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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丘森特的刀（）
神箭手说着右手放在左胸前，深深鞠躬。受了他的启发，其他守卫也纷纷放下了手中刀剑，呼喊口号，向图兰效忠。
图兰哈哈大笑，他也想不到这一夜变化多舛，居然竟是自己登基的一夜，心里高兴极了，转过身来，对邱弈笑着说：“丘森特，你看我这样痛不痛快？威不威风？”
邱弈说：“王子一向威风，只是还不够痛快。”图兰说：“我今天父亲被杀，又亲手报仇，你居然还说我过得不痛……”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胸口一凉，像是冬天的寒冰在他皮肤上突然化开。他愣愣低下头去，却见邱弈已经将佩刀插入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邱弈冷冷道：“这样才够痛。”
图兰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邱弈，一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折，喃喃说：“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邱弈说：“挟私报复，一等数年。血亲面前，毫不容情。为了王位，残杀父兄，为了利益，勾结外族。图兰王子，您这样的人，若为国王，是百姓的不幸。”
图兰忽然微微一笑，血沫从嘴角流下。他喃喃说：“你这么说，看来你是想要做国王的位子了。丘森特，你很好啊，雄才大略，志向远大，我居然一直……没看出来……”他一边说，邱弈一边将佩刀从他胸口拔出，图兰也就一点点向地上倒去。血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流下，图兰说到最后一个字，软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眼睛依然大睁，唇角还留着诡异的微笑。
邱弈拔了刀，目光凛凛，一扫掠过哈鲁，哈鲁王子吓得一抖，立刻藏在了自己亲卫身后，说：“求求你，不要杀我！”
邱弈凝视哈鲁片刻，收刀入鞘，冷笑了一声：“难道什么人都配我杀？”
哈鲁愣住了。他身边虽然有几个亲卫，但在场中的，更多是邱弈的私兵。守卫则又再更外围，远水不解近渴，而且群龙无首，举止颇有些茫然。一时之间，竟是所有人都在看着邱弈。
大家都在想：他在宫廷做事五年，却又与辛罗人暗中接触；他被追杀，入狱，杀进杀出，蒙受冤屈，其实是奉了图兰王子和国王的命令；他助图兰王子胜过伊索王子，可最后反又杀了图兰王子。他到底想要什么？
邱弈还刀入鞘，在他眼色之下，一批他手下的辛罗人靠近了哈鲁王子，哈鲁王子身边的亲卫警惕起来，邱弈挥了挥手：“别紧张，别紧张，就是安全点，好说说话。”
哈鲁王子身边的亲卫颤声说：“谁……谁会信你！”
邱弈回头道：“苏茉儿，你不出来？”
苏烟心中一颤，在众人的注视下，也不得不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她走出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手中一热，之前苏和查给的匕首滑落了下来，落在了她掌心中。
哈鲁王子一脸惊恐和悲愤的表情：“苏茉儿姐姐……为什么连你也……”他从小在两位哥哥身边长大，因此对苏茉儿熟悉得就像自家姐妹一般。
第323章 杀人夜他们却决定谈心（）
苏烟连忙举起双手，说：“不，我和他不是一伙的。”这么一说，她忽然又有些心虚。哈鲁王子睁大眼睛看了看她，似乎是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邱弈笑道：“就是这位大人骗了我，害我入狱的，我们不但不是一伙的，细说起来，反而有仇。”
他这么一说，哈鲁王子才放下心来，看向苏烟的双眼中立刻盛满泪珠。苏烟对这个神情太熟悉了，下意识地就向他走去，弯腰给他擦了擦眼泪。哈鲁抓着苏烟的衣襟大哭，眼泪将她的胸口坠得沉甸甸的，显然这一夜让他受尽了惊吓与悲痛。苏烟摸着他的头，片刻哈鲁哭声慢慢降低，苏烟心里才忽然一惊：她走到这里来，就是又站在了邱弈的反面。
她抬头望去，邱弈的一双眼睛，正在熹微的夜色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天快亮了，可这是黑夜最黑的一段时候。邱弈的眼睛亮的如天上的明星一般，却又漆黑得犹如深潭一般。
“苏烟，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邱弈看了一眼哈鲁，轻声说：“至于哈鲁王子的命，就看我们聊的情况了。”
苏烟心情一时十分复杂，她抱紧哈鲁，却只是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熟悉的小男孩的生命。一旦他叫她做出选择，她还是犹豫极了，难以做出选择。如果不杀了哈鲁，哈鲁王子即位，之后邱弈还会有命活下去吗？就算能逃，难道还能逃一辈子？
她手指颤了颤，面前仿佛映起了苏和查的笑容，她点了点头，在哈鲁王子旁边坐下。
邱弈也席地而坐。
坐在尸山血海之中。
坐在旷远明月之下。
“苏烟。”隔着远远的人与尸首，邱弈还在叫她，声音轻了一些：“你现在是苏烟吗？还是苏茉儿？”
“我是苏烟，我一直是苏烟。”
邱弈忽然露出了一张孩子般的笑靥：“我现在是丘森特。”
“苏烟姐姐，十年前在你家里，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客气。”苏烟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忽有所悟。
