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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花丛中。
这棵梨树自公子利建府时便种在这里,树干高大,枝繁花茂,因此躲在上面倒不至于被人发现。我靠着有些扎人的树干,闻着夜风里若有似无的花香,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偷爬进府私会佳人的登徒子。只是,我只盼这取水的佳人取了水之后能快快离开。
淡蓝色的月光下,一个身穿柳绿色长袍的女子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她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什么取水的器物。
莫非她是来赏花的?我心中一惊,把身子尽量往花枝后面移了移。
女子走到井边坐了下来,不似取水也不似赏花,呆坐了半晌竟取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此时夜阑人静,她的哭声凄切,听得我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原来你在这里”
我猛地一惊,忙用手捏了一把脸,难道我刚才睡过去了?
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我吓走了蔡夫子后一个人躲在将军府的树上哭,他一身白衣站在树下,说的正是这一句——“原来你在这里”
第81章 十年一梦(四)()
“你为何现在才来?”树下女子抽噎着,娇声埋怨。
我透过花枝朝下望了一眼,便再也不能呼吸了。
伍封依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儒服立在树下,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但是此刻扑进他怀里的却不是我。
他是谁?为何与伍封有一样的容貌?他又是从哪里得了这件衣服?
我咬着嘴唇,颤抖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本不该来,若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我日也盼夜也盼,只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把姐姐忘了,忘了她的好,忘了你对她的愧疚。这样,你才会发现从齐国逃亡到秦国,这一路上陪着你的人是我,不是她!这些年,我和伍惠留在临洮受尽了边关的风霜寒雨,如今好不容易挨到你接我回雍,你却要把我送给他人做妾。我不甘心,不甘心”女子拼命地捶打着伍封的胸膛,泪如雨下。
“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把你和伍惠接来雍城同住。这次接你回来,本也没有打算要把你送给公子利做妾,只是”伍封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
只是我“死”了,你才不得已用她来替,对吗?
伍封的一字一句像是千万只虫蚁啃噬着我的心,一口一口和着血肉。
过去的四个月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可无论欢喜还是悲伤,这里面从来都没有过别人,没有眼前的这一幕。
“只是你养的那个小儿死了,对吗?她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女子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叔妫,你有三分容貌像她,公子利定不会亏待你。这一次,是我欠了你。”伍封蹲下来半跪在女子身侧,柔声劝慰。
“你当初收留她,是因为她的容貌有三分像我,如今,我倒是要靠着三分像她来博恩宠。”女子用手强支起身子冷哼了一声,“今天,那些人还让我端着她的旧物进门,公子利,他只当我是个死人。”
“你性子太过刚烈,这样想只会伤到你自己。公子仁厚,你又是伍氏送进府的媵妾,他就算对你无情,权衡利弊也不会亏待你。”伍封把手按在女子肩上,语气沉重。
女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你放心,我叔妫不是别人,我懂你的安排,你的抱负。只是我心中不甘,你养了那小儿十年,明明是贱民却硬生生教养成了贵女,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要是早知道她如此受不起福禄,还不如当初找个命硬些的,那样也不至于让你我生别。”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啜泣。
“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叔妫,自孟妫死后,你帮我照料伍惠多年,这份情意伍封铭记于心。只是过了今夜,你我再不能像这般相见了。”
“我知道”女子扑进他怀里,半晌抽噎着说了一句,“今天我只问你再要一样东西。”
“什么?”
“那个绣了黑色木槿花的香囊。”
“你要它做什么?”伍封神情一窒。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日日揣在怀里的那个香囊是她绣的,那香囊上的木槿花用的不是丝线,是女子的发丝。我此番不能与你好合,都是因为她,我如何还能让你带着她的东西?给我!”
“你这是何苦”伍封沉吟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我当日送他的那个红色香囊。
叔妫接过香囊,随手一甩就扔进了古井。
“小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离开?我答应你,只要战事一消,我即刻就回来。”
“你不会食言?”
“我何曾骗过你。”
是谁说他不会骗我,又是谁对我许下承诺,几个月前离别的余音未消,他就这样轻易地丢弃了香囊,丢弃了我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自始至终没落过一滴眼泪。
人的心若是烧成了灰烬,如何还能流出半滴眼泪来。
我爬下梨树,整个人如坠迷雾。十年来,我像女儿一般崇拜他,像弟子一般敬仰他,像少女一般爱恋他,我研读兵书是为了讨他欢心,机关算尽是为了护他平安,捧了一颗心放在他脚下,为的只是能换他回头一顾。
一个酝酿了十年的计划,一颗悉心雕琢了十年的棋子,当他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的死却打破了他的计划。原来,我只是他的一个预谋,一个落了空的预谋。
过去的十年,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现在的我又该往哪里去?我突然间丢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能像一个孤魂在夜色里游荡,找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
我是谁?如果我不是他的阿拾,那我是谁?
