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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记有何用?要认得出来,闻得出来才是本事。”医尘扔下小锄头,面无表情地从药圃里站了起来,“我下山了,你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屋子后面的地里种了些能吃的果菜和不能吃的毒药,你自己看清楚点再吃。另外,我写的药经堆在屋子里,有空多看看!”
“谢师傅教诲。”
“别叫的太早,七天过后若没被毒死,再叫不迟。”老头子似乎很不习惯与人接触,我缠了他半日,他已经有些抓狂。
“诺!”
医尘所说的药经堆得足有一人多高,想来是他多年的心血结晶。我抽了几卷来看,发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华山之上最多的就是松树。医尘手卷中记载,可用刀割开松树皮获取松脂,用细布袋包裹投入沸水中煮开,取浮起者加入白茯茎末、杵罗,以后每日取少量合熟水漱口,可固齿、驻颜、乌发。天下庶民十人中,牙黄牙烂者九人。我四岁入伍府时就已经有四颗大烂牙,八岁第一次落牙后,伍封就额外吩咐仆役每日送一小碟海盐予我洁牙之用。换牙后,我更是每日漱口四次,一次都不敢落下。现在找到这么好的方子,我忍不住立刻动手做了起来。
医尘的药经像是一个宝库,我每日研读,制作,忙得不亦乐乎。
屋后那片地里种了太多致人死地的毒药,我胆子小,不敢随便乱吃,就动手做了一支简易的投矛。药圃温暖湿润,经常会有小动物光临,因而,我这几日的吃食也就解决了。
转眼过了七日,医尘没来,却来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童子。
“请问姑娘可是医尘的徒弟?”童子年纪小小,说话却很老练。
我想了想,既然过了七日还没死,那应该也算是医尘的徒弟了吧?于是,点头道:“童子找我何事?”
“巽卦的主事受了伤,请姑娘随我下山救治。”
我一听立马就傻眼了,我这半桶水都没有的人,怎么能下山救人啊?
“师傅就在山下,童子为何不去找他?”
“医尘昨晚喝了千日醉,往他身上浇冰水都醒不过来。主事流血不止,还请姑娘随我速速下山。”看童子的样子似乎情况非常紧急。
“你等等啊,我马上来!”
受伤,流血
我凭记忆在药圃里拔了几株止血的草药,又到医尘柜子中取了一块麒麟竭,跑到外面对小童道:“我从没医过人,研习医术也不过几日。先说好哦,我只能勉力一试。”
“有总比没有好,姑娘跟紧我!”
小家伙年岁小,脚下的功夫却很是了得。我来时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被他拉着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走到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只留了半条命。
“你来做什么?”明夷一身红色长袍立在床铺旁,绝美的脸庞让我几乎忘了房里还有一个流血不止的病人。
“我来治病,你呢?”
“先巫后医,难道你不知道?”明夷行至我身边,轻笑道,“你才去了山上几日,居然敢来行医?他要是死了,你就别想走了。”
“我会治好他的!”我把头一昂,信誓旦旦道。
“哦,是吗?”明夷颔首微微一笑,广袖一摆似一阵清风消失在我眼前。
但放下狠话不到半刻钟后,我就后悔了。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双目紧闭,全身发烫,手臂上一处新伤流血不止,腹部一处旧伤已经溃烂红肿。
小童误我啊!他只说受了伤,流血不止。可没说,伤口溃烂,全身高热啊!
小童看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忍不住扯着我的袖子急声道:“姑娘,你倒是快治啊!”
算了,死人当活人医吧!
“拿一柄锋利的匕首给我,再找人把这几株草药的根洗净、捣烂,这块麒麟竭也要磨成粉交给我。”
“诺!”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而后拿了草药飞快地出了屋子。
我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慢慢地割开男子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伤口。手臂上的是剑伤,腹部的却因溃烂红肿看不太清。按医尘手卷上的记载,腐烂的伤口必须先去除死肉,才可上药。但看看手中这把匕首,刀刃处太厚根本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
“姑娘,都弄好了。”小童拿着两只漆碟走了进来。
“放下吧,这谷中谁有最锋利的匕首?”
“自然是我大哥的匕首最快最利。”
“那你大哥人呢,我可否借他的匕首一用?”
“姑娘,这床上躺着的就是我大哥。”小童放下手中的漆碟,俯身从男子鞋靴中抽出一把只有两寸长、半寸宽的匕首,“姑娘,给!”
我拉开匕鞘,一阵寒气迎面而来。这匕首窄短锋利,比起之前公子利给我的那把匕首丝毫不差。
我先用烧酎把匕首擦了擦,而后又在火上烧了烧:“你帮我按着他!我要先把这些坏死的腐肉割掉。”我对小童道。
小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到了男子的腿上。
床上的男子虽然昏迷不醒,但当我下手时,他仍旧痛得直打颤。我心中不忍,只能尽量做得快一些,以减轻他的痛苦。
敷药、包扎,一番折腾下来后,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弯了许久的腰直不起来,只能随手扯过一张蒲席在床铺旁半趴了下来:“小童,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守着医尘,他一醒过来就赶紧带他来这里!”
