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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连城脸色煞白,忽地喃喃:“原来他这般对我、也算公平。”
“生于帝王富贵之家,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可言——因为权柄只得一个,手却有好几双。”绿姬抬起眼睛,眼里是阴冷绝决的光,看着瑶华夫人的儿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舒夜这般对你、真的也算自然——所以,今日你若要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她的手抬起,指着壁上那一套盔甲——这是历任敦煌城主的家传宝甲,上一任老城主死后一直放在瑶华楼里。她微笑:“不出两日,你便可以穿上这套盔甲、君临敦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连城半晌不语,忽地喃喃,“那……你为报答母亲的知遇之恩,不顾一切一心为我——这又算什么?”
绿姬猛然呆住,为这个相悖的事实而无法回答。
“其实,绿姨你是一个忠义的好人。”高连城苦笑了一下,踉跄而出。她想追出去、告诉公子两日后布置后的杀局,然而仿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她的手指握紧了那一枚银色的小钥匙,脱口喃喃:“对了……还有一个地方!莺巢的金柜!”
莺巢的金柜密函——那个历任城主用来存放遗嘱手谕的地方。
莺巢里依旧弥漫着奢靡的醉生梦死的气息。歌舞才歇,绝色美人一拥而上,簇拥在居中的年轻城主身侧,莺啼燕叱、巧笑承欢,满目春光无限。然而铺了雪豹皮软榻上,那人却依旧神游物外般的漠然,丝毫不理睬周围的众多美人、眼睛茫然地看着外头,瞳孔微微扩大。
——公子今日又服药了吧?
美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心里暗自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簇拥在周围,等待着公子点人侍寝。
外头的玉树今日换上了和阗白玉雕刻的琼花,一树树如雪般美丽绰约。树下无数佳丽嘻笑追逐,林间珍禽走兽徜徉出没,连檐下的沟渠里、都浸满了南海出的明珠——不枉了他这些年来的布置,每次药力发作的时候,一眼看去,这个莺巢居然和当年昆仑大光明宫的乐园依稀一样……每次,只有通过药力和幻觉,才能见到她罢?
“沙曼华……”陷入药力中的人陡然脱口喃喃呼唤,伸出手去,却是触摸到了身侧一名美姬的脸,捧在手心里看着,眼神恍惚,“沙曼华,是你么?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那名美姬脸上露出了庆幸的笑——在莺巢里服侍了这几年,每个姬妾都知道公子每次服药恍惚后便会胡言乱语。那个被点中的美姬回击着其余女子嫉恨艳慕的眼神,嘴里却是按照惯例、轻柔地回答着最稳妥的话:“是我……我回来了。”
一边说,她一边温柔地贴过身去,周围其余美姬静静地退了下去。
“你真的回来了?……让我抱抱你。”公子舒夜喃喃,忽然一把将那名美姬拉入怀里,用力抱紧。那个怀抱如同铁般冰冷坚固,痛得她几乎叫了起来。然而刹那间、公子舒夜猛然一把推开了她,定定看着,眼神恍惚地摇头,低语:“不是你……不是你。你是不肯回来见我的……除非为了杀我!”
美姬从未遇到这样反常的情况,骤然呆住,惊惧交加地看着城主忽然仰头大笑。
“你是来杀我的!沙曼华!”显然是在药性中迷失了,公子舒夜踉跄走过来,用双臂圈定了美姬,只是神情恍惚地喃喃,“我等了你好久啊……久到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撑不下去了。所有人都离弃了我:墨香出卖我、你痛恨我,弟弟仇视我,父亲死了……继母她不择手段要置我于死地!十年了……我受够了。”
美姬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城主说出的每一句秘密、似乎都是一把利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她知道公子的脾气,所以只恨自己为何长了一双耳朵、要听到这般不可告人的机密!