这个月光下的邱弈，却还是那个从小就失去父母，孤身远逃的邱弈；是那个九岁就会拿着木棍准备和官兵决战，十三岁就会向杀死父母的全家报仇的邱弈，是那个心里欠了她，却从来不说。心里担心她，也从来不承认的人。十九岁的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那么，他想要的……
是一场审判。
是一个结局。
或者，是一个放下，之后他便可以轻装上阵，走向下一段人生——或者其他什么别的地方。
苏烟忽然笑了笑：“我一直都知道，你就算恨我，也不会杀我的。”
邱弈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天真：“你怎么知道？”
“你是个恩怨分明，有欠必还的人。你心中对我有所亏欠，虽然我害了你，你也不会恨我。”
丘森特脸好像有点红，他说：“邱弈还是有点恨的。”
“嗯？”
“我是丘森特，我不恨你。”他又是一笑，像当年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男孩，又像是那个在她昏迷的时候偷偷揉她的头发的人。
第324章 过往与现在（）
“你有雏鸟情结吗？”当此时刻，苏烟却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这又是这个世界里没有的词。丘森特挠了挠头，说：“邱弈说他没有。”
两个人相对而笑。
他们隔着远远的人，数千刀兵，一个对头，笑得好像那些人统统都是摆设，是青山，是流水，是宫阙，是没有生命的一切。天地之间，只有对方一个人的事才重要。
“有些事邱弈说不要告诉你，但是我还是想说。”丘森特笑了笑：“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什么呀？”苏烟柔声问。
“我和邱弈，都没有怀疑过你。那天我们被引进沙漠，一网打尽，那都是中了别人的计策。”
苏烟的神情渐渐凝固了，她的神情若悲若喜，眼中不断跳跃闪动着欣慰，悲伤，感动，喜悦。
“我知道你没有怀疑过我。”过了许久，她轻声说：“我也没有真的……怀疑过你。虽然你很生气，说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但我知道，你没有恨我。”
丘森特信赖地看向她，目光柔和。
“不管姐姐想要做什么，我都是甘愿的。”
苏烟沉默了片刻，丘森特又说：“这些都是我想做的——虽然是邱弈的主意，但是我想做的。我之前告诉你，我父母是一家富商，其实还有隐瞒——我父母是辛罗人，是辛罗这一代原本的王子和王子妃。”
苏烟一惊，抬头看向她。
“他们曾经有个愿望，是走遍这一片大陆。辛罗是一个植物丰沛，四季如春的地方，母亲想要来看一看瀚海黄沙的壮景，于是父母就乔装一家富商，来到了砂之国的因夙城。我们在那里断断续续地生活了三年，一切都很好，直到我家被那位城主所害……我原以为他是贪图我们家的财产，可是后来，在城主府当差的时候，我才听说，他其实是受国王陛下的指示。我父母的身份早已暴露，国王陛下想在辛罗扶植另一派系的新王，就要杀了我父母，以免他们回去，就控制不成了。”
苏烟捂住嘴，一下说不出话。
“所以，你仍是为了……为了你的家人报仇……”
“是的。”丘森特平静地说：“虽然他是国王之尊，但是一命抵一命，也没有贵贱之分。我家死了三人，父亲，母亲，姐姐，我也会杀死他两个儿子。虽然他们无辜，但我父母岂不是更无辜？”
他抱歉地笑了下：“我来宫里当差，一开始就抱着这个主意。从来没告诉姐姐，对不起。”
苏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在邱弈身上感到无边无际的沉默和神秘了。他心里怀着一个毕生的使命，怎么能轻松得起来？
“恭喜你今天复了仇……”她轻声说。
邱弈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烦闷地说：“没时间了。”
漆黑的夜已经不若刚才浓重，就快要晨光熹微了。
“今夜之后，邱弈就会消失了。”丘森特说：“他说，他没有什么和你说的，以后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第325章 你的决定（）
“什么——？”
“那你要怎么办呢？”丘森特说：“让我放过哈鲁？还是放我离开？或者……让我自杀？我的决定都在姐姐手上。你来决定我的命运吧。”
“如果你要杀我，我是不会逃的。”丘森特认真地说。
苏烟的手颤抖起来，一直旁观的守卫和私兵却纷纷大喊起来。守卫大喊：“费联科大人，杀了这小子，为国王大人报仇！”辛罗的私兵却在哀求：“放过他吧，小王子苦了一辈子，给王妃留一条血脉吧！”
苏烟左右看看，在这么多人的呼喝威胁中，她脑子不由得有点乱。她忽然心有所动，远远抬头看去，看到隔着一片湖水的对面，有个白色毡帽的人影正站在柳树下。
是苏和查！
苏烟立刻想起来，苏和查说过，你做什么选择，将会影响砂之国未来的命运……你是希望之星……如果不发生改变，砂之国将会走向衰微，那大陆这一面的诸国就会在不久之后陷入乱世……
苏烟不由看着自己的手，有些犹豫了。她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难道一路走来，她的选择，都在冥冥中推动这个改变的走向吗？
她本来不信苏和查的话，但联系到今天的巨变，丘森特的身世，再想到自己在这些事情中起到的微不足道……但又关键的转折作用，她又有些不得不信了。
假如她的选择，会影响到那么多东西，她还应该遵从本心吗？她应该依据什么而选？
就算她想选择最好的结果，可怎么选，才能走向最好的结果呢？
“邱弈……”苏烟颤声问：“如果哈鲁也死了，砂之国以后会怎么办？”
“会从亲王旁支中抱养孩子，不过，好像没有符合要求的少年。有时候，也会是杀人凶手改朝换代，当庭称王，就像历史里那样……比如我。”
苏烟凝视着邱弈，邱弈会是一个比哈鲁更好的帝王吗？
哈鲁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在她怀里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