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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出宫时,已是傍晚时分,秦仲海心下痛骂,又累又气之余,只得讪讪去了。
行到王府胡同外的谪仙楼,秦仲海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便匆匆冲了进去,喝道:“给来两盆热炒,三斤白干。”
那掌柜忙道:“这位军爷,今儿个是寒食节,京城客店只有清茶准备,不卖酒肉吃食。”
秦仲海心下暗怒,想道:“老子今日怎么这等倒楣,到哪儿都不便利。”当下伸手往大门一敲,暴喝道:“他妈的!有吃的便成!”
那掌柜连忙道:“是,是,请客官上二楼去坐。”秦仲海坐了下来,伙计连忙送上花生果子,另为他煮了壶热茶。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咬了口花生,不觉满口清香滋味,只觉口中淡出鸟来。他吃一口,骂一声,粗话连篇,直是威震四座。
正吃间,忽见右首靠窗处坐了对男女,两人形貌甚是俊雅秀美。秦仲海极目细看,见那男子正是杨肃观,女孩却是顾倩兮,两人正自谈笑说话,看来颇为愉快。
秦仲海心头火起,寻思道:“你奶奶的,咱们卢兄弟每日在房里长吁短叹,你这小娘皮却来和人闲话家常,老子看了真个不顺眼。”转眼看那杨肃观,也是满心喜悦的模样,心中更觉火大:“这几日多少大事未决,这风流浪子还往脂粉堆里钻,老子今日替侯爷教训这畜生败类!”他却忘了自己昨夜与卢云喝个酩酊大醉,也算不上奉公守法。
眼见杨肃观未曾发现自己,秦仲海心下暗喜,正想拿花生丢他,忽见楼下一名女子言笑晏晏,正与一众王公大臣说笑。秦仲海细目去看,心中登时大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百花仙子”胡媚儿。此女是个浮浪性儿,那日在华山上便见她使尽风骚,尽在对杨肃观眉目传情,做得十分功夫。秦仲海念及此处,心道:“好久不见这浪荡女啦!看老子来挑拨一阵。”他举起花生,便往楼下丢去。
胡媚儿正与一桌男子谈笑,看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谁知啪地一声,脑门竟给花生丢中。她大怒站起,喝道:“是谁在此胡闹!”
一众王孙公子本以为她是哪家大人的闺女,谁知竟会如此泼辣,忍不住一惊。胡媚儿见众人神情骇异,连忙温婉一笑,道:“没事的,大家宽坐。”她坐了下来,浅浅一笑。忽然一口脓痰吐来,此时胡媚儿已然有备,急忙往旁一闪。那脓痰扑地一声,猛地落在一名公子脸上。
胡媚儿狂怒不已,不再顾得玉女模样,霎时举起拂尘,冲上楼去,喝问道:“是谁招惹姑娘!”她见四座都是才子佳人,风流文士,只有一名高鼻鹰目的大汉在那乱吐花生壳,想来定是此人在此作怪。胡媚儿心下大怒,上前喝道:“你这丑怪家伙,是不是你招惹本姑娘!”
那大汉自是秦仲海了,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都说百花仙子好生晓事,谁知如此愚昧不堪。”
胡媚儿怒道:“你说什么?”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淡淡地道:“嵩山少林寺的高手在那儿等你,你怎地还不过去?”
胡媚儿怒道:“我说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少林寺贼秃!是灵定还是灵真招惹老娘?”
秦仲海伸手一指,朝窗边一处指去,冷笑道:“人在那儿了,你自己去问吧!”
胡媚儿冷眼回看,猛地一纵,稳稳地飞了过去。陡地座上男客转过头来,胡媚儿见他容貌隽雅,仪表出众,正是天绝僧的关门弟子杨肃观,当下大喜道:“杨郎中!原来是你!”