公子舒夜的眼神忽然空洞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药力的原因、瞳孔扩撒开去,他猛然拉住了美姬,将她拥入怀中,喃喃:“十年来,酒色无味、权势嚼蜡,兄弟陌路,亲情凉薄……这个世上…除了死、还有什么可以渴望?我等了你很久。”
胸口的旧伤在酒力和药力中灼热起来,那被金箭射碎在他心肺的青丝仿佛又活过来了,蜿蜒着在血肉内,生长着、蔓延着,纠缠他的身体和魂魄、十年来竟不曾放松分毫。
他用颤抖的手将那个美姬拥入怀里,埋首在她发间喃喃自语。忽然间仿佛疯了一般、将她按倒在软榻上,一把扯开她的衣服,猛烈地动作着、仿佛要把这个女子融入自己的身体:“我等了你很久……来杀我吧,沙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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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焚香、沐浴、更衣。在拿起那一把承影的时候,公子舒夜的眼神凝聚起来,手指平平掠过剑锋,一滴血顺着雪亮的锋芒滚到了剑尖上、凝聚。这把剑,还是和墨香十五年前在昆仑大光明宫里当杀手时、教王赐给他们的奖赏。
是最后一次用它了吧?他长长叹了口气,将剑佩在身侧,令姬人束发。同时传令下去,让侍从们备马、准备干粮和饮水——明日便是和沙曼华的决战之期,而祁连山距离敦煌三百里,他必须提前一日出发。
昨夜侍寝的那个美姬惴惴不安地捧着镜子跪在一边,不停偷窥他的脸色。
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不然这个女子不会如此不安。公子舒夜皱了皱眉,极力回想,然而脑子里一片恍惚。反正是有人听了不该听的话,就该让她闭嘴——他下意识地便抽剑往那个美姬颈间掠去,众位姬妾惊呼一片,那个美姬尖叫着往后退,镜子摔裂在地上,美丽的脸因为惊惧而扭曲。
“罢了。”长剑割破颈脉的一刹,公子舒夜忽然叹气,将承影摔落在地上——反正也已经是要去赴死的人了,还在意这一点秘密不成?他挥手令那一群受了惊吓的姬妾各自回去呆着,自顾自的整衣起身、最后一次检视身侧所有东西,便欲举步外出。
目光停留在那个金柜上,公子舒夜神色变了变,仿佛终有什么难了之事,令他犹豫着站住了脚。许久,他走到窗边,从案上提起一支紫毫蘸饱了墨,迅速写了几行字,仿佛多年有无数话未曾说,公子舒夜急速写着,眼里有难以抑止的激动光芒。但尚未成书,陡然又抓起揉做一团,扔到了一边。
手里抓着笔,却仿佛有千斤重,任凭心中山呼海啸、竟不能书一字。
最终,他在雪白的云版纸上缓缓只写了两句话,便搁笔。打开金柜,将最后一张信笺放到了那一叠信上,凝视了半晌,重重关上了柜门。拾起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外面静悄悄的,所有姬妾侍从都被他摒退了,大漠初冬的阳光淡淡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辉煌灿烂,莺巢里万树琼花绽放,一树树如冰雕玉琢,美丽华贵不可方物。那是他镇守敦煌十年,倾尽心力布置的奢华销金窟。
“哈哈哈哈!”公子舒夜陡然在空无一人的莺巢里仰头大笑起来,拂袖离去。他白衣侧帽,只牵了一匹白马,从侧门悄然而出,不曾惊动一个人。他穿过那些玉树琼花、雕梁画栋,扬长而去,不曾回头看上一眼,仿佛那些富贵奢华在他身后如尘土般簌簌而落。
霍青雷今日没有去瑶华楼。不知道为何,这个直爽粗鲁的汉子内心隐隐不安,似是觉得出了什么大事。他摸索着腰间的一串钥匙,看到了最新串进去的那枚银色小钥匙——这是那一日在莺巢,看到二公子连城返回敦煌之时、公子舒夜交给他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记住一定要把这件东西交给新的敦煌城主。”
一想起当日公子说的这句话,霍青雷只觉心底有冷气冒上来,腾地跳起来,向莺巢奔去——高舒夜……高舒夜!你又想捣什么鬼?说出这边不吉利的鬼话来!
他一路走来,午后的莺巢里居然空空荡荡,所有佳丽都躲在了自己的闺阁里,不敢出来——应该是得到了公子的命令罢?霍青雷是城主心腹爱将,不受拘束、便直闯金屋密室,大声叫着高舒夜的名字。然而里面竟也是空无一人。
城主喜做长夜之饮,往往日中才起。可如今人却去了哪里?
他有些踌躇地张望了一番,准备退出,然而在拉上门时、脚尖忽然踢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纸团。霍青雷展开那张揉皱的纸,只看得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高舒夜你这个混帐!”他大叫一声,直震得四壁簌簌,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莺巢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装饰着金箔明珠的窗口,美姬们探头好奇的观望,然而多年来的调教让她们养成了不问任何事情、只听从公子吩咐的习惯,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各自华丽的阁楼里,继续弹琴歌唱、打发漫长的时光去了。
这样的寂静中,一袭绿衣跟在霍青雷之后、悄无声息地飘入了金屋密室,警惕地张望。
“就是这里了……”终于发现了门后嵌入墙壁的秘密金柜,绿姬默不作声地舒了口气,拿出了那枚仿制好的银色小钥匙,“且让我看看、到底高舒夜在这里还留了什么伏手?”
明日日出之时,待得高舒夜远离敦煌、月圣女便要带领明教进入敦煌——霍青雷如果追着高舒夜而去,城里失去大将、更是守备空虚,简直可一鼓拿下。只是……刚才霍青雷在地上又拣到了什么?只看得一眼便那样失态?
绿姬心里有重重的疑虑,然而依然小心翼翼地用银色钥匙插入了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那个历代敦煌城主存放最机密物件的金柜。
“连城二弟如晤”——一打开金柜,柜门内侧赫然刻着这样几个金色的字!
绿姬脱口低低惊呼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柜门内刻着的字——那分明是公子舒夜的字迹!他、他一早就料到了连城会来打开这道金柜?这是他留给连城的信?
金柜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白玉管子,飘出笔墨的清香。
玉管上雕刻着隶书的“墨”字,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做工细致、竟似大内御用之物。绿姬用颤抖的手抽出一根白玉管,每一根白玉管里,都有一页薄薄的书信,按照日期先后被码放在金柜里。
最早的一根,是景帝龙熙八年——正是老城主去世、连城被送往长安帝都的那一年。
“谨尊君之嘱托。敦煌路远,勿念。与君今生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