“诺!”小童行了一礼,不放心地看了男子两眼后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男子两人。我好奇地往床头挪了两步,细细地端详起这位号称天枢刺客之首的人。他样貌清瘦冷峻,闭着眼睛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听童子说,他是在齐地受的箭伤,一路熬到这里。昨天在山下为救一名被山匪强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伤,这才一直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但让我敬佩的不是他的功夫,却是他的品德,一个人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会出手救人,实乃真侠义也。没进天枢之前,我打足了十二万分的戒心要到这虎穴里探个究竟,可进了这里,遇到的全是可怜、可爱、可敬的人。若不是心里牵挂着四儿、无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来做个种药治病的小童。
过了一个时辰,男子手臂上的伤口止了血,但人依旧高热不退,全身发抖。我此刻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替他擦拭降温。
一来二去,太阳西沉,皓月东升,床榻上的人总算睡得安稳了些,我这才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你是谁?”夜半,我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
“你醒啦!”我急忙拿手在男子额上试了试,高热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在做梦?”我刚想起身倒水,却被男子牢牢地握住了手。
“你不是在做梦,你活着回来了。明日等医尘醒了就让他来看你。”
男子迷离的视线落在我的眼睛上,忽然他笑了,他苍白干裂的嘴角微微一扬,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轻不可闻的字:“阿拾”
“你是谁?”我错愕不已,刚想细问,他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第68章 再遇故人(二)()
他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再看男子的脸,我心里不由喜一阵,悲一阵。喜的是,我们隔着烽火连天终于相见;悲的是,他这回若是伤重不治,还不如不遇。那样,我和四儿至少会以为他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梦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于安的那个冬天。他还是马车上让四儿一见倾心的青衣小哥,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将军府小小的床铺上互相取暖。到后来,梦里的我们长大了,他驾着红布盖顶的马车娶走了四儿。四儿穿着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泪流满面。多好,七年后他真的回来娶你了,梦中的我独立在漫天飞雪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我哭着醒了过来。明明是个美梦,却因为于安的昏迷不醒而悲伤不已。
“你哭什么,他让你给治死了?”明夷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你来做什么?”我抹了把脸,闷闷道。
“这家伙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墙角的铜炉里焚上了降真香,细瘦的青烟飘摇而上,一曲巫歌从他口中流淌而出。末了,他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小包红褐色的粉末和了熟水灌进于安的嘴里:“我今日给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卦象虽凶,但有利变。”
“你不用安慰我,他现在伤口肿胀,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声走至门边,看一眼站在门外的小童回头对我笑道,“新来的,果然有趣。”
“他什么意思?”明夷走后我问小童。
“巫士明夷性情最是冷淡,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怎么会安慰人呢?”小童说完跑到床边看了看于安,转头对我道,“医尘已经醒了,马上就来。姑娘,你说大哥怎么还这么烫手啊?”
“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床上的于安,轻问了一声。
“大哥没有名字,他是天枢最好的刺客,这里的人都叫他巽主。”
“最好的刺客”我鼻尖一酸,对小童道,“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再去取些冰水来。”
我拿了陶罐还没走到院外,就看见医尘快步走了过来。他一见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说的无非是我胆大妄为,学医十日就敢给人下药,轻贱人命,十恶不赦。
我这会儿根本不计较他骂什么,拉起他就拼命往院里跑。
进了屋,医尘弯着腰扶着房门,大喘不止。我等不及让他把气喘匀,一把就把他推到了于安的床前。
医尘喝了几口小童递上来的水,仔细询问了我之前用药的情况,又拆开布条看了看于安的伤口,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师傅,可是要用什么药?我上山去取!”我心里着急,一把拦住他。
“你这小儿把我一整块麒麟竭都给用了!让你去取药?我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剩下!”
“治病救人怎么能心疼一块药!药若不给人用,留着又有什么用!”我这里急的要死,老头子居然还心疼起药来。
医尘见我拔高了嗓门,就竖起眉毛大喊道:“嚯,别以为你是主上派下来的人,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哎呦,两位别吵了,快救救我大哥吧!”童子见我们两个声音越来越大,忙上前劝解。
医尘捋了捋白胡子,咳了几声道:“小姑娘昨天做的不错,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这肚子上的虽然去了腐肉也上了麒麟竭,但是伤口泛紫怕是箭头有毒,毒入五内才致高热不退。”
“那你赶紧给他解毒啊!”
“你急什么!这么多天还没死,箭上涂的肯定不是南蛮致命的毒草。我先去熬几碗解毒的药汤,小童去庖厨要一碗牲畜的血,煮一煮给他灌进去。”
“那我呢?”
“你就在这儿等着,拿冰水给他多擦擦。”医尘吩咐完就带着小童走了。
之后两天,于安还是高烧不退。医尘吩咐我将五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