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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清哦了一声,道:“怎么样,你们谈定了么?”
秦仲海叹道:“他资质不够,远远比不上江探花,实在干不了这个职缺。”
江大清登时信了,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我文武全才,三岁能吃八碗饭,五岁便会骂粗口,人称神童便是我,资质当然是一等一了!”说着大笑不止,道:“你快说告诉我这个职务是什么?等一下我便向我叔叔要去!”
秦仲海低声道:“这官叫做‘皇门官门正’,正四品的大官!”
江大清又惊又喜,道:“皇门官门正,听起还好称头啊!这是干什么的?”
秦仲海故做神秘,低声道:“不敢有瞒探花郎,这官职可以亲近无数美女,甚且可以亲睹她们洗澡更衣,乃是宫中第一等的大肥缺。不知探花郎有意否?”
江大清舔了舔嘴,露出色眯眯的淫笑,道:“这么好?”
秦仲海四下探看,小声道:“非只如此,这个职缺更可长伴君侧,住在豪宅宫殿之中。说真格的,江探花到底要不要?”
江大清心急无比,连声道:“当然,当然!”
秦仲海忽地一叹,面露忧愁之色,摇头道:“可这官职只能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可就是不准读书写字。这是太祖立下的遗规,就怕你不能习惯了。”
江大清露出极其神往的脸色,赞叹道:“就是不准读书写字!真是太好了!”
秦仲海奇道:“你不是进士么?不准读书写字,你岂不会无聊死了?”
江大清连忙一咳,道:“我……我这都是为了皇上,这才奋不顾身,投笔从……从乐,你要明白我的苦心才是。”
秦仲海点了点头,道:“好吧!算我信你一次。一会儿上了金銮殿,你自管向皇帝开口要吧!”
江大清舒了一口长气,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你老兄了!请教你贵姓大名!”
秦仲海心念一动,道:“在下安道京。”
江大清哦地一声,登时笑道:“原来你就是安统领啊!我叔叔常在家里骂你是个笨蛋呢!”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安道京本来笨,笨得跟猪一样,江大人教训的实在太是了。”他口口声声都在骂安道京,但江大清怎听得出其中玄机,当下笑道:“你很谦虚,很好,很好。回头我在叔叔面前夸夸你。”
秦仲海虎腰乱摆,满脸堆笑,连连作揖道:“多谢江探花再造之恩。”
卢云见秦仲海连连戏弄江大清,忍不住觉得好笑。
江大清得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满面兴奋之色。他走到卢云身边,冷笑道:“状元了不起吗?我呸!”往地下吐了口脓痰,这才扬长离去。
卢云见他走远,忙问道:“什么叫‘皇门官门正’?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官职?你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秦仲海笑道:“我何必骗他,真的有这个官啊!而且真的可以和美女洗澡,也可以打牌听戏,我说的都是句句实言啊!”
卢云奇道:“真的么?可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官名?”
秦仲海笑道:“我在干这御前侍卫之前,也不知道这个玩意儿。”
卢云心下不解,一脸茫然。
时近午间,已到午宴时分,卢云便由秦仲海领着,心惊胆战地进了奉天殿。今日赐宴进士,从三品以上的要员方能入殿,秦仲海便守在殿外,其余柳门诸人官职不到,自也不便过来了。
卢云孤身走进,只见里头闹哄哄地。此时皇帝还没驾到,众大臣便自聚集闲聊。卢云眺头看去,远处一老一少正在那儿低声说话,那少年容貌俊秀,正是杨肃观之弟杨绍奇,看那老者身形修长,满面慈爱,当是那大学士杨远了。卢云想起自己举目无亲,不由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正哀叹间,脑门被人丢了一记石子,卢云摸着脑袋,回过头去,只见秦仲海躲在殿门外,正朝他连连挥手。卢云微微一笑,心道:“秦将军真是我生平第一好友,我能识得他,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他正自微笑,忽见一人走了过来,大声道:“卢贤侄,这当口才来!”
