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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两扇门都被小厮带上了,隔绝了外室的嘈杂,常欢站在入门处呆了一阵,慢腾腾走向桌边,见一笔架上挂着大小粗细不同的各种画笔,一砚研好的墨静静无波,干净的宣纸铺在桌上,等待有人在它身上绘出美丽的风景。
常欢手抚桌边,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手指拨过画笔,看它们来回轻荡,如在召唤她快些拿起。房间里很安静,特地辟出这样两间屋子,可能就是为了给画师提供一个好环境,让其能够心无旁骛的作画,可这安静,这空荡,这沉默的桌、纸、墨、笔却让常欢觉得很不适应。
她知道自己该画什么,最拿手最得意,也是最常得到师傅赞扬的,便是花景山韵,能画得好画得传神,得益于常年望青山,屋旁野梅绽的熏陶,师傅早就吩咐过她,只需将烂熟于心的梅缀雪山图按照平日练笔时的水准画出即可,就算赢不了那人,至少也有佳作值得别人称道。
她摸下一根熟悉的圆毫,蘸满了墨,手控在纸上半晌,却落不下去,怔怔望着白纸,她突然一阵烦躁,在之前比试时那喧闹吵嚷的环境里,她凝神极快,完全不受干扰。到了这过于安静的屋子里,不但没使她静心,反让她想起了很多纷缭的事情,翻起了很多深埋的心绪。
她想起了师傅的画室,杂乱并着温馨,墙上地上柜里都堆满了画,还有她时而采摘回来的松枝梅蕊飘着淡淡清香,窗外的风声鹤鸣,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与师傅相伴的日子。师傅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一板一眼的教着她运笔,师傅温和沙柔的嗓音时时响在她的耳边,总是说着:欢儿,要这样画……师傅身上淡淡的墨香和青松爽息她早已熟悉,那是她闻惯的味道,依赖的味道,喜欢的味道。
没了这一切,只有压抑的安静,脑中空空然,雪山什么样儿?梅花什么样儿?一时竟全都想不出了,手抖了又抖,“啪”地一滴浓墨掉落纸上,她一咬牙,真的画不出了!用力将笔一摔,抓起污纸,对着房门咚咚擂起。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师傅的脸,急道:“欢儿,怎么了?”
“呃…”看着师傅满眼关心,她突然结舌,“我…我…我的纸污了,换一张!”都到了这一步,怎么能说不画?若辜负了师傅的苦心,他该多失望啊。
蓝兮立即转头央人拿纸,又望向常欢道:“不急,慢慢画,师傅会一直在门口等着你。”
“嗯。”常欢呐然应了句,看着干净画纸递进,闷头接了过来,门再次欲关,常欢猛地抬头急道:“师傅,你能不能进来看着我画?”
蓝兮无奈笑了:“傻丫头,这是你的比试啊,师傅怎么能进去?”
“师傅啊…”常欢用手撑着门边不让关上,脸上浮起苦意。
蓝兮默了半晌,轻拉下她扣在门上的手,柔声道:“欢儿,在师傅心中,你的画是最美的,没有人能比得上!”
他的一缕黑发撩在肩上,明亮双眸只看着她一人,俊颜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浅笑,温润如水的气质让人心静。常欢看了他一眼,轻道:“师傅,把你的彩墨给我,再给我一点清水。”蓝兮没有迟疑,立即掏出盒子交给常欢,小厮送上了一杯水。
她垂下头默默退回了房中,背靠房门,突然觉得从心尖处冒出一丝奇怪的疼痛,似疼又非疼,好象被人轻轻掐了一下的感觉。那感觉顺着心房向下,向上,向四肢百骸流动,很快将她全身的骨肉缠绕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平静了好一会儿,她再次走向桌后,铺好新纸,推开砚台,摊上七彩粉盒,换了一支细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房门,脸上露出微笑,将粉末倒了一些在桌上,笔尾蘸水轻和着,小声自语道:“谁说我最拿手的是画山画花,师傅你太不了解我了!”
