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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王江南心如死灰一样沮丧的声音:“小来,对方的人马是不是已经到了寺门?”
要来枫割寺这边,必定会经过寻福园南面的三岔路口,担任警戒的瞭望哨一定早向王江南汇报过。
“是,到了,二十辆车,一百二十人,每辆车上都配备了美式速射机枪,事情有点糟糕……”小来语无伦次,但仍旧能训练有素地报告出敌方的情况。
王江南一声长叹,隔着无线信号,我也能想像出他脸上愁云密布的样子,心里一阵极度的畅快:“耀武扬威的王先生也会有今天!跟在关宝铃后面献殷勤的劲头儿哪去了?”
“小来,风先生在不在?请他听一下电话……”
小来犹豫着把电话向我递过来,我怀着胜利者的高傲心情接过电话,冷淡地“嗯”了一声。
王江南在话筒那边艰难地呼吸着,还不得不陪着笑:“是风先生吗?有件事拜托你,如果……如果今天我出什么事的话,请你一定追查关小姐的下落,一定找到她。”
我平淡地答应着:“好的,她曾是寻福园的客人,我也有责任寻找她,好给大亨做个交代。”
王江南苦笑起来:“大亨不需要交代,他只要自己满意的结果……呵呵,他的辣手……只有久在江湖的人才知道,不过这件事太诡异了,找不到关小姐,就算我死了都不会甘心……”
话筒里响起汽车喇叭声,他应该是在向这边赶来的车上。
我只能保持沉默,早知道大亨的女人是碰不得的,谁敢想入非非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以王江南的做法,就算没有关宝铃神秘失踪这件事,也会遇到别的麻烦,到现在后悔是晚了,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能否过得了大亨这一关。
“风,一切拜托你了,我熟读过你在埃及古墓时候的所有行动记录,其实咱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好搭档,一起探索‘海底神墓’的秘密,可惜……可惜……”
我在心底里冷笑:“如果不是大亨兴师动众地讨伐,你能把我这种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王江南轻轻咳嗽起来,我听到霍克的声音:“十三哥,你没事吧?孙龙先生正在联络大亨,这只是个误会,只要他们说清楚就没事的!”
这些曾在江湖上名声鹊起的神枪会人物,一旦遇到大亨这种江湖巨头,根本束手无策,没有丝毫抵抗力,只能任人宰割。我可怜王江南,比以前看他被欲望迷住了双眼时更可怜他。
王江南的咳嗽声渐渐加重,相信昨晚他并没有睡好。
“风,总之,拜托了。关小姐在我心里,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我不希望看她受到任何伤害……”这种时候,他仍然没忘记保持情圣本色,可惜我不是关宝铃,这些话对我说,已经是莫大的浪费。
他挂了电话,公路尽头,已经出现了神枪会的黑色汽车。
小来挠了挠头皮,困惑不已地问:“风先生,您说关小姐去了哪里?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呢?刚才虽然没有真正掘地三尺,却是已经里外搜了个遍,七十五间佛堂、僧舍、客厅,包括寺院最后面的厨房、柴房、仓库、练功房,总共一百五十间房子,通通扫荡了一遍。说真的,除了谷野先生修行的‘冥想堂’之外,我们已经搜遍了枫割寺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发现——关小姐那么个大活人,能去了哪里?能藏在哪里?”
我如果告诉他,关宝铃进入了塔下,保证他能惊骇得跳起来。很多事,在普通人看来,会是“奇闻、奇观、奇谈”,但明明就在世界上存在着。
神枪会的车子共来了三辆,依次下来的是王江南、霍克、萧可冷、张百森,后面则是十个胸前抱着微型冲锋枪的年轻人。十支冲锋枪,比起大亨的手下那二十支速射机枪来,犹如蜉蝣撼树一般渺小。但这十个人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
小来一直不停地叹气,重新检查着手枪的弹夹情况。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来,待会儿千万不要冲动,这次纠纷,自然会有孙龙先生跟大亨交涉,轮不到下面这些兄弟盲目拚命。”
小来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跳动着:“风先生,话虽然这么说,但那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和朋友,如果当着我的面被别人射杀,我该怎么办?”