卢云抬头去看,赫然便是柳昂天。卢云急忙拜倒在地,唤道:“见过侯爷!”
柳昂天上前扶起,嘱咐道:“一会儿皇上会考你们几个问题,八成是诗词歌赋类的玩意儿,你可小心应付着。”
卢云点头道:“我理会得。”
柳昂天又吩咐了几句,忽见秦仲海在外头鬼鬼祟祟地闲晃,当下怒道:“这小子又在恶搞!”三步并做两步,便往外头冲去。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名老者走来,道:“云儿。”
卢云大喜,冲上前去,拉住他的双手,叫道:“顾伯伯!你也在这儿?”
那老者正是顾嗣源,只听他笑道:“我是当今的兵部尚书,今日这么大的场面,当然也得来了。”他摸了摸卢云的脑袋,笑道:“一会儿好好干,把你的文才尽量拿出来。皇上若是喜爱你,定会问你想到何处任职,到时你可要小心思索,细细挑个好差事,知道了么?”
卢云嗯了一声,他不知自己该当争取何处职缺,便即问道:“顾伯伯若有高见,可否指点小侄一二?”
顾嗣源低声道:“最近朝廷斗得太凶,顾伯伯希望你能调到江南去当知县,一来也是避祸,二来也可以帮你们侯爷连络地方官,知道了么?”
两人正待要说,却见大批内侍走出,皇帝便要出来。顾嗣源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快去准备吧!午宴之后,咱爷俩再好好聊聊吧!”
卢云叹息一声,他在顾府住了一年有余,从不曾与老爷夫人同桌吃饭,现下中了进士,点了状元,要到顾嗣源家中吃饭竟尔变得轻而易举,想来即便清贵如顾嗣源,也难免予人“三十年来尘土面,至今方得碧纱笼”的感慨。只是想到要见二姨娘的面,忍不住烦心。
忽觉背上一痛,似有人暗算自己。卢云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只见秦仲海连连挥手,似乎要他注意什么。卢云呆了一阵,转头过来,赫然见到满朝文武大臣都已跪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剌剌地站在殿中,模样甚是尴尬。
他茫然呆立,不知高低,呆呆听着众大臣口称尊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皇帝伸手一挥,道:“众爱卿平身。”众人拜道:“谢万岁!”各自缓缓站起。
卢云从头到尾都是呆立当场,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一人身穿蟒袍,猛地向前窜出,喝道:“大胆小儿,见了皇上还不知叩拜见礼,来人!立刻把他拖到午门斩首!”这人唇上留着短须,正是江充,想来他知卢云与柳昂天之间颇有牵连,此时一抓到借口,便来寻事。
却听一名老者笑道:“江大人,你以为自己是谁?什么时候在这奉天殿里,也轮得到你发号施令了?”这人约莫七十来岁,正是刘敬。虽说最近薛奴儿之事对他有些牵连,但他看来依旧泰然自若,确实是一代权臣的风范。
江充正要反唇相讥,皇帝却挥了挥手,道:“诸卿不必为此争吵。”说着问向卢云,道:“看你身披红带,一幅愤世嫉俗的模样,当是方今状元卢云吧!”
卢云见这皇帝约莫五十来岁,模样甚是英俊,长得倒与银川公主有些相似,一时之间,心里忽有些亲近之感。他抖开朝袍,下拜道:“回圣上的话,小民正是卢云。只因上天垂怜,卢云侥天之幸,才得以中式。天下多少俊杰,说什么也轮不到小民当这状元郎,众位阅卷大人却是错爱了。”
皇帝见他仪表非俗,谈吐自若,心下颇为喜欢。他哈哈大笑,道:“看你口若悬河,又是一表人才,将来定可堪负国家外交使命。这样吧,朕替你安排几个职缺,以后你便留在朕身边办事了。”
看来皇帝非但与银川公主外貌神似,便连心思也是相近,一见卢云的形貌谈吐,便生喜爱之意,当下便起意重用。
卢云正要答应,忽见柳昂天与顾嗣源两人连使眼色,好似不要自己答允。卢云心下警觉,料来定有深意,便回道:“启禀圣上,微臣念及江南一带盗贼四起,民生凋敝,一心想至江南奉献所学,尚乞圣上恩准。”此言一出,两名老者登时连拍心口,好似松了一口气。
江充冷笑道:“还没当过一天官,便懂得挑三拣四了,这种人留着做什么?送去充军算了。”
却听皇帝嘿地一声,责备道:“江爱卿这话就大大的不对了,留在朕的身边办事,那是何等的美差?谁知这位卢状元却自愿以天下为己任,请调到外地去干苦差,他这般人品心思,江爱卿怎可出言讥讽呢?”
