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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熹帝带笑的话语一句一句传来,似乎被杀得左支右绌还满心欢喜。然而与他对弈之人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他们在下双舆棋。双舆棋在空桑的苍平和梦华二朝颇为流行,棋子分为红黑二色,棋盘经纬各纵横八线,走法和中州的象棋有些类似。不过与中州象棋不同之处在于双舆棋棋盘分为两层,故称“双舆”,上层对局厮杀的称为明子,下层布局潜伏的称为暗子。暗子双方都只有一枚,在开局之前由对弈之人暗中布好,对方无法知晓。暗子布好之后便无法移动,然而当上层对方明子出现在暗子四周九个点位时,除了双方的皇帝,暗子不分大小皆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搏杀。正是这枚暗子大大增加了棋盘的变数,让空桑贵族平民乐此不疲。
双舆棋虽然有趣,可舒沫仍然觉得云荒最尊贵的帝后二人深夜潜入神庙之中对弈,乃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可惜她不敢靠近声音传来的神庙后殿,深恐被同样身负灵力的淳熹帝觉察。
在复活朔庭之前,她暂时还不会公然对淳熹帝发难。
忽然,淳熹帝发出一声惊呼:“我的暗子呢?我明明记得它在这个位置。”
对弈的白蘋皇后仍然没有说话,仿佛淳熹帝的一切行动语言都是自编自导的无聊剧目,她对此毫无兴趣。
“真的没有记错啊……难道……”淳熹帝一直松快的口气停顿下来,再开口时,已笼罩上沉沉的黯淡之色,“难道,你还是用了术法?”
“你老了,记忆力不比从前。”一直沉默的皇后终于开口,嗓音泠泠如金玉相击,高雅尊贵却又冰冷无情,伴随着打开上层棋盘的声音,“你的暗子在纵六横五,你记成了纵五横六。”
淳熹帝没有开口,似乎在默默地想着什么,半晌道:“那今年便算是你赢了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你的血,每天一碗。”白蘋皇后显然早已打算好了,开口时没有半分犹豫。
“那样我会死的。”淳熹帝苦笑着道,“我们成婚的时候便已经说好,每年博弈无非怡情,不能危害社稷,也不能伤及性命。”
“可我只想要你的血。”白蘋皇后不为所动,淡淡地重复着。
“所以你今天一定要赢。”淳熹帝终于了然,“你早就想好了的,所以可以不择手段……蘋儿,我素来对你没有任何约束,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能让你赢。”白蘋皇后镇静地道,“你这些年每次的要求都一样,要我为你生一个孩子。可那是天谴,我们不可能有孩子。”
“那不是天谴,是你……”
“那是你害死淳煦的报应。”白蘋皇后冷冷地打断了淳熹帝的话,“十七年前死去的那个孩子,是我们最后的骨血,从此以后你休想再有我为你孕育的后代。当然,你尽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别说了……”淳熹帝痛苦地打断了皇后的话,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从明天开始,我命人来取血。”白蘋皇后身上的衣料发出悉悉窣窣的声音,想必正要抽身离去,“不过,云荒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你尽可以毁掉我们的约定。”
“我不会毁约。”淳熹帝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敢确定地开口,“可是如果每天给你一碗血,我怕我活不到一年……每三天一碗,可以么?”
