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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久在战阵,自知厉害,便来询问陆孤瞻的意思。
陆孤瞻微微一笑,从马背行囊取出两只兵刃,跟着向李铁衫望了一眼。李铁衫大喜,道:“他也来了?”陆孤瞻淡淡地道:“我与他约定了,看两人谁先回山。这老家伙晚我一步,实在该罚。”其余众将听了二人的对答,却只一头雾水,十分摸不清底细。
漫天烟尘之中,蹄声飞动,万马奔腾,大地几给震破一般,大军已在眼前。猛听一声粗豪之极的呼喊:“加里拉歪歪儿!”
秦仲海心下一醒:“加里拉歪歪儿?这话好熟,我在哪儿听过?”他眺头去看,只见远处大军奔来,当前一骑坐着一名威武大将,这人紫面长须,手提十二尺大马刀。秦仲海立时醒起,此人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正是当年与他决战西域,号称帖木儿汗国第一勇士的煞金!
煞金仰天高歌,神态豪壮,背后军马漫山遍野,个个赤裸上身,披头散发,竟都是西域汗国的番兵。
这煞金向来是可汗身边倚重的大将,不知何以现身中原。秦仲海惊道:“这不是煞金么!他怎么来了?”江翼也是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一群蛮子?”朝廷众将惊疑不定,数十名传令在参谋间奔来跑去,人人都在相互打探番兵的来历。
战场静默无声,只闻煞金一人的豪放笑声。李铁衫心生感应,登也哈哈大笑,提声道:“老小子!你终于来啦!”怒苍众人面色茫然:“什么他也来了?这番将究竟是谁?”
煞金重重一哼,撕裂上衣,露出背后的一只猛虎,那虎额上却刺了个“北”字。便在此时,两名番兵手持大招,纵马奔出,左首那面弯弯曲曲地写着番文,见是“帖木儿第一武勇御赐战名煞金”,另一面以汉文写着:“怒苍山五虎上将气冲塞北石刚”。秦仲海猛地醒觉,心道:“他妈的!原来他便是‘气冲塞北’,无怪那日他见了我背上的刺花,立时便放我一条生路。”
正想间,只听煞金大声狂啸:“奸臣!你们下手害死大都督,逼得我投降番邦,隐姓埋名二十年,这番恩德,今日我要好好报答!”
陶清、止观等人虽然重伤垂危,此时见了煞金归来,无不又悲又喜。敌军阵营中见了这等态势,却是军心大乱,颤声都道:“怎会这样?哪来这许多反贼?”
煞金仰天大吼,举手狂挥,以番话喝道:“勇士们!上前杀蛮子!”
这厢陆孤瞻提声呼应:“双龙寨的弟兄们,大家并肩杀敌!别输给西域来的朋友!”郝震湘、常雪恨、解滔等人同声答应,三千兵马立时转向,直往朝廷大军杀去。
两方人马急于相会,煞金远远叫道:“老陆啊!我迟到片刻,这回较量可输给你啦。”陆孤瞻取出了双刀,奋力扔出,连过数十丈,直从万军头上穿过。只听他大声道:“甭说这许多,咱们第二回较量,看谁先杀了姓江的奸臣!”煞金接过双刀,先是一愣,跟着放声狂笑:“连子母阴阳刀都取了回来!老陆啊老陆,我可受不起你这个大人情啊!”
说话间,秦仲海与李铁衫早已杀入敌阵。煞金不愿坠后,他将双刀悬挂腰间,嘿地一声,马刀抖开,已然幻化为一只刀索,跟着拍马疾驰,向前厮杀。
轰隆隆、轰隆隆,蹄声震地而来,数万番兵如鬼如魅,朝江翼主力冲去。安道京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反了,全反了!好一群贼子,居然通番卖国!”众将见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到来,也都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抵挡。
秦仲海当先冲出,左路郝震湘、常雪恨护驾,右路李铁衫、解滔随行,煞金与陆孤瞻两人分从东西两翼包抄。六员猛将轮番冲击,番兵番将又是凶残毒辣,三万番军杀来,江翼如何守他得住?霎时溃不成军。
一名将领上前禀道:“番兵势大,咱们先退向虎牢关,再向朝廷求援!”江翼扼腕长叹,摇头道:“不得已,大家撤军吧!”当下急急带着安道京、巩正仪,携着千余名亲兵,率先走了。萨魔又惊又怒,不知该当如何,只得朝小径逃窜。众将见主帅离去,自然无心恋战,纷纷叫道:“全军转进,开抵虎牢关!”
