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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傻子……“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的殿下。”帖木儿灭里冷冷一笑,将多年来的辛苦横在王妃面前:“你可以尽量看,看个够。在你……嘿嘿……之前……”
月光照映神物,公主手上沉甸甸的,凤眼挪移间,即使富贵如她,也是暗暗惊呼。
这柄刀不只是凶器,还是件珍贵文物,刀身满是装饰,刀鞘阳刻文字,刀柄阴雕花纹,鞘口缠绕金丝,排列了十二颗红宝,刀鞘正中则是一块翡翠古玉,只是鞘身颇见缺损,可以想见饱经战火。
刀鞘上的楔形镂刻极其繁复,形状颇似汉字,却又不是汉字,吸引了女人的眼光。
王妃凝视着闪闪生辉的文字,神情专注,好似想要读懂它。
“王妃殿下,不要白费气力了,没人能懂这些字的。”帖木儿灭里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如果您看够了,臣现下就要让您……”
死字还未出口,王妃忽然樱唇微启,抢先吐出了两个字。
“耶律?”
这句话说出之时,号称无血无泪的西疆绝世高手也不得不为之震动。几十年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氏族,早已烟没的光荣身世,在这一刹那被人叫破。帖木儿灭里的钢刀缓缓放下下,他张大了嘴,望着博学的公主。
王妃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直接了当地问着:“这是契丹文,是不是?”
帖木儿灭里裂开大嘴,发出了喘息。银川低声问道:“你是契丹人?”
“错了,我的殿下……”帖木儿灭里掀开覆额的长发面纱,露出了真实的虎貌,“我是黑契丹,在这万里西疆……仅存的黑契丹。”刷地一声,月光照亮了宝刀,勇士昂首向天,毅然道:“百年前,这柄刀曾叱吒一时,威震南北天山。而这柄刀,也是我家的世袭宝刀。”
聪彗的大眼凝望神物,来回打量着眼前的勇士,她啊了一声,掩嘴轻呼:“我知道了,你是西辽王的后裔。”
帖木儿灭里微微苦笑,望向手中高举的光荣,神色显得万般落寞,像是斗败的公鸡。
西辽黑契丹……没几人记得,或许根本没几人知晓,曾有一个孤臣,独自把大辽国祚绵延下来。在大金女真人南侵、天祚帝被俘之时,最后的孤臣率领十六骑,独自穿越荒漠,远去西域,只手开辟了享国百年的西辽朝廷,史称黑契丹……
这段百年功业早已湮灭,全天下无人记得,可却日日夜夜活在他的心底。这个苦衷把他召来皇宫,掘出早被烟没的传国宝刀。
宝刀好似有着千斤之重,压得黑契丹眼中含泪,肩膀微微颤动。
“帖木儿灭里……”王妃柔声说道:“您的名字不会叫做灭里,您的本名是……”
“我叫做崇真。”尽管地方是最不能透露秘密的皇宫,对方是汗国的大人物,他还是说了实话:“崇仰真实的耶律崇真,绝不说谎的耶律崇真。”
血腥的西疆里,历史的光荣只是恶毒的诅咒,在耶律大石开天辟地后的两百五十年,国家早已覆灭于成吉思汗之手,西辽全族只剩一个耶律崇真。父母过世后,他便成为万里天山之中,唯一流着契丹血,讲说契丹话的勇士。
尊贵血统越是纯正,他就越像个怪物。为了让自己像个维吾儿人,耶律崇真扔下祖先遗留的黑色战袍,从小被迫蓄上浓须,改穿回民的衣衫,并用长发掩饰自己不够高耸的鼻梁。
这位来自北国草原的契丹皇族,自欺欺人地伪装为一个西域突厥。他尽可能忘却自己是皇族血裔,唯有把武功献给征服者,以骗子的身份度日,人生还能勉强过下去。
他比天祚帝还惨。战死的皇帝好歹是死于故乡,但帖木儿灭里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故乡究在何方。他挖出了宝刀,想要找回祖先的光荣过去,眼下他终于找到了,可是除了找回了更多的乡愁,他还有什么?
