铲子?那是做什么的?”岑焱行了上来,朝黄寺卿打量一眼,喃喃地道:“要杀一个像您这般高的人、至少得掘一个这么大的坑……”说着朝地下比了比,道:“把尸首扔入之后,还得洒上一层这么厚的石灰,否则不出十日,便会闹出瘟疫。”张三辅皱眉道:“怎么?不能用烧的么?”
高炯冷冷地道:“张大人,你晓得要把你烧成灰,得用多少斤柴?”张三辅大怒道:“放肆!本官怎会知道?”高炯也不怕他,径道:“要烧一斤水,得用半斤柴,那还是烧水。倘若烧的是尸首,火头还得全旺,否则只会焦臭,却烧不成灰。”
牟四辅捋须微笑:“原来杀人还有这些学问,你们放心吧,本官一声令下,你们要多少煤、多少炭、多少石灰铁铲,一日内便能备妥……”正说得高兴间,忽听一人道:“牟大人,你以为咱们要杀的是多少人?五个、十个、百个、千个?”
众人回首望去,却是马人杰来了。他环顾群臣,静静地道:“请恕本官直说吧。你们要杀的是千千万万的活人。不分男女、不问老少、格杀勿论,请问你们,世上有谁狠得下这个心?”
杀人最要紧的,既非钢刀,亦非煤炭,而是人。没有刽子手,谁也杀不了人。
一片寂静间,众大人面面相觑,眨了眨眼。忽听劈劈啪啪之声响起,黄寺卿又拨起了算盘,道:“设若烧一具尸首用五十斤柴,烧一千两百四十一万具尸首,得用六亿七千八百万……”正算间,一旁儿子又来吵闹:“爹!我不要留在寺里,我要下山去玩!”陈二辅笑道:“这不是小元么?都长这么大了?还认得我是谁啊?”
世间共分六道,看那少年肥嘟嘟、胖呼呼,两只脸颊红通通的,倒像一尊小弥勒佛。眼见陈大人发起了红包,少年也是笑逐颜开,便称谢接下,可怜马人杰说了半天,却如对牛弹琴一般。一旁何大人走了上来,劝道:“定远老弟,非是我等铁石心肠,实在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快下令吧,把你七十万正统军召回来……”
正说间,却见伍定远离座起身,道:“何大人,请你去调别人的兵马,伍某的弟兄不干这种事。”何大人皱眉道:“为什么?”伍定远道:“他们将来还要做人。”
张三辅拂然道:“怎么?保家卫国,那就见不得人了?”伍定远背向众人,竭力压抑怒火:“大人您可知晓……杀人汉的眼珠是什么色的?”张三辅道:“什么色?难不成是绿的么?”一片笑声中,官袍一紧,脚跟竟离了地,只见伍定远垂首虎望,双眼满布血丝,喘息道:“跟我说……杀人汉的眼珠……是什么色的?”张三辅骇然道:“红……红的……”
“是……杀过人之后,你眼里见到的东西,全是红的……”倏忽之间,伍定远探出冰冷铁手,握住那少年的头颅,嘶哑地道:“等你杀了这般年纪的孩子后,那就不只眼珠红了……连心都红了……眼前一切尽皆染血,一辈子也变不回来……等你灭人满门之后……”
那少年怕了起来,一时大声哭叫,只想挣脱伍定远的铁掌。黄寺卿慌道:“爵爷,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犬子吧……”岑焱、高炯也上来了,忙道:“都督、快松手了。”
众人急急来劝,伍定远却是不知不觉,只听他低声喘气:“我的弟兄打了十年仗,有朝一日还望能解甲归田、养儿育女,重新做个平凡百姓,你们谁想逼他们做刽子手……”
反手一掌,重重朝罗汉像拍去,厉声道:“伍某立时杀了他!”砰地一声,降龙尊者像断成了两截,上半身撞破了照壁,飞了出去。满场官眷见了,顿时高声尖叫起来,黄寺卿吓得魂飞天外,连拖带带抢地夺回了儿子。伍定远却还余怒未消,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又朝伏虎尊者搥打。
砰!砰!砰!伍定远发狂了,打烂伏虎尊者后,便又扑向了五百罗汉像,凄厉大叫:“五百尊者!快快现身!即刻杀死我!”马人杰拉来了随扈,低声道:“快去请杨大人过来,快。”
大都督发疯了,看他宛如一尾狂龙,殿里官眷哭叫呐喊,都在四散奔逃,几名随扈冲出殿去,都要去寻杨肃观。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高炯怕上司误伤无辜,只能与岑焱、燕烽一齐上前擒抱,三人合力,却如蚍蜉撼大树,难动分毫。
眼看便要捣毁殿中一切,却听嗤地一声,一只手掌半路横出,竟然接下了伍定远的重拳。
“一代真龙”身负不世勇力,纵是怒苍五虎上将在此,也不敢搦其锋芒,这人却凭单臂迫其停手,非有千斤神力不可。众人一发静了下来,不知是否杨肃观来了?四下静悄悄的,人人转头去看,面前却站了一名老者,白须白发,兀自垂着两道长长的白眉,望来不知有几百岁了。
彷佛是“降龙尊者”下凡尘,那老者手掌抬起,望下制压,似欲逼得“真龙”跪下?
四下一片骇然,伍定远却是嘿嘿一笑,左拳后撤,陡然间仰天狂啸,铁掌劈出,浑身气力也如排山倒海而来。那老者二话不说,反手抽出一柄木剑。瞬息之间,众人眼前一花,但觉眼前景物一边高、一边低,天空竟似让人切了开来。
轰地一声,一股气流反激而出,伍定远被迫撤回铁掌,护住了门面,余人眼中一阵刺痛,纷纷闭上了眼。眼看来人武功之高,天下罕见,高炯大吃一惊,也是怕老板吃了闷亏,忙抽出腰刀。正要将对方逼开,却听“嗡”地一声,刀锋一紧,高炯的佩刀竟让人两根指头捏住了,随即一股大力发来,竟将他拖倒在地。
岑焱、燕烽骇然不已,正要上前救援,却听伍定远森然道:“都让开。”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