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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也没钱买棺材。”
“所以我就把我娘背到河边去,找了一块木板,把她放在上面,让她荡荡悠悠地随着白龙河飘下去。”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水面恰好有放灯的。几盏莲花灯,燃着小小的蜡烛,就那样聚拢到我娘身边,把她最后的样子映得美极了。”
“土那么脏,水却是干净的。我娘应该有这样干净的结局。”
“然后我抬头,对面就是这样一片樱荼田。那一年,气候很怪,樱荼中秋就开了。”
“我看着那焰色的云,突然就笑了,突然就不想死了。”
“药王姬,一辈子济世救人的药王姬,最后死于沉喉,因为缺药。而那药,就长在一条河对岸那么远的地方……老天爷是瞎眼的!这世界黑白颠倒!!”
“那一刻,我在心里念过千遍万遍,此生再不碰药箱,再不为医者。”
“而我也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力量,我要等到有一天可以抓来那猪头胖子,他不是要三百两银子么?我就烧开了给他灌下去!我要调查那几个士卒,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我就亲手送他们上斩首台!”
万素飞怔怔地看着
想象着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所能有的孤独、痛苦与愤 些东西,让她即使每一步都踏着荆棘,也握紧双拳一往无前,而他,原来也是一样的吗?
她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周荣,后者却突然吐出一口气,一改悲色,长笑起来,“你以为这也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对不对?”
“难道不是么?”素飞惊道。
“不是——这只是一个由复仇开始的故事。”
“有什么差别?”
“差别就是”,周荣顿了下,“我遇到许瑶……”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灵慧的女子,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觉得面前的黑暗被什么劈开了,好像一束光照在身上:她问我‘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最不幸的么?’”
万素飞此时听了这话,身体也不由一震,她并没感到一束光的照射,却似乎有一把尖刀直插心间,莫名地疼痛,让人很想大叫反驳。
周荣看她想要说话,把手指压在她的嘴上,“难得我要讲故事,先听我说。”
“你曾问我为什么要统一天下,我告诉你是为了宫荷装,对么?”
万素飞点头,那是“记忆犹新”的一个答案。
“其实你也知道,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那样”,周荣深吸口气,仿佛字字都希望经过反复的斟酌,慢慢说下去。
“从跟许瑶在一起的日子起,我好像一点一点地在明白什么,就像拼图,一小块一小块地拼着。”
“可我好像始终拿不到最后一块图板,就不知道,拼出来的,最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东西。”
“而直到今天,从药铺里拎来那个胖子……”
“你还记得他说什么?他说不认识我了!我以为他那张猪脸永世难忘,他却竟然不认得我了!!”
“……当我听到这句话,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但很快,我明白,大约,有太多的人向他下跪苦求过。他没办法记得每一个。”
“我突然感到无比沮丧和悲哀,现在,我可以杀掉他,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在何?”
“我依然深恨他当初的吝啬,但脑子里清楚,以一个药铺掌柜的立场,他没有做错。如果他也像我娘一样乐善好施,大概同样早就死了!”
“所以我没有杀他。”
“然而在看着他被拖下去那一瞬,突然有一些问题涌到我脑子里。以前它们也出现过,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清晰。”
“是什么,让一河之隔的药材相差恁多?”
“还有那些抢去我钱的士卒,如果不是这种世道,难道不想做安居乐业的农夫么?”
“世界上每天,每夜,都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的母亲,还有人肯凑钱为她治病,那些毫无依靠的人呢?”
“我在恨什么?我恨他们,有什么用?好像一条被打了就追逐那石子乱吠的狗!”
“于是我发现,我该恨的,是这个乱世!”
“为什么要一统天下?我一直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按所谓的什么帝王霸业轨迹去行事
“但是今天,我终于可以说,不想让人再有我的遭遇,便要终结这个乱世!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周荣把脸从夜的阴影中转出来,正面定定看着万素飞,缓慢而沉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我拼上最后一块图板,找到的答案……我自己的答案,你明白么……”
第五十九章 拼图
第五十九章 拼图
“这就是我拼上最后一块图板,找到的答案……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你明白么……”
“不要说下去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尖叫,万素飞捂着耳朵倒退了数步,獠牙毕露地向周荣吼着。
他在说他自己么?他明明是在说她!
而他当她是傻子吗?她不知道的吗?口口声声的复仇,却要指向哪里?
亲手杀死万翟是谁?
好吧,就算那是南汉逼迫的!
可南汉是一个国家,难道一个街头拾荒的也跟她有仇么?
好吧,她是想要攻灭南汉,问出来出主意的到底是谁。
可她有没有想过,已经过了十年,也许那人已经死了,也许没有人会记得?
如果她找不到,要怎样?
如果她报了仇,又要怎样?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的!
可她不能想通这些,毕竟复仇是她活下去唯一抓住的东西!
而现在这个混蛋,这样告诉我:你就是那条被打了就追逐石子乱吠的狗!那条被打了就追逐石子乱吠的狗!!
他妈的如果真是这样,你自己清楚就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拼图?好,你的答案出来了,可我的呢?
你他妈的要做圣人,证明你受过多少不公平的待遇还能向善?
你告诉我你发现恨的是这个乱世,所以你打算去终结它,可我能吗?
我天生下来不是个带把的,就算能千弯万绕当上内监,难道还能当皇帝么?
十年来支撑我的东西,大厦最根基的一块砖头,就被你轻轻这样一把抽走?
我不会承认的,我不会承认的!我的人生是否有意义,轮不到你来评价!
你去走你的阳关道,而我走我的独木桥!!
