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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一路跑,一路还回头看素飞有没有在盯着他看。
在一阵子惊讶后,万素飞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孩子当然不可能是从布车里生出来的“布太郎”,而是前皇后的儿子,也是大周皇宫里目前唯一的皇子,小名意哥儿,听说最爱玩捉迷藏,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这屋院破落,不被想起,所以趁刚才没人注意,躲进布车里的。
她抬眼看了四周,小翠还不知在路上什么地方肉着,而这里本来是冷清的庭院,四下更无他人,心中不禁思量,这算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了吧,如果能有机会接近皇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明天他就换了地方藏身呢,并不是什么靠得住的机会,于是笑笑,也就抛到脑后去。
到月亮挂得老高,万素飞看看面前还剩下的整整一车,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的来不及了,或者说,王福喜大概也考虑到了她们会用笨办法来抱,自然安排的量不是能轻易完成的,之后才有说她怠工不力,继续惩罚的口实。
这一套在万素飞眼里简直是毫无智慧含量的陷害,但重要的是,它有力量含量……
她烦郁地在院中踱起步来,手指将一片草叶绞缠得稀烂。
这时,老远地就传来哎哟喂呀的声音,是小翠,她一进院就一屁股坐到地下,“不行了不行了!那肥猪明日怎么罚,姑奶奶这时也走不动了!”
万素飞心说,到明天挨罚的时候你大概会叫着不如今天多做点吧。
“X那肥猪祖宗十八代,让我们送布,他奶奶个X好车子都不给,叫我们飞过去不成?!”,小翠还在坚持不懈地骂着。
万素飞本来打算依旧对这些弱智而无效的辱骂听而不闻,但这次,里面的一个字突然拨动了她的神经。
飞?
飞过去?
原来在一百句废话中,也会出现一句有用的。
她的心怦怦跳起来,抬眼望去,果然,洗染坊的正殿染霞阁是比宫衣司的正殿霓裳宫高不少的!
在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内,她已经大概衡量完毕并做出决定,这办法可能冒险了点,但大半夜的,估计也没人注意这偏僻处的事情,何况,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于是和悦地转向小翠道:“不然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小翠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嘴上说着,“那怎么好呢,这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儿”,脚下却已经后退几步,就想开溜了。
“我一个人能弄完,不会受罚的”,万素飞装作没看见她的表现,笑道。
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小翠显然不是一件难事,很快空旷的院落里就只剩下万素飞一个人。她四周环顾一下,快步通过穿花门,来到洗染坊的正院。
这庭院直面染霞阁,院内高竿大架,舒展晾着许多锦绡,这是大周的特产,用一种特制染料漂过,将干未干之时,晾在月光之下,成品后细观之似隐隐有月光之泽流荡其上,唤作“月露绡”。此绡卷成大匹后呈乳白色,而展开则达数丈之长,质地十分轻透,故而此时微风袭来,飞扬鼓动,此起彼伏,好像海浪在那些架子上拂过,令见者心神都为之动荡。
万素飞见此情景,微笑着赞叹几声,脚下却不停歇,一路噌噌爬上染霞阁高处,眺望霓裳宫,这两宫直线的距离并不远,是宫里道路盘曲才让她这下午那么辛苦的。
她眯起眼睛瞄了瞄,从衣物里摸出几件部件,麻利地组成了一只小弩,将一股从大架上拆下来的细绳一端系在箭尾,另一端系在这边的栏杆上,然后素手轻勾,弓弦响处,箭如流星,正正插在霓裳宫的吞脊兽口中,形成一条铺设在空中的“天路”。
于是她笑了一下,将二匹锦绡担入怀中,另一手摘下腕上金环,将金环上缺口对着那绷紧的细绳一套,用手抓住,稍一咬牙,蹬开这边的实地,整个人便向霓裳宫滑翔而去。
夜风猎猎,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特意散开了一匹锦绡,锦绡受风,在夜空里上下张狂,却减轻了她们的重量,这本来是沉重负担的东西,变成她飞翔的羽翼。
也许是她到底有些张扬,也许是无巧不成书,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一飞,居然名动了整个紫禁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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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里,周荣穿着淡黄色团龙睡袍,懒懒地看着太监宫女给身旁的贵妃杨丽华收拾,要送回她的重华殿去,而接郭昭仪前来承宠的宫轿大约已经在路上了。
自打他登基,都是这样一夜召幸不同妃子,而且这些妃子的封位,还不看出身,只看美色。开始,很有些老骨头上表劝谏的,叫他打发去守陵两个后,基本只敢腹诽了。不过,乱世里头,大家对跟着这皇帝有没有前途的重视远远大于皇帝是否好色,基本上,他在朝臣中的认同度还是颇高的。
好色?他笑笑,也许是吧,可如果有心人来看,那笑意似有似无地带了一抹苦涩。
这本来也是至为寻常的一夜,除了月亮好一点——如果不是一个眼尖口敞的小太监发出一声惊叫“仙,仙女!”的话。
周荣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最不信的就是妖仙之论,真是大惊小怪的奴才。
不过后来的情形似乎不对,没听到杨妃的喝斥管教,也没有任何喧哗,好像一切突然没了声音似的。
他忍不住仗剑披衣跑出来,喝道,“何方妖物!在此惑……”
然而他也僵住了。
对面是很大的一轮满月,一个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的女子,从这满月清辉中间惊鸿般翩然滑过,身后拖着的两道长绫,看上去几乎透明,可随风翻舞时偶又荡漾出月光的水色,仿佛缥缈的云气,若即若离,无心追绕。其身姿婉逸,若轻云拂月,回雪流风,丹青难画,意态天成;风神绝美,如秋水伊人,缥缈迷离,永在彼岸,求之不得,道什么广寒洛水,云雨高唐,便是那壁画里的飞天活了,也输她一段恣意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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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召幸,两顶一来一去的轿子是错开的,两宫妃子更不会迎头撞见,可是这天,郭昭仪到时,见到了百年不遇的奇景。
周帝、杨妃、太监、宫女、杨妃养的猫,一起歪着脖子盯着洗染坊与宫衣司的方向。
所以……这天的霓裳宫可就蓬荜生辉了,平时不管是皇帝、杨贵妃、郭昭仪哪个来都够这帮宫衣司的薄命人应付一阵子的,而这天,一下来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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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素飞先解了染霞阁栏杆上的细绳,又赶去从霓裳宫屋顶把箭拔出来,把绳子收好,跳下来拍拍手看看自己的成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果然还是得想办法,这下看来她还能有小半个时辰的觉睡呢。
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了一声“皇上驾到!”