朝廷军马仓促后撤,虽不至丢盔弃甲,却也颇见仓皇,秦仲海等人纷纷追出,剩余将领不敢顽抗,急急驾马逃离。众人随番军追出三十里,又斩杀了千名官军,兀觉不足,只想一路打向北京,才能一吐心中怨气。
待得鸣金收兵时,已是黄昏时分。秦仲海等人清点战果,一共斩杀敌将二十余名,俘虏官军四千,道上斩获财物兵甲无数。
近二十年来,怒苍山首次与朝廷开战,原本山寨覆灭在即,但侥天之幸,凭借着两员大将及时来归,终于扭转乾坤,一举重创朝廷主力。李铁衫、项天寿等老将多年辛酸,眼见此役战果如此辉煌,山寨复兴终于在即,各人心中激荡,无不大为振奋。
众人回到山寨,只见己方死伤也甚惨重,言二娘、止观、欧阳勇、哈不二、陶清等人尽皆重伤,秦仲海、李铁衫、项天寿等人也中了十来只箭。秦仲海望着东北两名上将,叹道:“若无诸位及时来救,只怕我们真要覆灭在此了。”
陆孤瞻与煞金相视一笑,都道:“此乃份内之事,将军又何必见外?”
李铁衫问向石陆二人,道:“你二人离山已久,一向不见踪影,怎会这般巧,恰好赶到此地?”陆孤瞻微微一笑,取出一封书信,道:“九州剑王亲笔来信,说怒苍山重起大业,要天下离散兄弟回山听命。陆某身为座下五虎大将之一,闻得剑王召唤,岂能不至?”
李铁衫向与方子敬交好,听了这话,登时击掌赞叹:“好啊!原来是剑王的精心安排!”
陆孤瞻事业非小,在江东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秦仲海若要求他入伙,自不免大费周章,但若由方子敬出面邀约,却远较秦仲海出面管用。秦仲海想起师父照护的恩情,心中更是感激万分。
众人说笑几句,只听煞金叹了口气,忽道:“这些家常闲话,过些时候再说吧。咱们先来安顿大都督吧。”众人听他要安顿秦霸先,心下都是一奇,陆孤瞻却点了点头,叹道:“你把大都督请回来了?”
煞金命人捧上一个石瓮,道:“秦将军,当年令尊兵败神鬼亭,终于自尽身亡。此番我等再起山寨,便不能任他曝尸荒野,这便是他的骨灰。”说着便将骨灰坛子交了过去。
秦仲海抱着父亲的骨灰,一时神情凝重,也不知该说什么。陆孤瞻神色黯然,叹道:“朝廷残忍,你父亲无法葬回中原,过去咱们只能在关外树下祭拜他。现下怒苍烽火再起,咱们定须将他迎回本山,好生供奉。”
煞金更不打话,引着众人,便往烽火台去了。
众人站上峰顶,眺望山下的大千世界,煞金拍着秦仲海的肩头,道:“你父亲往日喜欢在这儿沉思事情,咱们便把他供在这儿吧。”他接过骨灰坛,将秦霸先的骨灰供在山顶最高处,让这位一代豪杰得以瞭望山河,永世庇佑自己一手创立的山寨。
秦仲海跪倒在地,焚香祭天,祝祷道:“上天垂怜,今日怒苍弟兄得以杀退奸臣,兴复大业。自今尔后,本山弟兄秉持天意,诛奸杀佞,除恶移暴,将百姓从昏君奸臣的手中解救出来!爹爹天上有灵,定要护佑吾寨弟兄,成此大业!”说着叩首不已,众人也随他拜了三拜,这才站起。
秦仲海手持火把,点起了狼烟,他望着熊熊烈焰,想起父兄血仇,内心也如怒火腾烧,直冲天界三千丈。狂风吹起,将他额上乱发拂开,霎时露出了血红的“罪”字,更显得他满面怒容,神情极是肃杀。
怒苍山一举重创朝廷五万兵马,旗开得胜,这几日自是士气大振。此时山寨兵强马壮,已非当日寂寥一片的窘境。以兵力而论,有了煞金的三万子弟兵,再加陆孤瞻的几千人马,朝廷若要贸然来攻,凭着山上天险,大军居高临下,若无名将出马、十万大军合围,决计奈何不了他们。
