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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冷冷地瞧着他们出手,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但忽然间,寒光闪,再一闪,接着就是两声惊呼,两道刀光忽然冲天飞起,“夺”的,同时钉人大厅的横梁上,两个大汉左手紧握着右腕,面上已疼得变了颜色,过了半晌,一丝鲜血自掌缝间沁出,滴了下来。
再看阿飞的剑,仍在腰带上,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否拔出过这柄剑,但却都已看清剑尖上凝结着的一点鲜血。
好快的剑!
田七面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阿飞淡淡道:“田七爷的话是命令,只可惜我的剑却听不懂任何人的命令,它只会杀人!”
两条大汉倒退几步,松开左手,只见右腕一点血痕,竟都不偏不倚,恰在两条筋络的中间,只要剑锋再偏半分,两人的筋脉便断,这条手臂也就算废了,这少年一剑出手,不但快得吓人,也准得吓人。
两人面上都不禁露出惊惧之色,又倒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夺门而出,利剑虽不会说话,但却比世上任何人的命令都有效。
阿飞又挽起李寻欢的手,道:“走吧,喝酒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来拦我们。”
李寻欢还未说话,龙啸云忽然嗄声道:“你要他走,为何还不解他的穴道”
阿飞嘴角的肌肉仿佛跳了跳,在这刹那之间,李寻欢的心也跳了跳,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阿飞为他擒住了洪汉民,留在孙逵的厨房里,还将洪汉民反绑在椅子上。
那天,李寻欢就已在奇怪,阿飞为何不索性点住这人的穴道现在他心念一闪,顿时恍然!
这快剑无双的少年,竟不会点穴!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道:“今天我请不起你喝酒。”
阿飞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字道:“我请你。”
李寻欢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是绝不喝的。”
阿飞凝注着他,冷漠的目光中忽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也知道李寻欢这是不愿他冒险。
因为他既不能解开李寻欢的穴道,就只有将李寻欢背出去,他若将李寻欢背在身上,就未必能冲得出去了。
田七目光闪动,在他们脸上搜索着,忽然微笑道:“李寻欢是好汉子,绝不肯连累别人的,小兄弟,你还是自己走吧。”
李寻欢知道这老狐狸已看出了阿飞的弱点,立刻也微笑道:“你用不着激他,他绝不会上你当的,何况,就算他将我背在身上,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接着又道:“何况,你们也知道我根本不会走的,今天我若走了。
你们这些大侠岂非更咬定了我是梅花盗”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阿飞听的。
阿飞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们说你是梅花盗,你就是梅花盗了么”
李寻欢笑道:“有些人说的话,和放屁也相差无几。”
阿飞道:“既然是放屁,你又何必再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一俯身,将李寻欢背在背上,也就在这时,田七负着的双手忽然伸出,只见棍影点点,一出手就点向阿飞前胸十一处大穴,只要被他的翅棍碰着一点,阿飞就再也休想出手了!
阿飞并没有拔剑!
他也和李寻欢一样,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但此刻他的剑却已没有伤人的把握。
赵正义一直铁青着脸不言不动,此刻忽然厉喝道:“对梅花盗用不着讲江湖道义,各位还不出手!”
大家望着阿飞在田七的棍影中闪动,还在犹疑着,田七的翅棍点穴虽是江湖一绝,但却并未能制住这少年。
赵正义道:“杀死梅花盗,可是天大的光彩,这机会各位何必错过”
这句话刚说完,已有七八件兵刃一齐向阿飞背后的李寻欢劈了下去,林仙儿冲过去拉住龙啸云的手,道:“四哥,你为何不拦住他们”
龙啸云黯然道:“你难道未看出我也被人点了穴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连串惨呼声响起,三个人踉跄倒退。
阿飞的剑终于已出手!
他的剑此刻虽无把握能伤田七,但别人要来送死,他就不客气了,只见鲜血随着剑光飞激出去,李寻欢的貂裘上已染上了血花。
所有的兵刃立刻又全不见了,只有田七的一条翅棒,仍毒蛇般缠住他们,每一招都不离开阿飞的要穴。
他这条翅棍比阿飞的剑长得多,阿飞若要照顾身后的李寻欢,就无法欺身而人,既无法欺身而人,就只有招架闪避,只有挨打。
林仙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赵大爷侠义无双,绝不肯以多为胜!”
赵正义目光一闪,冷冷道:“只不过老夫已说过,对梅花盗这种人讲江湖道义也无用!”
