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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叛臣仲广若是真的引了晋军攻秦,那公子利莫说是想夺太子之位,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这秦太子为了除掉自己的亲弟弟,居然不顾国家安危,出了如此狠招,可见其心歹毒。
又过了半刻钟,有几个谋士提出要派刺客进大荔,也有的说要贿赂大荔国君宠姬。哎,这帮人还真是会出馊主意。
“何人叹气?难道是对老夫的计策有何不满?”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我心想,谁那么不知礼节,竟不懂尊老?可是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难道刚才叹气的人是我?!
“家主,这婢子在吾等探讨军国大事时,竟做出如此失礼之举,理应棒杀。”老者看着我高声喝斥。
因为一声叹气就要将我棒杀?看来,这又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士族。
不过,奴婢的性命本就低贱,为了赢得家臣们的忠心,有的人甚至会棒杀自己失礼的妾室、庶子,来证明自己是惜才的明主。
“小女失礼,请将军责罚!”我不想给伍封惹麻烦,唯今之计也只有赶紧认错了。
“吴翁莫要生气,这小儿是我伍氏族亲,并非普通婢子,还请先生恕她年幼无知。”伍封向老者施了一礼,又示意让我磕头致歉。
“慢着!难道这就是将军礼待家臣的方式?今日,如不责罚这小儿,以后恐无人再奉将军为主。”
这人把话说得这么重,明摆着是逼伍封重责于我。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门客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伍封的脸色有些阴沉,公子利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算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今日的责罚我非但不会领,还要叫你这咄咄逼人的老头自己去受!
我起身向公子利行了一礼,然后走到老者面前,恭声道:“敢问吴翁,贿赂姬妾一计有几成把握能除掉叛臣仲广?”
“哼!老夫为何要同你一个小姑娘解释?竖子无礼,鄙请将军棒杀之。”
“吴翁何必如此生气,不妨解释给我们大家听听,利也想知道此计是否真的可行。”公子利出言帮了我一把。
“禀公子,大荔国君有一宠姬好财帛。鄙以为,等那仲广画出布军图后,大荔国君必当设宴款待。到时候,我们可使这宠姬暗中偷出布军图,再将仲广于宴席之间鸩杀。”
“吴翁好计策啊!”
“是啊,真是一招妙棋。”
听到门客们如此评论,吴翁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看我的眼神也更加凶狠了。
“小女敢问吴翁,不知这大荔国君的宠姬与你吴翁是何关系?可是你吴翁亲女,亦或是你族中女眷?”
“宠姬乃是晋人,与老夫无任何关系。”
“那吴翁打算送那宠姬多少金?”
“鄙请公子赐金三十,鄙愿往大荔国为公子游说。”
“且慢!吴翁先别急着要这三十金,能否再回答小女一个问题?”
“问吧!”
“这宠姬既然与你只是钱财关系,她如何敢为这三十金在宴席之上鸩杀大荔贵宾?此事一旦败露,她也难逃一死。”
“宴席之上人员众多,大荔国君如何知道是她下的手?况且,她既有贪婪之心,就必会为了财物杀人。”
“那好,她既然是一贪婪之徒,难道就不会为了晋国的五十金、一百金再把布军图转卖给晋卿赵鞅?”
“这”吴翁被我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更何况这宠姬乃是晋女,你又如何能肯定她不是晋人安插在大荔国君身边的暗子?”
“你竖子牙尖嘴利,实会狡辩!”吴翁被我逼进了死角,说出的话已经完全没了底气。
“小女刚才叹气正是深知此计不可行,而吴翁执意要将小女棒杀,莫非是与晋国有何关系?”
我这话一出,吴翁已经跪倒在地:“将军明鉴,鄙一心只为替公子、家主解忧,绝无二心。”
我也屈膝跪在吴翁身边,朗声道:“小女有一计献上,必可让大荔国君亲自宰杀叛臣仲广!”
第22章 群士之战(二)()
我刚扬言献计,吴翁就瞪大眼睛看着我,他可能没有料到一个女子敢在公子利和伍将军面前要求献计,又或者他觉得天下女子都只有一副躯壳并无思想。
“阿拾,不可放肆。”伍封轻声喝道。
他出言阻止,是担心我这样做会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但我却不想让他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
“阿拾请公子赐金三十,然后修书一封,一并送予仲广。”
“放肆!你这小女子实在疯癫,怎么会让公子再送金给那叛臣?”
“荒唐,这里本就不该容许女人说话。”
我不管背后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径自挺直了身子说道:“公子须再修书一封,告诉那叛臣仲广:‘事可成,力成之;不可成,亟归来。事久恐泄,连累身死。’”我此话一出,书房里的人已经全部安静了下来,公子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伍封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之后,再请公子派人冒充大荔人告知边境守卫,就说今夜有秦国探子要偷偷入境。等大荔国士兵截了公子的书信,再同那三十金一并送到大荔国君面前。不出一日,仲广就会被大荔国君所杀。”
吴国大夫孙武的手书上有论间一篇,用间有五:乡间、内间、反间、死间、有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我出的这个计策正是借用了书上之言。
“好一招借刀杀人。”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有此等心计,真能士也!”一时间,门客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身边的吴翁转过身来,对我深深一拜。
我急忙伸手去扶,只听他说:“如果贵女此计真能杀了叛臣仲广,鄙自请棒杀以谢罪!”
