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喜书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红纸伞-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什么儿子一点都不知道?
在你们的“一晃”里,儿子读完了初中,上完了高中,大学毕业了,成了作家了,儿子做了世上最成功的美容手术,儿子脱胎换骨逃离了“伤痕累累”的命,却不知母亲的脸父亲的腿都付之火海,变做“伤痕”!
无情的火!
突兀的火!
在商州的故事里,在红纸伞的传说里,总有这么多无情突兀的火。
为什么,我们从来就避不开这些火?!
为什么,我们总也躲不开这些劫难?!
为什么,烈焰和劫难会代代相传,永不间断?!
6。望断
老吴头静静地望着我。
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那双猎人独有的好眼力,没有放跑过任何一个掠过他视野的飞禽走兽,他怎么会认不出我?
“唉,唉,可惜呀!”老吴头连声叹息:“好人都这么命苦,那么啥人才有好命呐?好人都这么没有好报,那么啥人才有好报呐?”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口干舌噪,头皮发紧,身上发冷。
终于,他说:“那个金丝猴一样的彤儿,偏偏也失踪了!”
“商彤!”我脱口而出:“我的弟弟——我的商彤,他——失踪了?!”
梦境中的樱桃谷,轰然坍塌。
梦境中的小木屋,轰然坍塌。
我似乎又看见十二岁的商彤,傻傻地对着我笑,随即,又被崩塌后的尘埃和火舌吞没。
我想说——我不相信我所面对的是一种真实的生活,我愿它是梦。
我不相信在我目睹了尘叔的上吊,目睹了式微妈妈尼姑庵的佛堂前常跪不起的情景之后,在一场大火焚烧了一切灭绝了一切之后,命运依然这样残忍,竟又夺走我的弟弟。
可怜的商彤!
他的苦难开始于我少不更事时的一句妄言,而最终,也是我亲手斩段了我与他的手足情链。在我目睹了成人世界的悲欢离合、苦乐变迁之后,在我因为读不懂人情世故而最终选择逃离之后,在我避开了一切烦恼之源落得个逍遥自在之后,我似乎从没有想过,是我把他推入了痛苦深渊,我就是那个从没有伸手拉他一把的——哥哥?!我曾为尘叔遗憾,为父亲和秋晓遗憾,为式微妈妈遗憾,更为了自己的过错遗憾,但我从没有想过,那个比我还要脆弱几百倍的商彤,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勇气去面对比我更严峻的生活考验?
老吴头说:“你和彤儿长得真像,看到你,我以为就是他了,细想想又不是他了,他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老吴头告诉我,那一场奇怪的火灾,根本与商彤没有任何关联。着火的那天,他正好领着商彤到鸡公梁上围猎羚牛,夜宿在梁顶的山洞里。
老吴头告诉我,商彤十八岁那年参加工作,分在工程队,小小年纪就搬石运料,开山放炮,修筑公路。商彤就是在修筑公路的过程中,失踪的,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三年前?!
1992年?!
我被自己内心深处强烈的嘶喊吓着了。
三年前我在哪里?1992年我又在干些什么?
读完大学了?发表过作品了?存了一大笔钱又把它全用来做美容手术了?
沉淀在记忆长河中的几枚碎片悄悄地浮出水面。
我忽然想起,我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商彤。
我想起1992年秋季,我曾和一群同学做过一次远足。
我们来到秦岭之巅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的分界碑上,再往前翻过几重山就是樱桃谷所在的那片林区。但我们没有继续前行,而是从另一条岔道上绕了过去。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正在修路的工程队,在急匆匆走过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一个穿劳动布工装的男孩,眉清目秀,长相酷似我的弟弟商彤。那男孩也朝我看了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毛,脊梁发冷,膝盖发软,我几乎就要走过去招呼他了,却听见前边的同学喊我快走——那么恍惚,那么迷蒙,那么一个总在梦里出现的人,此刻却让我分不清楚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当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我面对着我的众多的同学,我竟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好扭曲,好自卑,好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好害怕给同学落下话柄,好害怕商彤会不认我,不理我,让我下不了台阶。
那一年我们都只有二十三岁。
1993年春天,我去上海做了整容手术,花光了自己的积蓄,还欠下一屁股外债。
不过,手术的效果出奇的好,让我可以体体面面、轻轻松松地找到好几个打工赚钱的工作。
秋天的时候,我陪同一群中外记者去游览朱雀森林公园。
进入户县崂峪沟之后,有一段需要步行的便道,那个地方叫沙窝子,距山外的余下镇只有十几里地。有一支工程队正在那里施工,柏油沥青烧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烟尘,我又一次看见了商彤。他正拿着铁锨,站在沙石绞拌机旁边,一双眼睛麻木而空洞地注视着我们这一群衣着花花绿绿的行人。蓦地,他看见了我,眼神一亮,愣了愣,呆了呆,脚步动了,疑疑惑惑向我走来。我又一次害怕了,退却了,逃避了——面对随行这一大批喜欢猎奇喜欢追逐和挖掘新闻事件的记者同仁,我怎能不害怕不退却不逃避?我怎敢去认这样一个弟弟?那一刻钟我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我想到我终于走出了怎样扭曲怎样黑暗的生存环境才有了眼前这一点点成功——我连做了整容手术都不敢让人知道,我怎敢自己的隐私在一瞬间被曝光?我可不愿做焦点人物,不愿在媒介报刊上亮出家丑。我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了,走多远都不敢抬头,更不敢往回看。后来听旁边有人对我嘀咕:“商痕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病啊,使劲儿跟着我们走,你看他和你长得还挺像的呐!”我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但在同时,我确实看见了商彤,他一直在跟着我们走。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了他也慢。我们绕过一座河湾,又翻过一座碎石山,还能看见他,愣愣地,拎着铁锨,一脸茫然。