宝刀放落下来,生平不说一句谎言的黑契丹哈哈笑着,笑的是帖木儿灭里,哭的是耶律崇真,不管他是谁,他都与“跛者”帖木儿大帝一般,是个无颜面对祖宗的懦夫。
眼泪一直来回打转,黑契丹笑得沧桑,中国公主的眼中则现出了悲悯。她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说话声,有宫女过来寻她了。天真烂漫的公主啊了一声,掩嘴道:“我得走了。”
流泪的耶律崇真醒了过来,变回了冷笑的帖木儿灭里。
现下要不要杀她,必须做个决定。如果扑过去,一刀砍死她,自己还能急速逃亡。
帖木儿灭里再次握住了刀柄,沉声道:“殿下,你会替我保守秘密么?”
“嗯……”公主低头皱眉,望着地下的金雀花,“你为了找出这柄刀,弄死了许多花……”
握刀的手掌开始出汗。这个愚昧的女人居然在威胁自己,要不要杀,要赶快做出决定。
“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公主好似不知大祸临头,她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含笑说道,“如果你愿意把花栽回去,我就替你保守秘密,好么?”
黑契丹愣住了,问道:“就这样?”中国公主含笑点头,复述他的话:“就这样。”
帖木儿灭里犹豫片刻,眼下宫女快来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杀掉这个女人,反覆思量之下,终于单膝跪地,双手交叉胸前,毅然道:“我愿意相信你一次,殿下。”
帖木儿灭里怀藏心机,跪倒在地,面前一个身影蹲了下来,那是尊贵的公主,帖木儿灭里皱起浓眉,不知她想做些什么,正要问话,忽听一声柔弱的呼喊:“崇真……”
几十年了,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帖木儿灭里呆呆地握住传国宝刀,听那温柔的语调道出安慰。
“你不可以向我叩拜。别忘了,你是西辽国的王子。”
公主的黑发让他想起母亲,闪耀如星空的动人发丝,没有国家的契丹王低下头去,掩住了脸面,终于啜泣出声。
崇真就是灭里,灭里也是崇真,从那天以后,灭里与崇真合而为一,他们全是黑契丹。西辽王开始苦练刀法,他把耶律大石留在传国宝刀里的恩泽吞下来,终以一身霸悍武功威震西域,也以“帖木儿灭里”的身份赢得第八代煞金的尊号。
耶律崇真忠于自己,所以也忠于汗国,尊贵的黑契丹毋需国家,因为他已经有了公主。
美丽的公主,三年了,整整三年没有见到您,您还好么?
穿过了长廊,来到了后花园,众侍卫停下脚来。高大的黑契丹王凝神看去,眼前站了十余人,一名老者守在人群之前,这位是汗国元老,聪明睿智的阿不其罕。帖木儿灭里别开眼光,他在等候那个充满光辉的身影。
“父王、父王……”一群小小的身影围向前来,抱住了可汗的双腿,吵闹哭泣。帖木儿灭里认得这些孩子,他们是小王子与小公主,虽然不是王后亲生,却都视她如生母。
孩子们低头哭泣,几名年轻嫔妃眼眶湿红,也在不住饮泪。帖木儿灭里心下疑惑,在王后的教养下,后宫这些妇孺一向举止高雅,不曾在人前坠泪,如今为何当众哭泣?
他撇眼望向丞相,阿不其罕走上前来,低声叹息:“他们还没告诉你么?”