他一步窜到厅侧,自兵器架上抄了柄长枪,随手一抖,就抖起了斗大的枪花,直刺李寻欢背脊。
“铁面无私”赵正义在武林中能享大名,倒也并非全是沽名钓誉,这柄长枪一施展开来,确有摄人之处。
枪乃百兵之祖,棍乃百兵之王,何况一寸长,一寸强,阿飞以一柄短剑,周旋在这两样至强至霸的兵刃间,已是吃亏不少,何况他身后还背着一个人,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点的是.自己何处穴道。
田七以己之长,击人之短,本已占尽先机,但也不知怎地,那最后一击,总是差了一些,总是无法将对方击倒。
数十招过后,他忽然发觉这少年虽未还手,但步法之神妙,却是自己前所未见,自己每招部位力量明明都拿得恰到好处,明明已可点住对方的穴道,但这少年脚步也不知怎么样一滑,自己这一招就落空了。
田七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看不透这步法的来历,当下暗忖道:“这少年的来头必定不小,我又何苦多结冤家”
一念至此,立刻微笑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是放下他吧,否则他未连累你,你反倒连累他了。”
林仙儿道:“不错,你还是放下他的好,我可以保证田七爷非但绝没有伤你之心,也绝不会杀了他的。”
她语声既温柔,又诚恳,充满了关切焦急之意。
阿飞咬了咬牙道:“你们既然要我放下他,自己为何不住手”
田七一棍点出,人已退后七尺,赵正义枪已刺出,收势不及,突然掉转枪尖,向地上刺了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枪尖折断,飞了出去。
阿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李寻欢扶到椅子上坐下,只是李寻欢胸膛起伏,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种晕艳的红色,显然一直在强自忍耐着,没有咳出来,只因他生怕咳嗽会影响阿飞的出手。
阿飞只觉胸中热血上涌,咬了咬牙,缓缓道:“我错了,我只顾自己逞强,却忘了你。”
李寻欢笑了笑,道:“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同样感激你。”
他一开口说话,就不停地咳嗽起来。
阿飞凝注着他,过了半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赵正义,道:“我只后悔一件事,上次我为何不杀了你!”
他嘴里说着话,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之快,简直不可思议,赵正义哪里还能闪避得开眼见就要血溅当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这四个字只说了一个字时,已有一股劲风带着串黑影打了进来。
说到第二个字时,劲风和黑影已将击上阿飞的后背,阿飞剑势明明已疾出,但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刹那间,突然回剑转身。
只听“呛”的一响,剑尖挑起了黑影,竟是串佛珠。
直到这时“阿弥陀佛”这短短四个字才说完,佛珠已被剑尖挑飞,但剑尖犹在“嗡嗡”作响,震动不绝!
这小小一串佛珠,竟似有千钧之力!
剑仍在震动,阿飞的人却如花岗石般动也不动。
天已亮了。
曦微的晨光中,只见五个芒鞋白袜的灰袍僧人自大厅外缓缓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须眉俱已苍白,在晨光中看来宛如银丝,但脸仍是白中透红,红中透白,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他双手合十,那串佛珠不知怎地又回到他手上,两只手合在一起,厚如门板,显然已将佛家掌力练至炉火纯青。
赵正义惊魂初定,见到这白眉僧人,立刻躬身道:“不知大师法驾光临,有失远迎,多请恕罪。”
白马僧人只笑了笑,目光就盯在阿飞脸上,沉声道:“这位檀越好快的剑。”
阿飞道:“我的剑若不快,只怕就要大师来超度亡魂了。”
白马僧人道:“老僧不愿檀越多造杀孽,是以才出手,须知檀越的剑虽快,却仍快不过我佛如来的法眼。”
阿飞道:“大师的佛珠难道就能快得过如来的法眼吗我若死在大师的佛珠下,岂非也要多一重杀孽!”
赵正义厉声道:“好大胆,在少林护法大师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白马僧人笑了笑,道:“无妨,少年的口舌本就利于刀剑,老僧倒还能承受得起。”
林仙儿忽然笑道:“心眉大师既然并不怪罪,你还不快走”
赵正义冷冷道:“他方才不走,此刻想走只怕太迟了!”
阿飞道:“哦,你难道还拦得住我”
他嘴唇说着话,已大步走了出去。
赵正义面色又变了,道:“大师……”
田七抢着笑道:“心眉大师素来慈悲为怀,怎会难为这种无知少年,让他走吧。”
赵正义叹了口气,喃喃道:“让他走容易,再要他来,只怕就很难 了。”
心眉大师目光闪动,沉声道:“敝派掌门师兄接到自法陀寺转去的飞鸽传书,知道本门俗家弟子秦重负了重伤,立刻就令老僧兼程赶来。”
赵正义叹了一声,瞪着李寻欢,道:“只可惜大师还是来迟了一步。”
天已很亮了,街道上行人已不少,阿飞走在昨夜的积雪中,他的脚履虽轻快,心情却无比沉重。
突听一人唤道:“等一等……等一等……”
这声音又清脆,又娇美,阿飞不用回头,已知道是谁来了。
只因街道上的人都已张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他身后,正在走路的都停下了脚,正在说话的也忘了自己在说什么。
阿飞没有回头,但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只听一阵轻微的喘息声到了他身后,一阵醉人的香气也已飘人他心头,他也不能不回头了。
林仙儿犹在喘息着,美丽的面靥上带着淡淡的一抹晕红,天边虽已有朝霞初露,但朝霞也已失却了颜色。
阿飞的眼睛却仍冷漠得如同地上的积雪。
林仙儿垂下了头,红着脸道:“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
阿飞道:“你根本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林仙儿咬着嘴角,轻轻跺脚道:“但那些人实在太无聊,也太无礼。”
阿飞道:“那也与你无关。”
林仙儿道:“可是你救了我,我怎么能……”
阿飞道:“我救了你,但却没有救他们,我救你,也并不是为了要你替他们来道歉的。”
“
林仙儿的脸更红了,她就像是撞到了一面石墙,每句话还没有说,就被冷冰冰地撞了回去。
阿飞道:“你还要说什么”
林仙儿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总认为就算是冰山,在她面前也会融化。
阿飞道:“再见。”
他扭头就走,但刚走了两步,林仙儿突又唤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阿飞这次根本连头都不回了。
林仙儿冷冷道:“我……我想问你,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你”
阿飞道:“你不必找我。”
林仙儿眼波转动,道:“那么,李寻欢有什么不测,我该去告诉谁呢”
阿飞骤然回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