杨肃观正与顾倩兮喝茶谈天,谁知天外飞来这名妖妇,忍不住心下一惊,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顾倩兮看了胡媚儿一眼,神情甚是讶异,茫然道:“这位姑娘是……”
胡媚儿自行坐了下来,向杨肃观一笑,道:“我姓胡,和咱们杨郎中是旧识了。”
杨肃观心下暗自忌惮,这女魔头出手甚是毒辣,那日谈笑间便毒死张之越,后又整垮锦衣卫教头郝震湘,自己可别中了她的阴谋毒手,当下举起茶杯,心中盘算脱身之计。
胡媚儿微微一笑,全然不理会顾倩兮,一双媚眼直往杨肃观身上抛去。杨肃观面上力做镇静,心下却有发毛之感。他一面要偷看顾倩兮的动静,又要提防百花仙子的阴狠杀招,饶他少林正宗武功,也有吃不消之慨。
却听楼下传来吼叫之声:“他妈的不卖酒菜,老子拆了你的烂店!”杨肃观听这声音雄浑有力,当是武林人物所发,却不知又是何方神圣驾临。
只听那掌柜道:“两位大爷行行好,今日是寒食节,咱们可不能卖酒肉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奶奶的,什么叫做寒食节?为什么不是暖食节!热水节!偏偏有这许多古怪!”跟着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想来是动上了手。
杨肃观皱起眉头,正想藉机开溜,忽听一人道:“师弟算了吧!咱们就喝点茶水,吃个点心,那也不坏啊!”另一人道:“可恶!咱们华山双仙一日不可无肉,真是倒楣透顶。”
杨肃观听得“华山双仙”四字,脑中立时浮现华山双怪荒唐至极的模样,心下不禁一寒,寻思道:“怎么这许多武林人物都来了,真是大大的不巧。”想起这两个怪物的种种无赖事迹,现下顾倩兮就在眼前,可别生出什么难堪事来。他眼角微撇,赫见华山双怪已然走上楼来,更是又烦又惊。
原来前些日子是琼国丈的寿宴,那华山玉清观与之交谊非常,自也在受邀之列。琼国丈虽然官高爵重,但他无意大肆宴会,朝中官员便只请了刘敬、徐铁头等几名好友,在紫云轩小小办了几桌宴席,是以杨肃观不知此事。
华山双怪坐了下来,各自喝了几口清茶,算盘怪把茶水吐在地下,骂道:“他奶奶的,这京里的茶水怎么这等难喝,比狗尿也还不如。”
肥秤怪道:“别怨了,咱们两个老的可得快些回山。我看徒孙小掌门这些时日焦头烂额,咱俩别再给他添忧惹烦了。”
杨肃观听了这话,登时想起苏颖超已接下掌门大位,从二月算起,已有七八个月了,却不知他这些时日干得如何。
正想间,猛听算盘怪骂道:“说来说去,都怪宁师侄执意退隐,不然咱们现下还是威风凛凛的,根本不必把这些江湖人物放在眼里。”说着恶狠狠地望向四座,似乎心中有恨。
肥秤怪劝慰道:“师弟快别这般想了,宁师侄虽然退隐,但咱们依旧威风八面啊!想那日封剑退隐,连卓凌昭这等剑法也给打下马来,说起来,咱们华山仍旧是天下第一。”
算盘怪大声道:“没错!天下第一,正是这四个字!”
两人说话间,只听一名女子笑道:“两个老不死的,尽是在这儿胡吹大气,羞也不羞啊!”
华山双怪同时转头,怒喝道:“什么人!”二人怒目看去,却见一名黄装美女端了杯清茶,正自笑吟吟地喝着,看她妖媚模样,不是胡媚儿是谁?
肥秤怪眼尖,一见百花仙子妖妖娆娆的模样,霎时已认出她来,当即喝道:“百花仙子!又是你这妖妇!”
胡媚儿微微一笑,道:“方才听两位在那儿胡吹大气,我听得脸红,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还请两位老爷子莫要见怪啊!”
杨肃观见这胡媚儿四下生事,心下暗暗叫苦,只怕一会儿要有大打,不免惊扰了顾倩兮,百忙中偷眼往顾倩兮望去,只见她秀眉不展,显然不喜眼前凌乱的场面。杨肃观咳了一声,只想拉着顾倩兮开溜,但此时若要贸然离开,反而露了形迹,只有静观局面了。
肥秤怪强抑怒气,沉声道:“我吹什么气了?你把话说明白点。”
胡媚儿理了理鬓角,笑道:“宁不凡既然退隐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不同。你们华山少了他,那是连三流门派也不如啦!你们不急着回家练武图强,居然有脸在京城招摇撞骗,胡吹大气,还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唉……我真替你们难为情啊!”