第五章 见
第五章 见 郭凝玉看着面前跪的女子,心中稍宽,因为方才景象实在惊才绝艳,现在近距离见了,反倒觉得没那么威胁。女子身穿的是粗使宫女的绢衣,素净无华,面上也未施粉黛,论姿色,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以皇上对美女的高标准,大概封个三品婕妤算不错了。
杨丽华看着面前跪的女子,眉头却不禁蹙起,她发现,尽管面前的女子素衣无妆,亦非绝色,但整个人的气质像一把利剑,锋芒沉郁,色如秋水,让她心中突然一阵惊悸,感到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周荣看着面前跪的女子,白玉色的肌肤,刀削般直下的鼻梁,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瞳仁黑得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上面则高高挑起两条剑眉,这个长相,实在谈不上是大周流行的袅婷美女,可就是能感到眉眼间积蓄着强大的生命力,让人一看之下好像受到了强大冲击似的。
而且……是剑眉……
他心中突然微微刺痛,本来以为无数的柳眉,可以淹没那剑眉的影子,却原来,还没有么?
‘
万素飞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三个人,心里则涌上两句话,却是来自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
第一句:真他妈的倒霉……
第二句:真是把好刀啊!
如果一旁侍立的宫衣司其他宫女知道她第一个想法,一定会恨不得扇她几记大耳光,宫里不知多少人处心积虑谋求见皇上一面,她一个刚入宫的粗使宫女,就这么大出风头,还敢喊倒霉,不是太无耻了吗?
但万素飞明白自己并不是矫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她对这位皇上的性情毫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自打他登基后,对一个妃子宠爱的最长纪录是一年零八个月又十九天——她可不想做这个纪录的挑战者——本来她想在最低处潜伏一段,等收集了足够的情报,统筹谋划,逐步接近她的目标,这下可好,不但计划被打乱了,还把自己摆在了风口浪尖的位置,成为明晃晃的靶子,还不是背运么?
不过,另一种满意和欢欣也同时占据她的心里,很奇怪的,她明明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多么凶险,但莫名竟有一种自信,觉得最终她是可以达到她的目标的,而现在,至少她离目标近了一步:没见到这位大周少帝之前,她担心这个人或英锐不足,或急躁冒进,或阴郁诡谲,或面相不寿——总之,害怕这柄让她赌上全部身家的刀是残缺损钝,而现在,周荣的形容映入她眼底,只见身材俊伟,器貌英奇,一种明朗的傲气流连在眉宇间,万素飞感到一阵安心,这真的是把好刀啊,接下来就要看她的本事,能不能借得住这把天下最大的利刃了。
如果周荣能看穿万素飞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气得当场把她剁了……
但他能看穿吗?
所以他只是问万素飞为什么会在天上飞,而万素飞没吃准他的脾气,也只好说最保险的实话:宫车坏了。当然她不会说为什么坏,现在可不是告状的时候,何况那是没有根据的事情。
如果周荣开始认为是仙子下凡,这时可能会失望,但因为他并不信妖仙,初时以为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现在听说这个答案,反而激赞这奇思妙想,大笑不止。
本来他还想多问几句,奈何鸡人报晓,早朝时间已到,无论想做什么,都要等晚上再说,于是只是笑笑留了句话,“王总管,给她换台好的宫车。”
皇上匆匆离去,几位后妃和诸多宫奴却还留在那里,再愚钝的人也有意识,皇上留心了这个女子,如果没别的意外,召幸册封,大概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呢?
杨妃美丽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然而暗地里,银牙已经紧紧咬在朱唇之上,她能成为仅次于皇后位阶的一品贵妃,目前宫中品级最高的女人,并不因为头脑最聪明,而是因为手段最狠辣,并不深谋远虑,但善于杜渐防微,并不精心巧算,但向来斩草除根。所以,当她意识到,这将是个潜在的威胁,心中已经动了杀机。她心中权衡一下,皇上刚刚注意的女子就奇怪殒命,虽然也可能惹人起疑,但怎么说不过是个粗使宫女,没两天可能就被淡忘了;另外,说不定可以找机会顺水推舟嫁祸近来势头正猛的郭妃,总之一切看她筹谋了,不涉险中险,又如何为人上人!
所以在这短短一瞬的工夫,她已经决定,要趁万素飞羽翼未丰,除之后快。
她却不知道,其实万素飞原本根本无意成为她的敌人,在不想去侍寝这一点上,当事人跟她的立场惊人的一致。
粗使宫女此时心中正在叫苦连天,好比从军想做个谋士,怎么一上来就送到前线当炮灰去了。维持男人的宠爱并不是她的强项,分心对付其他宫妃的暗箭也决不利于她的目标,何况,尽管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跟一个头一次见面的男人上床这种事,想起来还是令人恶寒,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打算能避免就避免的。
不过,因为她跪的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