局面稍定,诸大首领一面安顿新入伙的好汉,一面疗养伤者。山上多了许多弟兄,不免要大兴土木,所幸怒苍山占地辽阔,基业庞大,稍事整顿,驻营居处自也不虞匮乏。连着几日赶工,众人已将大殿清理出来。
这日风和日丽,恰逢黄道吉日,止观建请秦仲海开办酒宴,替众好汉接风洗尘。秦仲海每日里只想喝酒,一听此言,登时大喜,便命陶清、哈不二安排宴席。
哈不二精于烹调,陶清善于经理,有这两人整治酒席,再加双龙寨与番军原有的百来名火头,办起事来自然利落无比,众人杀猪宰羊,不过一日时光,便治了千桌酒席出来。
是夜众人欢聚一堂,怒苍山诸多老人数十年不见,各自交杯畅饮,述往忆旧。言二娘虽然有伤,但大宴难得,便也让秦仲海扶了出来,与一众老将见面。
当年山寨毁后,石刚便下落不明,没想居然成了西域第一武勇的“煞金”。众人心中好奇,均想知道别后情事。石刚听众人问起,登时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唉……若非少主重起山寨,我此生也不知能否再回中原……”秦仲海流氓一个,什么时候当过少爷了?听石刚又以“少主”二字称呼自己,不免有些扭捏,想要他改个称呼,却又不知如何说话方是妥当,一时只是咳嗽连连。
项天寿问道:“早些听陆爷说了,他是接到剑王的传书,这才及时回山,您此番回归中土,莫非也是接到方老师的信么?”石刚嘿嘿一笑,道:“小子,把你衣衫解下来吧!”
秦仲海点了点头,当即脱下上身,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陆孤瞻见了上头的图文,登时颔首道:“方老师信上所言果然是真!霸先公真有后人在这世上。”
石刚颔首道:“当年老寨主有两个儿子,这位便是小少爷。过去山寨传闻,说小少爷还在世上,我听了以后,也只是将信将疑。直到年前我在西疆遇上了他,两人动上了手,一个不小心砍破他的衣衫,见了他背上的刺花,方才认出这孩子的身分来。”
秦仲海回思往事,心道:“什么一个不小心?老子险些给你老兄砍成两半。”他现下是山寨的重要人物,须得领导群雄,这些玩笑话自是不便出口。但想起那日的奇险,心中实在不忿,便运起一口脓痰,狠狠地朝地下吐去。
秦霸先乃是世间儒将,双龙寨诸人都曾听闻,眼见秦仲海恶形恶状,心下不禁奇怪。陆孤瞻暗暗摇头,心中暗叹:“这位秦将军非但长得不像他爹,连性子也大不相同。”只有李铁衫见识过秦仲海的粗鲁,一时呵呵大笑,甚见欢畅。
秦仲海这桌坐的都是山寨的头领,众人自需上前敬酒,陆孤瞻手下硬将最多,便由他为众人引荐弟兄。只见解滔双手捧酒,走向秦仲海,躬身道:“昔年我在太湖之旁,便曾听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这八个字,对秦将军心仪已久,这杯非喝不可。”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神态颇为恭谨。众人心中都想:“看这人斯文周到,好生有礼,陆孤瞻治军有道,无怪能称雄东南了。”
正赞叹间,却见一个大胡子走了过来,笑道:“解老兄又在拍马屁了!咱家老大每日都在骂你们这些朝廷狗官,说你们全是酒囊饭袋哪!”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过去出身朝廷,这人如此说话,自不免得罪了人。众人忍不住眉头一皱,又想:“陆孤瞻是怎么教下属的?这人贼头贼脑,说话实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