后来我就去了大连,做了一年广告策划的工作。
在大连,我寻着了尘叔家的那栋小楼,找到了父亲年轻时呆过的那个话剧团——它已经拆迁,新地址是位于南石道街的一座刚竣工的文化大楼,很漂亮,很气派,很现代,练功房排练厅剧场应有尽有,可惜他不属于父亲;我为自己找的住处就在青云街,房子是快要动迁的老房子,租金很便宜,也很清静,建在绿山腰,屋后是疏密错落的松林,房前是一片色彩鲜艳的菜园子,视野很宽敞,不用走出房门就可看见那片母亲幼年时呆过的墓园,它就在山脚下,很荒凉的样子,已被世人遗忘。
1994年的冬天异常寒冷,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构思关于墓园的小说了,稍有闲暇就去幕园里转悠——我在那里猜度母亲和尘叔的相识,想像着父亲的单相思和苦恋,晚上躺到冰冷的小床上我会彻夜失眠,或者在每一个难捱的长夜里恶梦连连。有一天我就梦见了商彤,他也在墓园里转悠,像我,像所有的亡灵,更像飘荡在残亘断碑间的孤魂野鬼,一片云雾缭绕之中,他追我在墓园无处可逃,无处可躲,追我到墓园外的绿山上,追我到悬崖峭壁的边缘,漫天鼓荡的寒风中到处都是他的声音:“哥哥,哥哥,为什么你看见了我却不敢认我?为什么我走近你,你却躲着我?”那些日子里,我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梦吓醒——在梦中,我被商彤步步紧逼,却无从辩驳,后退无路,最后失足从悬崖顶上坠下去,坠下去。
1995年,由于喜欢《LOVE》,也由于我为《LOVE》写了《梨香院的故事》、《红璎珞》、《商州的家织布》、《商镇来了上海人》等诸多散文,以及《老区里的老妇联》,《走过战争的女人》等记者专稿,很被读者钟爱,也颇受主编青睐,我就回到了西安,来到了《LOVE》编辑部,做编采合一的工作。
4月份的时候,我去户县采访农民女画家李风兰,在马王镇换车的时候,我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她问我:“你认识商彤吗?”莫名其妙,我摇头。她又说:“你和商彤长得真像!”我坐上车后她又追了上来:“你一定认识商彤,你一定就是他的哥哥!”她说:“商彤曾对我讲过,他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你一定是的。”汽车启动了,她追着汽车跑:“请告诉我商彤在哪里?我一直都在找他,我怎么也找不见,怎么也找不见他呀!”
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不知道,汽车把她远远地甩开了,抛开了,但她一直在追着,嘴里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喊!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只是,自此之后,我的心里会莫名发慌,莫名发痛。
那种紧牵着,揪扭着,直绷着的慌啊!
那种被窒息,被扯断,被掏空的痛啊!
让我不明白,商彤到底怎么啦?我到底怎么啦?
为什么,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会无所顾忌,我会心无旁怠地去喊他一声:弟弟。
为什么,在今天,我会有这么多的顾忌,我会做作,虚伪,冷酷,无情。
在我一次次做错事的时候,在我内疚、惭愧、自责、自怨的时候,在我对一切都无知无觉的时候,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又被我错过了——维系着我和商彤的那根链子,似乎再也接不住了;或者,有一根线,蓦地断了,脆生生地响了一声就断了,我们谁也没有听见,却被各自的伤弄疼了,反弹向虚无,反弹向空落,反弹向缥缈,反弹向沉浮——什么时候他失去了我?什么时候我淡漠了他?我与他,竟然是无知无觉?无知无觉?!
老吴头告诉我,1992年秋天我在秦岭梁顶看到商彤的情景,商彤后来也对他说了。商彤那一刻的感觉挺像我的,分不清做梦还是清醒,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他弄不明白那个背着旅行袋低着头急匆匆走过的披头散发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哥哥。
老吴头告诉我,1993年我在沙窝子看见商彤铺柏油路的情景,商彤也对他学了。商彤没料到哥哥做了整容手术,做了整容手术他更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他的哥哥,他那时最想认哥哥。在我们一行人走远后,商彤在绝望中哭了很久。老吴头说:“细皮嫩肉的彤儿,天生就不是开山修路的材料,他每次回来都不愿再去工地,总要让你母亲好说歹说哄劝老半天才肯再去上班。”老吴头的声音幽幽地:“可怜的彤儿啊,他其实是想告诉你,你父亲的腿伤已转为骨癌晚期,你母亲被火烧伤的眼睛早已失明,他们都不久于人世了,他们想你啊,他们想你都想疯了,他想让你回去看看,回去看看。”
老吴头说不下去了。
让我觉得,日子一下子就过完了。
我在一瞬间,死了!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啊,让我先死吧!
不要给我太多羞愧,不要给我太多后悔,不要给我太多遗恨。
假若给了我这么多才让我去死,我一定会死不瞑目,我一定死得比谁都痛苦。
心里好害怕,好紧张,好惊惶!
也有所意识,我可能,我只能,我只有——也许可能——也许只能——也许只有——在天上——再见到他们啦。
我的父亲!
我的母亲!
是否,我已经是孤儿?
无爹,无娘,就是天涯的草呀,难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已沦为孤儿?!
老吴头说:“可怜的彤儿啊,他看见哥哥不认他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就直骂自己窝囊,没出息,一回家就发誓再也不去铺柏油路了。他看见你活得那么滋润那么有滋有味那么人前马后出尽风头,还指望你能帮帮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