“老先生,你我都只求为公子与家主解忧,何罪之有?”
“鄙之前险些铸成大错,如贵女计成,鄙言出必行!”
看来这吴翁是个认死理的人。之前,我是想让他出丑领罚,可现在看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狠辣,心里的气也就没了。
“吴翁,小女的计策未必成功。如能侥幸得逞,不如请吴翁把自己的性命先寄放在我这里,等我哪日要用了,再取,可好?”
吴翁大概从来没听说过性命还可以寄存,一时迷茫也就没有拒绝。
这时,公子利起身对卫士符舒说:“就按她的计策安排下去吧,务必在今日日落之前派人快马送出。”
“诺!”
公子利走到伍封面前道:“叛臣之事多谢将军相告,利不再叨扰。若此事能成,必重谢将军。”说完带着一众家臣离开了。
公子利一走,伍封的家臣们也纷纷离座告辞。最后,书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直觉伍封有些生气,就讨好地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伍封过了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我说:“小儿行事,怎能如此莽撞?如果今日吴翁执意要我杀你,你当如何?”
他的眼里除了气愤还有着一丝痛楚。我心中一热,恳言道:“如果将军真要杀了我,我也只能把命双手奉上。”
“你倒是大义,但你可曾替我想过?”
这世上怕只有他一人,能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在瞬间融成一片汪洋。这几年,他虽然事事宠着我,护着我,但我在他眼里大概永远只是个孩子,一个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孩子。男女之情是什么,也许我现在还未领悟透彻。但自我懂事以来,他就是我的天神,我的恩人,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倾心孺慕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第二个男子像他这样重要,也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像他这样深深地住在我心底。现在,既然他舍不得杀我,是不是证明我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我不敢开口去问,只能怔怔地看着伍封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现在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早先看你却没有丝毫惧色,好似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是我一个人。”伍封一拂袖,转身不再理我。
我连忙跑到他正面,拉着他咕嘟道:“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小儿无惧亦无赖,我该拿你怎么办?”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任我在他面前扯皮耍赖。
离那日书房议事已经过去了三日。秦国的信使大概早已把信送到了大荔国,但我这里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自己当日的计策到底有没有成功。
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西屋里躺着的无邪却已经足足睡了三日。
那日我从书房回来后,四儿已用草药替他包扎了伤口。本以为他睡过一夜就会醒,结果三天来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叫醒他,害得四儿老觉得他已经死了。
起初,我也担心,但之后却发现,沉睡中的无邪,伤口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短短几日下来,那些皮开肉绽的地方都已经结了痂。于是,我索性就任他一直睡下去。
清晨,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刚一睁开眼,就欣喜地发现,久违的阳光已透过窗户爬上了我的床铺。雍城的天已经阴了半个多月,我几乎都要忘了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
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朵,两只云燕停在高墙上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趁着好天气,我从大头师傅那要了一大桶的淘米水,又取出自己上月新浸的蕙草油,准备好好地洗个头发,再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松一松我绷了几日的筋骨。
闭着眼睛正洗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心想一定是四儿,于是摸索着将小瓢递给了她:“四儿,再给我浇些水上来。”
来人不做声,接过我手中的小瓢舀了满满一瓢淘米水从我的头顶缓缓浇下,然后又用手在我头发上轻轻揉搓起来。因为头皮上的力道实在太轻,有些发痒,我忍不住笑着躲开,骂道:“作死的,痒死我了,快住手吧!”
“我做得不对吗?”男子的声音从我身前传来,我心下一惊,忙撩开湿发抬头去看。
只见公子利撩着袖子,拿着水瓢站在我身前,一脸微笑。
我立马跪了下去:“公子恕罪,阿拾失礼!”
“快起来吧,是我吓到你了。”公子利弯腰把我的头发抓在手里,惋惜道,“你看,这一跪又弄脏了。来,我打水给你冲冲。”他转身提了木桶走到井边,可望着幽深的井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水,一时间尴尬地立在原地。他此刻穿着一袭织锦深衣,腰上挂着琳琅组佩,却高卷着衣袖,一手拿瓢一手拿桶,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听到我的笑声,公子利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趁机调笑道:“公子到底何时才能给阿拾打上一桶水来啊?”
“我还真没打过水,要不你教教我?”他看着我,笑得无奈。
我把湿发抓在手里,拿着小几走到他身边:“你要先把绳子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抓紧”
在我的指导下,公子利很快就从深井里打上了满满一桶的井水,然后讨好似地舀了一瓢浇在我头发上。
临近夏末,井水有些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忙问:“可是太凉了?”
我笑着回道:“你往下面点浇就不凉了。”
“哦,好!”公子利一边帮我冲洗着头发一边轻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