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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3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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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不肯去王豪家,更发狠,决不还那些债。那年大雨,窦好嘴说堵住渠口,他头一个冲上去,瞧着原属于自家的那七十多亩地被黄泥汤淹毁,他心里痛快之极。大家商议开渠的事,他跳起来鼓动村人去强挖。去年天旱,庄稼眼看没救,他更是恨王豪恨到骨头都要迸裂。

    大保长莫咸说,以王小槐一条小命救村里上百户人。秦孝子满心赞同,高声应了句:“对!”可回去后,他却不知该如何杀那王小槐。虽说心里装满天理,但天理似乎从来不曾教他杀人的法子。他气愤愤想了许多天,绕着王小槐家转了许多圈,几回撞见王小槐出来玩耍,都没敢下手。他知道,这般平白杀了人,自己也得填命。用自家性命换这么一条顽劣小命,自然不合天理。

    秦孝子不由得抱怨起天理来,既然天理恒在,便该收了王小槐那孽畜,为何要留着他祸害世人?

    天理不应答他,秦孝子也没奈何,只能空愤了许多天。直到那天,他犯起酒瘾,便前往乡里草市那家小酒肆。那酒肆的店主是他家远亲,当年得他父亲相帮本钱,才开起那小酒肆。这是大恩,自当回报,因而这些年,他时时去那里解酒馋。

    那天,秦孝子走到半途中,遇见了盛豆的父亲。他原本从来不屑与这老穷汉搭言,不过想到王小槐,不知盛豆可有什么法子,便凑过去,向盛豆父亲探问。盛豆的父亲叹着气,连连摇头。他正要失望走开,盛豆父亲却唤住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卷儿,问他认不认得这物事。他一瞧那里头的木匙,顿时惊住。

    头两年,秦孝子去王豪家借债,曾见过两回,王小槐吃饭时,便用的这只木匙。秦孝子瞧着那木匙不似寻常木料,便问王豪,王豪说那是上等沉香,仅那雕工,便极难得。它是如今汴京作绝张用的父亲张老作头亲手雕的,便是出二三十贯,也未必买得到。

    这沉香匙为何落到这老穷汉手里?秦孝子忙掩住惊讶,装作冷淡,问了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盛豆父亲说是儿子捡的。秦孝子一听,忙说:“这未免太巧了。这是我家的木匙,我儿子不好生在家吃饭,端着碗出去乱走,却丢了这木匙。虽说不值一文钱,却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是个遗物。为此,我还责打了儿子一场……”盛豆父亲听了,却不肯信,赔着笑说:“你莫不是认错了?我儿子是在皇阁村那边捡到的。”他顿时恼起来:“我家的祖传物件,岂能认错?不论哪里捡的,它都姓秦!”盛豆父亲忙解释:“您莫慌,等傍晚回去,我问清楚儿子,若真是你家的,我叫他还回去——”

    秦孝子再懒得搅缠,伸手就去夺。老穷汉却忙牢牢攥住,护在胸前。秦孝子越发恼怒,扳住老穷汉的手,硬力去抢。老穷汉忙拼力挣开,连声问:“你这是做什么?”“讨还我家的东西。”“这恐怕不是你家的。”

    老穷汉紧紧攥着那木匙,急忙往前走去。秦孝子一想那沉香价值,再念及大保长许的一百八十贯钱,顿时发起狠,望望四周都没有人,见路边柳树下有块大石头,随即抱起来,追上老穷汉,朝他脑顶狠力砸了下去。老穷汉微晃了晃身子,扑倒在地。秦孝子忙从他手里一把抽过那把沉香匙,再看那老穷汉躺在地上,低声呻吟着,头顶渗出一溜血,流到了地上。他忙向四周寻望,见路旁两块田中间裂出一道沟,瞧着极深,沟边长满茂草。

    秦孝子恨恨说:“你若好生给我,哪里会有这等事!”随即连抱带拖,将老穷汉搬到那沟边。老穷汉只呻吟了两声,便再无声息。他咬牙一用力,将老穷汉推进了沟里。将老穷汉背的那几只竹箩,也丢了进去,而后去路边折了许多柳树枝,丢下去遮在上头。沟极深,又有草掩着,恐怕连野狗都不敢下去。