微型冲锋枪对抗速射机枪,结果显而易见,那十个人的命运已经被死神无情地选中。
我只关心萧可冷,看着她的短发被山风吹得乱七八糟地飞舞着,忍不住取出电话,拨了她的号码:“小萧,进寺里来,我就在‘通灵之井’这边。”
如果在枪林弹雨之下,我还能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就一定是她。
萧可冷向王江南低语了几声,向寺门走过来。
黑衣人庄严肃穆地矗立着,对神枪会的人根本视如未见,仿佛来的只是神人脚下可怜兮兮的蚂蚁,任踩任杀,根本不算是自己的同类。
现代战争,枪械精良与否,至少能左右战局的七成以上。从装备对比上,也能看得出神枪会在日本的人手并不充足,也就是说,神枪会并没把日本当作自己的主要占领目标。
只要有足够的钱,在日本可以买到任何最先进的武器,从高射速、高精度的手枪到可以轻易摧毁重型坦克装甲的火箭筒,从适于巷战的美式M系列武器到阵地战中的“上帝之手”三百六十度旋转机关炮——甚至武装到牙齿的悍马装甲运兵车、生化武器……什么都能买到,一昼夜时间就能轻松组建出一支强悍的轻型突击队,但很明显的,王江南等人什么都没做,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这种故意“示弱”的行径,让我很不理解神枪会的应急策略。
萧可冷快步走进寺门,满脸愁云密布,看不见一丝笑容。
这次的麻烦完全是关宝铃惹下的,如果她没有出现,现在大家大概都平安无事,喝茶喝酒,自由自在,也就不会有王江南的动心动情,弄出现在被大亨讨伐的窘迫局面。
“风先生,找人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没有柔情寒暄,所有言辞都只围绕着目前的困境。
我迅速摇头,在藤迦那边有确切表示之前,我不可能做任何不负责任的承诺,那样只会把事情向更恶劣的境地推进。再说,大亨还没出现,不必急于把所有的底牌通通亮出来。
萧可冷连跺了三四次脚,无可奈何地苦笑:“那么,这次糟了!孙龙先生跟大亨通过电话,结果……大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十三哥头上,要取他性命,根本不给神枪会辩驳的机会。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连问三声,幽然长叹,不停地来回踱步。
小来“喀”的一声将弹夹推入弹仓里,闷闷地回了一句:“大不了拚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拚命”两个字是江湖儿女最常挂在嘴边上的,仿佛一踏入江湖,自己的生命便成了随时划燃、随时燃尽、随时丢弃的一根火柴。为朋友拚命、为钱财拚命、为女人拚命……我悲哀地看着小来,如果全球九亿华裔年轻人都抱着这种“拚命”的想法出来闯荡江湖,那么中国的未来便岌岌可危了。
一阵直升机螺旋桨的轧轧转动声从东南天空传过来,所有的黑衣人齐刷刷地向天空仰头,那是一辆漆着联合国标志徽章的飞机,并且机腹上还喷着一面鲜艳的紫荆花旗帜。
萧可冷低声叫起来:“是大亨的私人飞机,一切……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我发出一声冷笑:“不是荆轲刺秦的‘图穷匕见’!我倒觉得应该是‘三堂会审’才对……”
这就是江湖,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执行审判、执掌生杀的不是戴发套的白衣法官,而是一呼万应的江湖巨头。
轧轧声越来越响,缓缓降落在寺门前的空地上,螺旋桨搅动起来的风,将所有人都吹得衣衫飘飞。
小来紧张得牙齿咯咯乱响,不住地在袖子上擦着手心上冷汗。
萧可冷一声接一声长叹,根本拿不出任何办法。只有我,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看看神枪会怎么解开这个死结。
螺旋桨停了,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中年人开了舱门跳出来,拉下活动舷梯。
首先塔上舷梯的是个烟灰色风衣的中年女子,金色短发,带着白色边框的太阳眼镜,神情孤傲冷漠。
我看过她的照片,那是跟随大亨已经十一年的首席私人助理海伦小姐,一个聪慧过人、手段高明的中美混血儿。只要大亨出行,她总会不离左右,如同大亨的影子一般。
4 劫
4劫
原以为接下来大亨就会出现,但舱门又出人意料地缓缓关闭了,也就是说驾临现场的只有海伦与黑皮衣男人。
海伦手上带着同样烟灰色的皮手套,脚下穿着烟灰色的长靴,右手之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香烟。
王江南向飞机前走过来,表情尴尬之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得厚着脸皮,向大亨讨罚,这是江湖人物最难忍受的耻辱。
“王先生?你肯过来面见叶先生最好了,我替叶先生谢谢你。”海伦的国语说得字正腔圆,极富韵律,不过这并非让人心宽的好兆头,因为黑道杂志上对她的评价是——“笑里藏刀、笑脸杀人、笑不如骂!”
她对谁客气,往往谁就该彻底倒霉了。
王江南向海伦拱拱手,又向紧闭的舱门拱拱手,当时跟在关宝铃后面献殷勤的时候,他大概没想到今天会面临如此丢人的境地。
海伦摘下眼镜,露出精心修饰过的大眼睛,修长卷曲的长睫毛比芭比娃娃的睫毛更富弹性,随风轻轻颤动着。
王江南苦涩地笑了笑:“叶先生在飞机上吗?有些误会,我想当面向他解释,请海伦小姐通禀一声——”
海伦哈哈一笑,颇为俏皮地把眼镜在手指上甩来甩去,轻轻抛了个媚眼:“叶先生不太开心,不想见你,但他跟贵会的孙龙先生说过了,要借王先生一条胳膊,做为对关宝铃小姐照顾不周的薄惩,你看怎么样?”
小来呼的松了口气:“一条手臂?还好还好,至少十三哥的性命能保住了!”
这样的条件,对王江南来说太残酷了,毕竟他现在只剩一条手臂,一旦失去,双手全部换成铁手,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愿意接受这样一双手的抚摸呢?
王江南跟着仰天大笑:“很好的惩罚手段,不过我需要面见叶先生,等这误会解释清楚了,别说是一条手臂,王某人身上任何东西,都可以任意割舍……”
“啪啪”两声,王江南脸上突然挨了两巴掌,是那个黑皮衣中年人鬼魅一样忽进忽退,打中王江南之后又重新回到海伦身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叶先生不喜欢跟人谈条件,你可以选择自己动手或是让我们来动手,解释的话,孙龙先生自然会跟叶先生说,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海伦不耐烦地摇动着眼镜催促着。
王江南的两颊很明显地肿了起来,突然扬声大叫:“叶先生,关小姐失踪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请听我说——”
中年人又冲了上来,王江南虽然早有准备,仍旧被当胸踢中一脚,猛烈地张嘴喀出一口鲜血。中年人的武功非常高明,连我都不一定能应付得了,王江南又岂是人家的对手?
机舱里静悄悄的,黑色的天鹅绒把客座的位置遮挡得严严实实,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王先生,我只好再重复一次,咱们中国人有句老话,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你自断一条手臂,下一步才是你的解释时间!”
“风先生,您看怎么办?能不能您出面一次,手术刀先生与大亨是知交好友……”萧可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身不由己地苦笑着:“出面可以,不过你看,海伦小姐根本不给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