“好。就这么说定了。”白蘋皇后说着,脚步声响,走出了后殿。
舒沫躲藏在阴影中,远远地望见一袭雪白的斗篷朝着神庙外走去,心里恍惚觉得,临去之时白蘋皇后转过脸,朝着自己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虽然她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看见白蘋皇后的面容,但那个笑意却仿佛神庙里幽檀的香气,深深镌刻在脑子里,无形无相却又不容置疑。
谁家玉笛韵偏幽
舒沫离开帝都的时候,没有向淳熹帝告辞。她已经见识了这个帝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让他在妻子的恨意和无子的痛苦中煎熬吧。
舒沫原本以为自己就如同一片羽毛,到来和离开都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然而她错了,有一个人始终在留意着她,他就是少司命傅川。
傅川是特地派人在伽蓝帝都的出口处邀请舒沫的,会面的地址设在帝都城边缘的无为轩,可以纵览环绕帝都的镜湖无限波光。舒沫见到傅川的时候,傅川依旧穿着少司命镶滚着黑边的白色圣袍,神冠上垂下的绶带文风不动,神态沉稳端凝得如同一尊圣像。而他的脚边,则跪着一个美丽的鲛人女奴,微微地垂着头。
“沫小姐请坐。”傅川站起来,刚朝着侧面的藤椅抬了抬手,他脚边的女奴就赶紧膝行过去,为舒沫斟上了一杯热茶。
“璃水姐姐?”舒沫脱口唤了一声,那个鲛人女奴便抬起头来,微笑着应了一声,“沫小姐还记得我。”
“璃水姐姐你起来,我看不惯你跪在地上。”舒沫伸手一扶想要将鲛人女奴拉起来,不料手中的人却纹丝不动,当下冷笑道,“傅川大人升了官,这架子也大得很啊。”
“璃水,退下。”傅川喝退了鲛人女奴,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来,却连多一份的客套也没有,“这次请沫小姐来,是为了给您提个醒。”
“少司命大人亲自接见小女子,真是莫大的荣幸。”舒沫继续冷笑道,“不过前倨而后恭,这态度转变之大实在是消受不起。”
傅川知道她所说的正是两人在紫宸殿外偶遇之事,当下也不解释,也不尴尬,只是仍旧摆出他那副招牌式的死板面孔,枯枝般的手指交叉着放在膝前:“沫小姐的牙尖嘴利,百无禁忌,在皇上那里已经显示过了,又有什么必要对我一个做臣下的老人张牙舞爪呢?不知道的人,怕是还会笑话云浮世家的家教了。”
“大人有话就请直说。少司命一职负责云荒的神官体系祭祀大事,日理万机,舒沫本就是山野女子,哪里敢浪费您的宝贵光阴听您训导?”舒沫被激起了斗志,丝毫不肯退缩。
“嗯,我知道云浮世家神通广大,法术高强,可这云荒说到底,总还是奉帝王之血为主人。近日木兰宗的乱党们野心不死,又开始四处活动,我请沫小姐来,不过是为了提醒您,为了云浮世家的清誉,还请不要参与的好。”傅川慢吞吞地道。
“倒是谢谢你告诉我,木兰宗仍未绝迹。”舒沫的语气里不无讥刺,眼中的光芒满含促狭,“不过我现在想起来少司命大人作为木兰宗的叛徒,是靠背叛了淳煦大司命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倒是要反过来提醒您小心性命了。”
“多谢了。不过那些乱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沫小姐只要洁身自好,不给舒轸星主添麻烦就好了。”傅川说完,似乎有了意兴阑珊之态,不再开口。
“话说完了?”舒沫见傅川只是微阖着双目,似乎神游到镜湖远方的云海之中去了,便朝着无为轩后走了两步,大声叫道,“璃水姐姐,我要走了,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沫小姐……”鲛人女奴赶紧从后房转出来,慌乱地摇着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走不了的。”
“不是你走不了,是你不愿意走。”舒沫有些愠怒地看着满眼卑顺的鲛人女奴,似乎在哀叹她的命运,又愤怒于她的逆来顺受。眼看璃水仍然只是欲言又止地苦笑着,舒沫叹了口气,握住鲛人女奴的手道,“那我走了,你有机会到隐翼山来瞧我。”
“好。”璃水答应着,一直目送舒沫走远了,方才走过去重新跪在傅川脚边,低低地唤了一声,“主人。”
“她走了?”傅川仍旧阖着眼,慢条斯理地道,“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少不经事的样子,满身都是刺,一点长进也没有!”