江充心下不忿,但皇帝既然如此说了,只得应道:“臣知罪了。”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卢云道:“你这人看来卓卓不群,虽说举止有些冒失,但朕就是喜欢你这等独具见地的人才。来!朕赐你一杯酒!”说着举起杯来,两旁太监立时上前,斟上了酒,奉了过去。
卢云举杯过顶,跪下道:“臣卢云,叩谢皇上圣恩。”两人一饮而尽。
皇帝见卢云喝酒爽气,不似寻常读书人那般扭捏,登时笑道:“卢爱卿看来酒量不恶,颇有太白遗风。来!让朕考你一考,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卢云心下一凛,应道:“是。”
皇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远处雷声隐隐,打落闷雷,跟着哗啦啦雨声响起,竟是下起了雷雨。此时已入秋季,雷雨已甚稀少,皇帝望着殿外,只见水花四溅,廊庑皆湿,便笑道:“难得入秋,还能大雨倾盆。既然天降甘霖,咱们便以这为题材,对上一幅联吧!”
雨声滴哒,落在檐上,听来极为悦耳。一众文武百官应道:“吾皇聪明睿智,我等洗耳恭听!”
皇帝哈哈大笑,道:“诸卿听好了,朕要念了。”
大雷雨中,秦仲海躲在殿外,已然全身淋湿。他见皇帝沉吟良久,一众文武百官却都一动不动,全在专心等待,忍不住心下暗笑,寻思道:“皇帝不是说要念了么?怎么还拖这么久,真他妈的放屁吹牛!”
正讥嘲间,忽地一道闪电劈在身旁,秦仲海吓了一跳,心道:“他妈的圣天子,老子连说句玩笑话也不成么?”
皇帝凝目望向殿外,只见廊阶早被雨水打湿,他心念一动,缓缓地道:“诸卿听好了,朕出的上联是: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
此刻大雨倾盆而下,奉天殿外的廊庑早已湿透,而今日又是皇帝赐宴,迎接众多新近进士的日子,看来这景泰皇帝确实才学非凡,居然能以短短的一幅上联,便把此时此景都描绘出来。其中下句“洗净大阶迎学士”,更让人有喜气洋洋之感。
众大臣平素对皇帝早已异常奉迎,听了如此佳作,如何不趁机大表敬意?只听孔首辅带头惊叫,一时之间,捶胸顿地之声四下响起。江充更取出随身纸笔,细细抄了下来,垂泪道:“这真是臣生平听过最好的上联,臣此生如此幸运,上天眷顾啊!呜……呜呜啊……”
顾嗣源、杨远等文臣自有风骨,虽不趁机作态,但听得这上联佳妙至此,却也暗暗点头,眉宇间满是敬意。
皇帝微微一笑,道:“看大家的神情,好像我这上联还使得么!”
江充擦抹泪水,高声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千古佳句啊!”
皇帝笑了笑,当即问向卢云,道:“怎么样,对得出来吗?”
卢云轻咳一声,却没回话。顾嗣源、柳昂天等人看在眼里,无不暗暗心焦,知道这上联确实艰难,卢云纵然才华高超,但一时半刻之间,恐怕也难以解开。
皇帝出的上联共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