灭里将军心下一凛,他双眼微微眯起,内心略带警戒。
丞相叹了口气,低声道:“王后病了,病得不轻。”
灭里将军如中雷击,全身微微颤抖。他还不及问话,大批卫士已然簇拥过来,陪着大汗走向花圃,帖木儿灭里醒觉过来,赶忙直起身子,随着众人向前。
烦恼的可汗定下脚步,抬眼望向院中,帖木儿灭里略站皇帝左后方,引颈望向院中,当那个身影进入眼帘之时,他的掌心不自觉地出汗。
园中的秋千坐着温柔的背影,她未着罗袜,赤裸双足,沉默地望向遥远的天际。黑如夜空的秀发并未梳拢,只如水瀑般垂泻肩头。
眼看高贵出尘的王妃露出玉趾,园中男子状似回避,其实一个个情不自禁,还是寻了机会偷眼去瞧。他们很想知道,除去罗袜的皇后是否依然高贵出众,让人不敢仰望。
而窥视的结果也未让这些臣子失望。那双玉雪嫩白的玉足并未减损她分毫的性灵。除了让男子们更加腼腆,秀美的她并无不同,从发稍到足趾,都足以让人再三爱怜。
“第几天了?”可汗嗓音呜咽,带着悲伤的哭音。
“回秉可汗,自从皇后做了那个怪梦之后,这已是第三天了。”可汗掩面叹息,忍泪道,“三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你们说……这该怎么办?”帖木儿灭里内心关切,低声插话:“丞相,皇后做了什么梦?”
阿不其罕微微苦笑,道:“看,皇后是在瞧什么地方?”
午后昏暗的冬阳从西方照下,把皇后的影子拉为柔弱的直线,笔直地指向遥远的东方。
帖木儿灭里立刻懂了,喃喃地道:“她……她梦到了故国?”
可汗叹息摇头,低声道:“她……梦到了她的父亲,梦到他在受苦。”
灭里将军喉结滚动,怔怔地望向皇后,内心起了无限的怜悯,整整十年不得回归故土,必然有着无尽的乡愁。这种相思之苦他非常明了。多年来他始终没有娶亲,即使大臣与教长暗示过许多姻缘,他还是装傻蒙混。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
银川……如果可以,他想在这个女人的生命里留下一点足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她病了……
契丹王正自低头叹息,突然肩头给人轻拍一记,帖木儿灭里回头看去,只见丞相凝视着自己,嘴边却挂着笑。灭里心下一凛,自知元老有大事吩咐,他单膝跪地,双手交叉胸前:“忠诚的臣子以安拉之名效忠可汗,愿意赴汤蹈火。”
阿不其罕显得很客气,他蹲了下来,附耳嘱咐:“灭里将军,我要你即刻召集手下勇士。”
帖木儿灭里昂然起身,这样的事不须一分思索,他正要跨步离开,却给丞相拉住了,听他干笑道:“我话还没说完,真是。”帖木儿灭里满脑子昏昏沉沉,不由得脸上一红,丞相附耳过来,低声道:“我要你带着百名高手,秘密护送皇后返国。”
“秘密返国?”第八代煞金全身震动,深深吸了口气:“为什么不知会中国?”
王后探亲,这是何等喜事?此行既要秘密归国,便不能照使节礼俗办事。万一返乡中途出事,受了贼人挟持亵渎,可汗非但要天威尽失,两国恐怕还要大起战火。帖木儿灭里满心迷惑,凝目望着丞相。
“灭里将军……”丞相啐了一声,替国主责备了,“您是出使鄂图曼过久,还是失去了智者的目光?”
帖木儿灭里心下一凛,登时啊了一声:“对不住,我久不在国内,倒忘了中国的局势。”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低声叹气。银川早就回不去了,熟知中国朝政的都知道,她不该回去,也不能回去。如果当年的公主贸然回国,会让中国朝廷爆发动乱,也会为汗国带来难以预料的兵祸。她不能回国,而中国的大臣也不会任她返国,汗国才是她的故乡。
然而亲情是斩不断的,如果她不能返回故乡,前去寻找她生身父亲的下落,这位仁慈美丽的皇后即将枯萎,汗国也要丧失这个珍贵的宝藏。
当此两难,阿不其罕附耳过来,低声道:“我与哈里发教长会商了,大家决意让皇后返乡解忧,无论能不能找到她的父亲,这是唯一治病的法子。”他拍了拍灭里的肩头,“咱们唯一能信任的部属,也只有武功高强、勇不畏死的灭里将军。阁下,您必须接下这个重担。”
帖木儿灭里奋力颔首,此行能与皇后朝夕相处,纵无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