我蜷缩起身子,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有树叶从枝头飘零,有蝼蚁从眼前经过,而我就像死了一般,消失了,融化进了无边的虚空里
在我闭上眼睛的刹那,一张久违的脸带着一丝光亮出现在我面前,他捏着我的肩膀将我扶了起来。
“原来你没死!”他惊讶的表情让他眉梢的红云更加炫目。
“红云儿,可喜欢我的这份大礼?”
在我晕厥过去前,隐隐约约听到伯鲁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82章 十年一梦(五)()
我陷在沉沉的黑暗里,翻转浮沉
还是那个梦,冰凉刺骨的渭水里,我仰面躺在芦苇丛中随波浮荡。灰白色的天空有鸿雁哀鸣,久久不去,荒凉的岸边有白幡招展,空无一人。我叹息着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河底。
为何要贪恋呢,其实早该离开的。
河水漫过我的身体,盖过我的眼鼻,有孤独,阴冷的手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过去的岁月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记忆里的暖变成了寒,笑变成了哭,温柔变成了阴谋,爱恋变成了古井中墨色的木槿花,与我一同沉入水底。
这一生便这样了吧,睡长长的一觉,然后一切皆空
“明夷,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自己不愿意醒,我又能如何?”
远远的从水中传来轰鸣的声音,把我从寂静的深渊里唤醒。是谁在讲话,讲得这样大声,明明听不清楚却轰隆隆的带着回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呃——”我呻吟了一声幽幽地醒转过来。这是哪里?
“你醒啦!”
“唔——”我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被人严严实实地用麻布捆了一圈,根本张不开嘴。
“你的嘴唇昨天被你自己咬烂了,全是血,我帮你包扎了一下。”
张孟谈怎么会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隐约记起昨天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过他的脸。
我把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他手心写道:我在哪?
“你在馆驿。昨天巫士在宴席上等了你一个晚上,席罢出来寻你时,才发现你倒在路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人说你死了,这次突然出现又弄成这副鬼样子。”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是非因果,前尘旧梦,就算我此刻能开口说话又哪里说得清楚。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已是昏黄一片。我用力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只一夜的功夫,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总踏不到实处。此刻,喉咙已经干得冒烟,本想拆了嘴上的布条找口水喝,可用手摸了摸却发现鼻子以下都被密密地缠了布条,根本无从下手。
我走到墙边打开窗户,窗外是雍城热闹的街道,金色的夕阳下,小贩们热情地吆喝着,一条瘸了腿的黄狗从窗下经过抬头看了我一眼,叫唤了两声颠颠地跑走了。近处,三个游侠儿正围着一个粉衣女子调笑捉弄。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之后,其他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我傻傻地立在窗边,蓦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刺眼。如果可以,我想要天空积满乌云;如果可以,我想要那乌云里落下血雨;如果可以,我想要天地色变,万绿枯槁,只有那样才能应和我此刻的心情。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
馆驿外头吵吵闹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四姑娘——你别走啊!”这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在黑暗混沌的世界里炸起一片亮光。
四儿!无邪!
我扶着墙稳了稳自己摇晃的身子,然后猛地抓起张孟谈放在案几上的长袍,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你去哪?”等我冲下楼来,张孟谈和赵伯鲁正好从大门口迈步进来,见我这样不管不顾地奔出来,他急忙出声唤我。
我这时候一门心思要去找四儿和无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拨开他们两个就冲出了大门,朝西市狂奔而去。
昨晚,我没有去西市的驿站找他们,无邪很可能会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公子府找我。
但昨晚他没有出现,莫不是被公子府的人当作刺客抓起来了?
我越想越害怕,脚底一虚差点扑倒在路上。
“你到底要去哪里?”张孟谈骑了一匹黑骏从我身后赶了上来。
我没有理他,只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你以为你能跑得过马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怔怔地停了下来,他打马在我面前绕了一圈,俯身一抱将我放在身前:“你这个疯子,赤着脚就这样跑出来,扎破了皮,我就把你的脚捆成圆的,看你还怎么跑!”
“呃——”我转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说不了话只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知道了,你指路吧!”
我食指往前一指,他用一只手紧抱着我的腰,喝马飞奔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我来不及等他扶我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疾奔到门边,墙角上果然有两个用石头画的小圈。
他们到了!
张孟谈一脸迷茫地牵着马站在我身旁,我转身双手一撑翻上马背,夺了他的缰绳就跑。
“你等等我!”他快跑两步,翻身坐到我身后。
到了西市驿站后,我一边比划,一边写,在张孟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说清了四儿和无邪的长相,但驿站里的人却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
我失魂落魄地从驿站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