    他站在沟边,略思忖了一阵,这时回去,怕被人瞧见。于是,他转身离开那里,继续往草市走去,一路上身子都发虚微颤。到了那间小酒肆,店主见又是他,脸顿时微沉。他走得乏极,坐了下来,从袋里摸出仅有的五文钱,丢到桌上:“打两碗酒来。”最劣一等酒,一碗也得七文钱,他连吃了四碗,吃得肚腹饱胀,连打酒嗝儿,这才站起身,恨恨丢了句:“欠的酒钱,隔天还你。”而后晃晃荡荡往家里赶去。路上,酒劲才发作起来。他一路骂天骂地骂世人,将自己所识之人、所积之恨,全都骂遍。到家时,天已黑了。

    妻子严氏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埋怨起来。他才想起路上没骂这妇人,便仰倒在床上,大骂起来:“你这有眼皮没眼珠的歪嘴婆娘,天天叨噪没钱没衣裳,等我拿了这物事,叫那小畜生哭着把水渠通了,得了那些钱,便休了你这不敬夫、没人伦的歪嘴婆娘!”

    骂了一阵后,他呼呼睡去。睡得正酣,忽然被烫醒,睁眼一瞧,身边全是火焰,自己衣裳也被燃着,浓烟更是熏得眼睛睁不开。他剧咳着,慌忙跳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床下,浑身火焰,灼痛之极。他忙连打了几个滚儿,才将上身的火扑灭,裤子却仍燃着。他再顾不得,忙跌撞着奔到门边,用力一拉,却拉不开,门从外边闩死了。浓烟熏得他几乎背过气,他强忍烧灼,抓起一条木凳,用力将窗户砸破,而后拼力从窗洞爬了出去,栽倒在地上,顿时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只剩半条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全被烧烂,灼痛得宁愿去死。家也被烧毁殆尽,原本一堂一厅四间卧房,如今只剩他父母的卧房还勉强能住人。他被安置在父母的床上,头顶一半是烧黑的屋顶,另一半露着天。妻子只管给他两顿饭食,其他时候全不见人影。

    他以为是妻子严氏放火烧了自己,左邻沈核桃来看他时却说:“那晚你睡下后,大嫂便带了儿子去帮我浑家制豉酱,一直忙到快半夜,并没离开过。你这边起火时,我们才一起赶了过来。又没水,只能用土灭火,因而烧得这样……”

    他听了,再无言语,却立即想起那把沉香匙,可身上衣裳全被烧烂,那沉香匙早已不见。妻子严氏来喂饭时,用的是一把粗木匙。他忙问可否见到一把乌木匙,妻子却像没听见,歪着嘴,一匙紧一匙,飞快将一碗麦粥全都灌进他嘴里,随后便转身走了。他心里虽恼,却不敢出一声。

    如此躺了三个多月,他才勉强能起床,两条腿却已烧残,只能瘸着走路。他忙挣着去自己卧房里、窗户外寻那把沉香匙,可到处都烧得一片焦黑,哪里寻得见?他心里一阵怨苦,却不知还能如何。

    妻子严氏见他能行动了,便拿出一张请人写好的休书,借了笔墨,又请了隔壁沈核桃夫妻来作证见,强逼着他画押。他知道留不住,只得接过笔画了押。儿子才八岁,他养不活,妻子便带着一起回娘家去了。幸而家里还剩得些粮食,藏在一只瓮里,没有烧掉。他独个儿便每天煮锅麦粥,熬过了那几个月。

    那水渠终没能开通,秋后,他那二十亩地,佃户只收了八石麦,来跟他求情。若是以往,他自然要极力作难。可这时,竟没了心力去争执,便照五五分成,收了一半的租。到了冬天,御寒的袄子也全都烧没了,他独自缩在那漏顶卧房、破床角落,裹着旧被子,冻得不敢出去,时时忍不住便要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正月间,沈核桃来问他,是否愿意一同去杀王小槐,他心里积的怨愤顿时腾起来,强挣着一起去了。杀掉王小槐后,他却并没舒心半点,反倒越发虚弱。那护持他半辈子的天理如雪一般化去,他再寻不到依傍。