门外等候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散了不少,有的跑去外园观看其他比试,有的坐下喝茶聊天,只有蓝兮不住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方才丫头的表情让他很担心,他熟悉这种眼神,每次想要偷懒或者遇到难题想打退堂鼓时,她都是这副样子。今天,该不会是她…画不出了吧?可惜他什么也不能做,只好走来走去,焦心等待着。
小厮报午时,两间屋子几乎同时开了门。蓝兮急步上前,看着常欢屋里出来了个大花脸!面上蓝的粉的黑的白的墨彩一道一块,鹅白袄襟上也沾了一些,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彩,嘿嘿笑道:“师傅,我画完了!”
蓝兮忙掏出帕子替她抹擦,叹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分散的人群聚集了起来,兴致再次高涨。正与七个画师喝茶的柳如风见两人都出了房门,便对小厮道:“收画!”
四个小厮进房收了两人的画,两两各持一张站在大厅东面,背对观者。
柳如风道:“看到两位年轻的画师站在终试场上,老夫很激动,相信两位的画作一定会让我们大开眼界!沈冬风!”
两小厮提着沈冬风的画转身面向众人,“哗!”赞叹惊讶连成一片,有人甚至鼓起掌来。常欢瞪大眼睛,看着沈的作品,啧啧不止。
那是一幅山景,无树无花无水,一抹惨阳之下,雾霭重重,山临天界,起伏绵延仿如无边,青黑山体重墨挥洒,大气之势尽现眼前。作画人的深厚功底一览无遗。
常欢正看得目瞪口呆,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瞧,笑意盈盈的季凌云和万年冷面韩端就站在身后。常欢眦牙一笑,季凌云扑哧笑出声来,低道:“常姑娘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常欢向后侧着身子小声问道:“韩公子赢了么?”
“嗯。”
常欢高兴了,偏着脑袋又对韩端挤挤眼睛,口型道:“天下第一剑!”韩端面部肌肉似有抽动,极轻微的那么一下。
“咳咳。”蓝兮皱眉咳嗽,“欢儿!”
常欢忙转回头:“啊,师傅,他画得真好!”
“唔,你的梅缀雪山绝不输他!”
“呃…”常欢呐然,“师傅啊…我没画梅缀雪山。”
“什么?”蓝兮惊扭头看她,质问来不及出口,就听柳老头又喊:“常欢!”
赞完了沈冬风,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常欢的画,期待着能再见一幅极品佳作!
两小厮缓缓转身,少女画师大作终于现在人前,“哗!”声浪更高过前次,并一直保持高峰不落,其中,惊讶居多!
蓝兮看到那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到极致,生平第一次感觉凉意窜上后背,表情有如见了厉鬼!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那纸上没有任何点缀,只画了一个蓝衣男子。
正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得去喂狗了,太冷了,手已经僵了,没有捉虫,大家帮忙捉!有错只管挑!
郁闷唯尊
郁闷唯尊
白纸彩画,分外醒目。画中男子长身玉立,一袭蓝衫衣袂轻飘,黑发齐整后束,一缕垂在肩前,眉若远山,眼如繁星,挺鼻薄唇,淡然笑意,温柔眸光,发丝、五官、表情、身姿,甚至包括衣上的皱摺,无一处不画得细致入微,将一位温润美男子刻画得淋漓尽致,仿如真人一般!
蓝兮退了一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望望常欢,丫头正笑嘻嘻的看着作品,得意之色尽现。蓝兮再望向那画中的自己,眉眼形态把握准确,拿捏自然,即便是在他手下,也不过就能画到这般水平。
心里不禁一阵奇怪的恐慌,丫头为何要画师傅?她何时学会了绘人像?自己从没教过她,不过偶有临摹若干,技巧要领都不曾学过,她怎能画出如此高水平的人像,难道要说她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柳如风和七位审画师倏地全涌到了常欢的作品前,由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时回头望望蓝兮。点头赞叹的,不可置信的,各种议论声嗡嗡纷起。连那沈冬风一直平静的面色也出现了裂纹,盯着对手的画作不眨眼睛,惊羡之色掩饰不住。
季凌云在身后低道:“蓝公子绝代风华,常姑娘强技致胜,冠冕唯尊无可争议!”
