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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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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转hr。36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欲望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