华山双怪闻言大怒,算盘怪抓起兵刃,便要上前动手。肥秤怪猛地想起一事,连忙伸手拦住,低声道:“听说这女子与江充那狗子有染,这帮贼子高手如云,咱们千万别在京城招惹她。”此时宁不凡退隐,华山少了天下第一高手,实力不比以往,若要招惹安道京、罗摩什等人,准会吃上大亏。
算盘怪咦地一声,奇道:“什么?这女子与江充有染?”
肥秤怪左右看了一阵,低声道:“这事你知我知,就是不要大声嚷嚷。”
算盘怪哦了一声,转头往胡媚儿望去,待见她与杨肃观同桌,登时附耳过去,低声道:“那小子不是少林寺那姓杨的家伙么?怎么也和百花仙子混在一起了?”
肥秤怪向来喜爱道听途说,一见杨肃观的面,登时想起华山会后传开的消息,低声便道:“师弟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有言,说胡媚儿与那姓杨的小子私下有情,这当口八成是来幽会的,却给咱们撞见了。”
算盘怪又惊又喜,又气又怕,当场跳了起来,戟指大骂:“好淫妇!终于给我抓到把柄了吧?本以为你只跟那姓江的奸臣有染,没想到你姘头这么多,终于给我抓奸在床了吧!”
胡媚儿听他胡言乱语,不由得一愣,道:“你在胡说什么?”
算盘怪哈哈大笑,当场走了过去,冷笑道:“你和姓杨的行得做得,旁人就说不得?那日华山之上,我看你与这姓杨的小子眉来眼去,老早便在疑心了!没想到你们连孩子也生出来啦!无耻啊无耻!杨肃观,少林的脸面全给你丢光了!”当场加油添醋,又自行增了几味料,竟是当成故事来说。
那日卓凌昭一心安排武林盟主的大计,杨肃观便以唇枪舌剑回敬,只说得卓凌昭面红耳赤,回不上半句话。眼看“剑神”无力招架,那峨眉掌门严松才来胡乱编排,说杨肃观与胡媚儿有染云云。这话本是围魏救赵,用意只在替卓凌昭解围,哪知几个月下来,武林人物以严松的话为源头,竟已传得如此难听。
杨肃观听了这话,只气得全身颤抖,不知高低。那胡媚儿听算盘怪说得荒唐,却也不生气,媚眼只往杨肃观瞅去,腻声道:“杨郎!人家的名节全给你毁了!你可怎生赔我哪!”
杨肃观听她还在编排,心中又气又急,只是此时若要找算盘怪争辩,不知这人又有多少荒诞不经的无耻话等着说将出来。杨肃观气急败坏,连忙偷眼朝顾倩兮瞧去,只见她脸色惨淡,好似信了算盘怪的鬼话。杨肃观心中骇异,寻思道:“好容易今天才约了她出来,怎么又遇上这等荒唐人物,唉……我恁也厄运连连了……”
算盘怪毫不放松,兀自喋喋不休,拼命加柴添火,大声道:“杨肃观啊杨肃观!你与百花仙子两相情爱,生下私生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这孩子为祸武林,造成天下莫大浩劫!姓杨的!你知不知耻!”一时说得兴高采烈,畅快淋漓。
眼见顾倩兮站起身来,已要离去,杨肃观忍不住气往上冲,怒道:“算盘怪!你……你莫再胡说八道!”
算盘怪仰天狂笑,喝道:“你与你姘头私下缠绵就算了,居然还敢在京师地方公然奸淫,你还配称作少林寺的人吗?”
杨肃观气得面色发紫,几欲昏晕,却见胡媚儿眉开眼笑,笑道:“算盘仙,你也真是的,我与杨郎小俩口的事,你居然也在这大声述说。回头杨老爷知道了,你可要害我家杨郎给责备了哪!”
顾倩兮听了这话,更是头也不回,走下楼去了。杨肃观面色惨白,道:“倩兮,你别信他们的鬼话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