    王小槐还魂闹祟,他更是怕得无处躲藏,忙去求拜相绝陆青。陆青见了他,静静注视了片刻,那目光冰一般,让他心底发寒。陆青慢慢言道:“恒卦生久,刚上而柔下。刚得其正,柔始能久;刚若攲斜,则柔必倾险。险不能止,则陷淤淖……”最后,又教他去对那轿子说句话,他听了,心里猛地一刺,不由得一阵心酸:

    “占尽天下理,途穷叹伶仃。”

    【第七章遁】

    君子虽有好而能遁,不失于义。

    小人则不能胜其私意,而至于不善也。

    ——程颐《伊川易传》

    贺中棍儿在灯下瞅着那把木匙,心里欢痒难耐。

    这木匙是隔壁严氏偷偷拿给他的,严氏并不清楚这木匙来历,贺中棍儿却一眼瞧出,这是王小槐的。他曾在王豪家里佣过工,见过也听过这木匙的金贵,王小槐每饭都离不得,性命一般。有了这木匙,便能逼王小槐开通水渠,大保长莫咸许的一百八十贯钱,也能轻轻易易到手。想到此,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贺中棍儿今年三十六岁,生得精瘦矮小,家中只有二十多亩地,原是个五等户,衣食营生只粗粗过得。不过,他父亲是个精敏之人,调教得他也极善机巧。

    秋税交粮,他家得缴两石二斗,他们父子便在麦子里掺些土粒、豆子里混些泥团,总能逃得三两升、省下一顿饭。夏税纳绢,便要难一些。他家一年得缴两匹,官定一匹绢阔二尺五分,长四十二尺,重十二两。那些收绢的库子、尺子又查得极严,不但一分都少不得,还要索要些钱物,叫作“乞局”。好在每年纳税时,县衙仓库前总是车马堆挤,人声喧杂。他们父子便尽力凑着时机,和那些富户一起去纳绢,帮他们搬扛绢匹,瞅个便宜,趁乱将自家尺寸短缺的绢匹偷偷调包。虽说未必回回都能得手,但得一回便赚一回。而且有富户挡着,那些乞局花费便省了下来。

    至于乡里之间,他们父子也是能讨占一文是一文,能避过一难是一难。虽说从来也讨不到大利,但哪怕一片菜叶、一杯酒、一把麦豆,也都是欢喜。人生本已穷累,再缺了这些小欢喜,哪里熬得过?因而,虽同为穷户,他们却比别家活得欢畅些。

    最让贺中棍儿恨苦的是,辛辛苦苦积攒了二十来贯钱,娶到邻乡一个穷家女儿。脚有些跛,样貌也黑丑,但毕竟是个妇人。谁知娶过来才一年,那妇人便难产而死,丢下一个婴儿。他们父子两个鳏夫便一起养活这孩儿。乳儿要吃奶,他们轮流抱着,各家去讨。东家吃一口,西家喂半顿,辛辛苦苦把孩子的命保住了。

    村里人都笑他家是“三根棍儿”,不再唤他们的名儿,只叫他们老棍儿、中棍儿和小棍儿。

    儿子小棍儿虽渐渐长大,父亲老棍儿却眼瞧着便衰老了,而且浑身是病,做农活儿越来越吃力。这家计便全得靠贺中棍儿一人。人一苦累,心思便会笨钝,贺中棍儿越来越觉吃力,原先能讨到小便宜的地方,时时要败露。纳粮时,接连几次被仓吏察觉里头掺了沙土,反倒多赔了半斗。让他不由得时时哀叹,穷已难熬,再加上笨,哪里还有活路?

    那年王豪填了水渠,秦孝子鼓呼村人去强行挖开,众人纷纷响应。贺中棍儿却立即觉得,那王豪雄富一乡,又积了仇怨,哪里能轻易让你们开渠?因而,大家都冲去开渠时,他和父亲只躲在家里偷望,他们西边矮墙正对着那渠口。望了一阵,果然见王豪带了许多人奔出来,一场混斗眼见着避不开了。

    那一瞬,贺中棍儿心里顿时生出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吓到了。然而,想想自己这难熬苦处,他顿时横下了心,扭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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