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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一踏进急诊室,看见冷清清的急诊室只有一个老荣民躺在病床上时,我回过神来,转头问猪头同事,你送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回答我说,我的伤口又大又深需要缝。
眼见血流不止,的确是要缝没错。我点点头,又问他为什么不送我去成X或奇X?
他回我一记“你撞昏头”的眼神,说飙去成X要五到七分钟,飙到奇X更远;可能要十分钟,来荣X一分钟就到了(不停红绿灯的话),当然是最近的医院最好,不然等到去成X或奇X,我可能失血过多而亡了。
好吧!我点点头接受,虽然有点想转身定人到成X或奇X去,但我还是随著护士的指示量完血压,再进急诊室里的小诊疗间让她打支破伤风的针,消毒处理一下伤口,回答她一些问题,然後躺在病床上等待外科医生到来。
没多久,年纪才三十出头的外科医生来了,他很拽,讲话也很拽,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他态度很傲慢(一般医生都会有的,专业上的傲慢)。
他先是替我打麻醉剂,後才开始替我缝伤口,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向我保证,或是受不了沉默想跟一旁的护士聊天,居然未动手前就说他要开始绣花,我听了心冷了一半,很想跟他说我不缝了。
接著护士突然想起我尚未嫁人,语气婉转的要医生缝好看一点,在我听起来好像医生的技术不怎么好,似乎怕我打退堂鼓,医生马上说他的绣功很好,要我们放心,他在学校常在显微镜底下怎么样又怎么样……
老实讲,我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很不放心,我不想我的脸毁在他手上,很想夺门而出,但最後我还是被护士安抚下来,乖乖的躺在床上让他“绣花”,谁知这位医生好像嫌我心脏太强,见我闭上眼睛(当时我在祷告),竟然不专心的边缝边跟护士讲笑话,说他上回缝完一位老兄的伤口,那位老兄在床上睡著了,以我看那位老兄不是睡著,而是昏倒了。
当下,我也有昏倒的冲动。
这就是我进急诊室的经验,毕生最难忘的恐怖经验!
第一章
“砰砰砰砰砰……咚咚咚咚咚……”
放学回来,书包一丢,倪玛雅立刻冲到工具室。
不管置身在哪位雇主家,从她懂事以来,只要从学校回来,她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写作业或温习功课,而是马上到工具室去拿抹布、水桶,主动为她阿姨分担繁杂的工作。
趴在三楼的走道尽头,她开始擦起地板。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来多少主人翁……”
住进张家第二天,她适应力强、反应力快,已经摸清楚张家每一个地方,晓得哪里是禁区,哪里不是禁区,也搞清楚张家每一项规矩,晓得什么事是可以做,什么事是不可以做,唯一至今她尚未弄清楚的是,张家那两对双胞胎的性情。
下午五点多这时刻,一如往昔,张家夫妇仍待在公司工作,两对双胞胎一对在练习场打高尔夫球:一对在武道馆练空手道,至於前阵子不小心跌倒,待在家中修养的张老夫人,则在後侧的佛堂内诵念经文。
空荡荡的主屋,除了在三楼擦地的倪玛雅外,尚有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李婶,以及忙完屋内事,现在在庭院打扫落叶的阿姨和郑百鸣。
“金也空,银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
以为三楼没有人,起劲擦著地板的倪玛雅不自觉的提高音量,愈念愈顺口。
一向不喜欢噪音的张承恩,不悦的皱著眉头定上楼,最後停在楼梯口处,板著一张俊脸瞪视堵在走道上挡住他去路的倪玛雅。
“采得百花成蜜後,到头辛苦一场空:深夜听了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
倪玛雅边擦边後退,并不忘移动水桶,完全没注意有人走上楼来,直到背部撞上张承恩的腿,她才发现後头站了个人。
“从头仔细思量看……”
“你念完了没?”他打断她的话,目光冰冷的看著她,警告意味非常明显。
倪玛雅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拉近身边的水桶,她倏地抬起头,十分惊讶的望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後的他。
他是张承恩,还是张承德?
不管是谁,她可以确定的是,他是那一对大她八岁,阴阳怪气的双胞胎之一。
“便是南柯……一梦中。”在目瞪口呆的错愕中,她仍不忘将醒世歌念完。
张承恩眯起眼,投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很生气她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不过他更生气她敢挑战他的权威。
“让开!”他毫无预警的移动双脚,踹了她一下。
“砰!”倪玛雅没料到他会动粗,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的往旁边倒去,扑翻水桶倾卧在脏水中,模样狼狈且凄惨的叫了声。
看她跌得狗吃屎,一脸震惊的表情,张承恩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再睥睨她一眼後才转身走开。
敢藐视他的权威,这就是惹怒他的下场!
倪玛雅呆怔的趴在湿地上,简直无法相信她被踹了,就只因为她挡住他的路?!
“张承恩!”她认出他,对著他的背大喊,“你太过分了!”
打从娘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碰到行为如此恶劣的家伙!
气愤的爬起身,她握紧拳头要他向她道歉。
张承恩置若罔闻,直往走道尽头走去,态度不仅嚣张傲慢且盛气凌人。
“张承恩——”
没反应。
倪玛雅再也克制不住怒火,失去理智的抓起地上的抹布,没考虑後果的用力朝他丢掷过去。
“咱嗒”一声,吸饱满水的湿抹布准确无误的命中目标——打到他的後脑勺,停留约莫两秒钟後才掉下来。
抹布落地的同时,倪玛雅脑袋“轰”的一响,霎时清醒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来时,她倒抽一口气,圆睁双眼,微启小嘴呆住了。
她闯祸了!