万素飞跳上马去,啪啪给了两鞭,飞一般地跑起来。
然而那个不识趣的,竟然追来了,在后头大喊“万素飞,你不要再逃了!!”
“你滚蛋!”鞭梢在空中挽出一朵花来,威胁似的炸在他眼前。
周荣咽了口唾沫,突然大叫道,“你有没有想问我,为什么我是萧家的子孙,一开始对那药方时没辨认出来,还是后来看到雪参才知道的?”
万素飞不提防他一下换了话题,略怔了怔。
“你他妈的要不要听?我跟你起誓,今天你不听,这一辈子我不带告诉你的!”
万素飞没说话,但速度明显放缓了。
“我告诉你!”,周荣冲到差不多马身的地方喊道,“说句不孝的话,作为世代医家,我和我娘当时很看不惯外公搞那些毒药的,甚至觉得他是家门败类!所以当时他教我,我碍着孝道敷衍,却根本没上心去学!!”
万素飞有些吃惊地看着周荣,那样绝世的方子摆在他眼前,却不屑一顾,一个12岁的医者的骄傲,铮铮作响。
可正惊愕,周荣再向前一争,别住她不能全速奔驰,话锋一转,喊道,“然而,现在我知道,错怪他了!”
“因为!世界上只有医药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毒药!”
“比如一个人生了烂疮,都要先用狼毒腐蚀,将腐肉吃尽,才能进行正常救治。”
“我在十二岁以前,以为自己这辈子一定会是一个医者。十二岁以后,不再这么想了”,周荣换口气,语气稍微平和,“但是又过了这么久,突然发现,世界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也许当真是御医世家的宿命,只不过我手里不再是针箱药罐,而是铁甲刀兵。”
“但我只是一个医生的儿子而已,到现在,我说实话,在一个人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的帝王。”
“所以——万素飞,你知道吗?”
“你的机谋、你的视野、你曾在最好的帝王身边经历的经验,这些都是我没有的,而你来到了我身边!”
“这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你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我结束这个乱世的!”
“你要复仇,去针对几个人,或是向这个乱世复仇,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对我非常重要!!明白吗!?”
这句话喊出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看到万素飞偏转过头去,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你喝多了,在说醉话,我才不信”,她终于开腔,也许是风的缘故,声音里不知怎么带了一点哽咽。
周荣笑了,再次把手笼在嘴边,大喊道,“那就等着看看好不好?”
静,再次静……
墨蓝的天幕上银河流转,微风里带来樱荼渺茫的芬芳,天地间仿佛只有两列马蹄的声音,一记记却打在人们心上。
玉华宫弦歌殿,淡烟流水
屏。
竹儿捶胸跌足地进来,拎着只空笼子,“娘娘,奴婢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雀儿又被那疯丫头放跑了!”
曲念瑶从书卷里抬头看看,叹口气道,“也没办法。你也知道,凡是在什么里关着的东西,安阳长公主就定要放了不成。算了吧,她身世也可怜,不要跟她计较了。”
“娘娘,不是奴婢多嘴,您虽然是大度,别人可未必这么看呢!最近沈妃专心笼络那丫头,吃住一道的,借着她傻,做这些混事,明摆着声势想压过您去。”竹儿这样热切地说着,实则是因为早上被沈兰亭的丫头丢了一个白眼。
“现在不比一年前了,别再这说这些争风吃醋的浑话”,曲念瑶放下书,“再说,那刘婉儿是皇上亲认的妹妹,朝中大将的遗孤,我们不是怕沈妃,是要给皇上面子,也不能冷了将士的心。”
竹儿不说话了,然而心里有些忿忿的,跟着这惠妃主子,扬眉吐气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这近两三个月来,风向眼看着不对了呢。先是前几天刚爆出郭昭仪有娠的消息,宫中现在还传的沸沸扬扬;然后沈德妃通过笼络这无法无天的安阳公主,也有甚嚣尘上之势。这人吧,一直不得势没什么,就怕优越惯了突然看到冷脸,心里就不舒服得紧了。
正这时,立在曲念瑶身旁的陈弄珠开腔了,“娘娘虽然宽怀,但当初奴婢劝娘娘接近那刘婉儿,今天不就不会让别人趁虚而入,不就没这么多事?”
“本宫开始也想过,不过那丫头是傻子,真的作出什么事情来,我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念瑶答道。
弄珠眼中寒光一闪,“这话,莫不是那个万素飞告诉娘娘的?”
念瑶瞪她一眼,“万素飞也是你叫的?”
弄珠忙跪下请罪,可又环视一周,道,“奴婢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念瑶知其意,想了想,还是屏退闲杂之人,问,“你说。”
“奴婢说话前,先要请娘娘恕罪,因为奴婢这样说,是有私心的”弄珠跪在地上,先叩头到地地拜了三拜,道,“奴婢姿色庸陋,不求能身居什么妃嫔之位,毕生的梦想,也就是跟一个仁义的主子,做个有头脸的宫女。娘娘宅心仁厚,正是奴婢所托,因此奴婢也不遗余力,为娘娘尽忠谋划。保护娘娘,就是保护奴婢自己。因此,尽管知道娘娘对万侍郎心怀感激,奴婢有的话还是不得不说,若是对万侍郎有什么冒犯,还望娘娘海涵。”
这一番话说的毕恭毕敬,但接下去的就没有那么客气,“娘娘对万侍郎的感激,奴婢看在眼里,但斗胆揣测,并不知道万侍郎对娘娘是否也有一样的情谊。退一步说,就算现在有,娘娘想想,人是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