常欢笑开了花,欣喜的冲蓝兮道:“师傅你觉得呢?”
蓝兮不笑不语,表情僵硬。
品评了许久,议论了许久,七位画师才重回座位,柳如风站在两画间开口道:“一幅山景,一幅人像,两幅画作皆是佳品,但因风格迥异,不能断语孰优孰次,诸位且耐心等待,待七位审画师商议之后再定结果!”
“我看不必再商议了,一眼望过便知唯尊当属常欢姑娘。”侧边突然响起一个轻柔沙哑的男声,声音不大,厅内每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转头望去,声浪哄然再起:“啊!楼主!萧楼主!”
听得身后季凌云猛咳一声,常欢探头一看,见入门处四个红衣婢女身前立了一位男子,紫鞋紫衣紫面具,正是第一天比试前见过的那位神秘楼主萧倾城。
他缓缓移步至两幅画前,左右睃视一番,转过头来,面具下的红唇轻轻一抿,笑道:“诸位可有异议?”
没人说话,愈到最后愈难发表意见。千山虽一直游离在主流之外,很少参与画坛事务,但天下又有谁不知道画仙之名,都说蓝兮的绝技是绘人像,今日常欢一幅几可乱真的绘师图真真让人大开眼界,更知千山画仙名不虚传。而那绮麓画院名师众多,桃李满园,多年占据画坛霸主地位,沈冬风的山景又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这,真的很难选。
萧倾城见没人作声,又侧身看了看沈冬风的画道:“沈公子这幅青山临天图恢弘大气,看得我甚是喜欢,有意收藏,不知沈公子可愿割爱?”
沈冬风忙拱手道:“萧楼主客气,能得楼主赏识,冬风不胜欢喜,就将此图送于楼主了。”
“好!”萧倾城轻喝一声,“图如其人,沈公子性格也很爽快啊,在下是个生意人,绝不会让沈公子吃亏,物必有值嘛,不过…”他话锋一转,“在下却觉得今日唯尊之名,应授予常欢姑娘,公子可知为何?”
沈冬风没有丝毫郁闷之意,呵呵一笑道:“楼主即便不出此言,相信今日也定是常姑娘冠冕,冬风看了常姑娘的画作,方知与其差距不是一分半分,这幅人像活灵活现,宛如真人一般,这等功力,冬风自愧不如!”
常欢见他主动认输,一时赫然,忙上前对他福礼道:“沈公子莫这样说,我平日也画山景,但见了你的这幅,才知我画的那些实在太稚。”
沈冬风摇头:“姑娘自谦了,终试原就是比拿手之作,我自认最拿手的便是画山,而姑娘拿手的则是绘像,本就站在一条线上,两两相较,姑娘确实更胜一筹,我甘拜下风!”
常欢见他说的诚恳,便又施了一礼退回原位,瞄瞄师傅冷淡的脸色,羞愧得脸都要红了。别人不知,师傅和自己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画出梅缀雪山图来,难免不被沈冬风比下去,拣了个所谓拿手的绘像绝技,说出去真的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她其实…。能画出的像,也只得师傅一人而已。
萧倾城听他二人客气完,又翩然踱到蓝兮身前,轻道:“可否请蓝公子移步?”
蓝兮一愣:“何事?”
萧倾城指指那画:“到令徒画边一站。”
蓝兮心底隐隐涌上怒意,站到自己的画像边,萧倾城其意明显,无非是让人作个对比,显示常欢的技艺有多么精湛!他为何要突然跑来插一杠子?为何突然欣赏起丫头来?
想到常欢,蓝兮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丫头太不听话,不按事先吩咐去做,突然画了幅人像出来,蓝兮觉得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除了惊艳欣赏外,还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