“那主人便不足为虑了。”鲛人女奴柔顺地应道。
“只要舒轸不插手,那些乱党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傅川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悠悠道,“大司命的位置,也空缺太多年了……我,不甘心啊……”
一直从帝都走到望海郡,舒沫都无法平息自己的思绪。她暗暗地嘲笑着自己,原本以为流逝的岁月和隐翼山的修行生活已经磨平了自己的脾性,却仍然在故地重游之时轻而易举地燃烧起蛰伏的桀骜来。这不,来伽蓝帝都没两天,就和淳熹帝与傅川闹了个不欢而散,活像一只坏脾气的斗鸡,哪里有舒轸多年来苦心培养的淑女风范。
这样也好,和云荒的帝王神官闹僵了关系,以后舒轸就不会逼着自己继承云浮世家的星主位置了。她此时的心力,全部都灌注在复活朔庭一件事上,就算侥幸还有多余的时间,舒沫也打算用来收拾那些曾经残害过朔庭的“大人物”,哪里还可能像舒轸想的那样,乖乖地把云浮世家传承下去?
所以她一旦敷衍完舒轸交代的事情,就再无什么牵念,一心只想回到隐翼山去,继续洄溯之术的修炼。
然而就像舒轸担心的那样,舒沫终究还是迷了路。其实依照舒沫小姐的智力,循着官道雇车而行定可顺利回到九嶷郡的北部海岸,偏偏舒沫半路上跳下马车,独自朝着路边一个狭窄的谷口里面走去。
“小姐,那里人迹罕至,传说有妖魔出没,千万去不得啊!”赶车的车夫攥着舒沫塞的金铢,好心地提醒。
“你走吧。”舒沫回过头,朝着面有惧色的车夫潇洒地挥了挥手,心道不是我怕妖魔,而是妖魔怕我才对。
其实舒沫执意要进到这山谷中去的原因,在于她体内豢养的噬魂蝶。她一路上原本只是在车厢内被颠簸得昏昏欲睡,却猛然因为心头一阵□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掀车帘,就看见了路边山石上生长的木兰树,白色的花瓣如同坟地上飘摇的招魂幡。
就在一瞬之前,体内的噬魂蝶忽然活跃起来,兴高采烈地想要飞舞而出,却被舒沫强行压制下去。她知道噬魂蝶乃是灵物,此刻突然苏醒定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于是舒沫下车顺着山谷里飘荡的雾气走了一程,回过头一看,方才进来的那条羊肠小路已经消失不见,一座不知何时突兀而起的高山则稳稳地坐落在身后,阻断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仿佛刚才的山谷只是一头怪兽的巨口,当猎物走入口中时便切齿断掉了一切退路。
白色的雾气如同幽灵一般飘荡过来,遮蔽了舒沫的视线。雾气中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和人类的哀哭,让人仿佛落入了魔窟。而就在闯入者尚且不知所措的同时,乳白色的雾气骤然收缩,如同一只只波浪般巨大的利爪,朝着闯入者当头抓下。
舒沫的嘴角微微漾起了冷笑。这样的障眼法虽然足以把普通人远远吓跑,可是对于云浮世家的舒沫小姐而言,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捉迷藏把戏。她站在原地,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舞动的巨爪,手指轻轻一弹,红光微闪,一声沉闷的哀号就从利爪深处传来。刹那之间,妖异的白色雾气如同烟花一般轰然散灭。
于是舒沫伸手捋了捋飘散在脸颊边的长发,继续往前走去。体内的噬魂蝶虽然一直被舒沫的灵力压制,此刻却仿佛嗅到了芬芳的花蜜一般,越发锲而不舍地舞动起来,逼得舒沫只好把它们放出来,看它们究竟要做什么。
透明的蝴蝶一旦脱离开舒沫的禁锢,霎时间无声无息地展开银光流曳的翅膀,成群结队地飞上半空,向着云雾缥缈的山谷深处飞去。
舒沫提起裙摆,小跑着跟在噬魂蝶的后面,远远地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湖泊。湖水作蓝色,背靠着一座连绵如屏风的山脉,山上树木不多,□着大片大片白色的岩石。白山蓝水搭配在一起,虽然不及隐翼山空灵圣洁,倒也有些景致。
湖畔生长着一片芦荻,不多,却茂盛。每一枝芦杆都顶着白色蓬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