张承恩停下脚步,他没有马上转过身,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很诧异她敢拿东西砸他。
倪玛雅不敢逃跑,两眼大睁盯住他的背,一边不停自责自己鲁莽的冲动,一边手心冒汗的站在那,屏息等待他的反应,却见他全身肌肉绷紧,拳头握起,不停深呼吸,努力的在克制体内奔窜的怒火。
她大概难逃被修理的命运。
此刻的她,懊悔得恨不得剁掉自己那只爱惹事的手。
“你……”张承恩以慢得教人心脏病发的速度转过身来,目光凶恶的瞪住她,可怕的眼神仿佛她毁坏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迎上他锐利的视线,害怕他会控制不住冲动,冲过来揍她一顿,倪玛雅忍不住扶著楼梯手把後退了步。
“我……”她吞了吞口水,“我……不是故意的。”
佣人守则第一条,面对雇主,只能吃亏不能讲理。
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想保住饭碗就必须要有“千错万错都是佣人的错”的认知,就算自己没有错也要认错,如此才不会被开除,毕竟尊严不能换饭吃,骨气不能换钱用。
不想再害阿姨失去工作,她记取教训的把脾气放一旁,委屈摆中间,非常不甘愿低头向他赔不是。
张承恩没说话,狠狠的注视她片刻後,才迈开步伐走向她,难看的表情看不出他究竟是要骂人,还是要揍人。
“我不是故意的!”以为他没听见,她提高音量,忍气吞声再次向他道歉。
他仍旧沉默不语,没停下脚步的继续朝她前进。
见他杀气腾腾的走来,倪玛雅忍不住又後退了步。
“我……刚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为平息他的怒火,她低声下气的再度向他赔不是。
张承恩照样不发一言,阴沉著一张俊脸步步向她逼近。
听说过太多富家少爷脾气发作时会殴打下人泄愤的传闻,加上自己也曾亲身体验过,倪玛雅忍不住的再後退了步。
“对不起!”她朝他大喊,“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拿东西丢你,我保证以後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他还是抿紧双唇,表情吓人的向她走来。
扶著楼梯手把退到楼梯口,倪玛雅有一度想转身逃跑的念头,但随即想到会连累阿姨和表哥遂作罢,更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永远,她迟早都得接受处分,既然横竖都死定了,她也不逃避了,做好可能被挨揍的心理准备,她勇敢的仰起下巴,誓死如归的站在原地,迎接他的怒气。
张承恩来到她面前,目不转睛的瞪著她,依然没开口说半个字。
深刻的记取上次的教训,倪玛雅这次有所警惕,不敢再意气用事,让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刀,结局都要被杀头,不如早死早超生。
“好啦!你要揍就揍吧!我不会还手的。”她豁出去了,不在乎身上再多添几处新的伤口。
张承恩眯起眼,目光闪了一下,直觉的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发现她的脸颊有个巴掌印,痕迹不清晰,不认真看还看不太出来。
“谁打你?”他终於开口说话,不是咆哮的咒骂,也不是抓狂的责备,而是咬牙的质询。
他盯著她的脸,愈瞧她脸上的掌印,他愈火大。
倪玛雅没有马上回答,反射性的摸了下自己的左脸颊,原本浮肿的红掌印已完全消褪。
“谁打你?”张承恩再问一次,声音霎时冰冷到极点。
“咦?你怎么知道有人打我?”倪玛雅眼睛突然睁大,感到非常的讶异,“我脸上的红肿不是消掉了吗?”
她困惑的又摸了摸脸,猜不透他是如何得知的,也想不通他为何执意要知道是谁打她。
“回答我。”他严厉的看著她,要她说实话。
佣人守则第二条,面对雇主,必须有问必答。
“是前任的雇主马太太。”不敢隐瞒实情,她老实的招了。
在古代,主子凌虐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几乎无法可管;在现代,雇主凌虐佣人是天地不容的事,几乎都会吃上官司。
为了某种因素,她阿姨选择息事宁人,和对方达成和解,不告对方蓄意伤人,对方也不向她们索取医药费,双方最後以理性的方式和平收场。
张承恩直视著她,眼尖的又发现她手臂有好几条鞭印,颜色已变淡,同样不仔细瞧还瞧不太出来。
“你的手臂怎么了?”他眸底进出危险光芒,脸突然蒙上一层冰霜。
倪玛雅吓了一跳,以为手臂沾到什么脏东西,马上抬起手臂左右内外彻底的检查一逼。
“我的手臂没怎么样啊!”她纳闷的瞅著他,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洁癖。
从她懂事以来,前前後俊跟著阿姨到过不少富有人家帮佣,其中遇到过一、二位拥有超级洁癖的少爷,非但自己爱乾净、爱清洁、爱整齐,连带的也要求下人必须和他一样,若是达不到他限定的标准,隔天就准备包袱款款,等著被炒鱿鱼。
张承恩皱眉瞪她,愠怒的表情有快抓狂的前兆,他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反应迟钝的笨蛋,尤其是神经大条的呆子。
他大约猜得出是谁,“也是她打的?”
倪玛雅恍然的点头,“嗯。”眸中的困惑再加深一分,不懂他为何这么在乎前任雇主马太太打她的事。
照道理,他应该气的是她拿抹布丢他的事,而不是她被人鞭打的事,她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打你?”张承恩令人震慑的表情,只要不是盲人都看得出他正隐抑著一股怒气。
他这算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吗?
倪玛雅眼睛愈睁愈大,像看稀有动物般的看著他,原先以为他跟那些嚣张跋扈的富家少爷没什么不同,一样爱欺负下人,结果她发觉自己误会他了,他应该是个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