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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出来,他顿了下,把它扔开,蛇还没有死,晕过去了。
只是那一瞬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让裴川住了手,他们用惊异、可怖的目光看他处理这条蛇。裴川敏锐注意到,他们看自己和看蛇是同样的目光。
换个男孩子捉住它,或许是英雄一样的崇拜。
可因为他是裴川,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孤僻不说话,下手却比什么都狠。同学们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惊疑地不敢过来,就连蔡老师,都看着地上的蛇皱了皱眉头。
下一秒蔡老师反应过来,笑着缓和气氛:“裴川同学真勇敢,帮大家解除了危机,你们要谢谢他哦。”
桃林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裴川有些想冷笑。
花婷死死拉着贝瑶,脸上犹豫不决。
贝瑶看着少年孤单的背影,他和一条昏迷的蛇待在方圆之地,谁也不敢过去。
贝瑶挣开花婷的手,她从书包里翻出凉白开和纸巾,纸巾用水润湿以后,她走了过去。少女比装了假肢的他矮一些,她仰起小脸:“谢谢你,裴川。”
裴川低眸,她长大了,声音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柔:“我们都害怕,谢谢你捉住了它。擦擦手吧。”
花婷也鼓起勇气,大声道:“谢谢你啊,裴川!”
春风拂过他黑发,带来她身上独特的味道,像是浅浅的丁香。
裴川接过纸巾,擦去那种冰凉滑腻的触觉。
同学们如梦初醒,纷纷鼓起掌来。
有女生说:“他真厉害,那个也敢抓。”
裴川低着眸,黑色的睫毛掩盖了他的眸光。
陈虎听见不服气极了,胖墩儿这些年丝毫没有瘦,他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我也敢抓啊!”
“陈虎就会吹牛皮,刚刚我看见了,你也吓得往后躲呢!”
“我没有!”
“你就有!”
陈虎气得脸都红了,和班上的女孩子争论起来他勇不勇敢这个话题。
裴川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贝瑶弯起杏儿眼冲他笑。比起方敏君,她更像个青涩稚嫩的少女,因为春游穿着一条嫩黄色裙子。她仰头看着他,很乖的模样。
裴川别开眼,淡淡道:“站开点,它没死。”
她僵硬住,杏儿眼无措地看着他。
裴川沉默两秒,捡起树枝,主动挑起蛇走远了。
裴川摇头,黑眸安静懂事地看着蒋文娟忙碌的身影。
裴浩斌傍晚才回家,他最近在缉拿一个毒犯,常常忙到深夜。他回来以后,整个家的氛围安静了一秒。
裴川家有台彩色电视机,放在客厅,在九六年算是件稀罕东西。蒋文娟在和裴川一起看歌唱节目,裴文娟没有转头,倒是裴浩斌率先说:“我回来了。”
他先看看疲惫的妻子,又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裴川仰头去看爸爸,明澈的眼里没有半点恨意。裴浩斌心里微不可察地一痛。
蒋文娟怨他连累了裴川,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吵架。
77。温柔乡()
十月; 贝瑶的窗前的爬山虎凋零了。 漫长的暑假过去; 裴川的父母终于彼此之间达成妥协。
孩子最适宜安装假肢的年龄在七岁到十四岁之间。太过稚嫩的躯体也承受不住假肢练习的痛苦; 他们最后决定把这件事压到裴川九岁再去做。
小学开学的时候比学前班热闹多了; 九七年的初秋; 学前一班的孩子对应升学一年级一班; 而二班的孩子对应去学前二班报名。
贝瑶惊奇地发现一件神奇的事——她脑海里颇为清晰地多了四年级的记忆。
四年级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从家到学校在修路; 贝瑶小区的孩子们每天得绕小路去上学。
第二件是四年级时舅舅开车撞了人; 赔了一大笔钱,妈妈边哭边用积蓄填这个无底洞。
贝瑶年纪小; 思索不清楚这些事情,她只知道两件事都意味着不好。
然而现在更能引起小小的她的注目的,是新的班主任老师。到了一年级他们的班主任叫洪关静。一个三十来岁脾气不好的女人; 贝瑶记得自己有一次作业写错了; 被她打过掌心。
她下意识畏惧这个并不和善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贝瑶不安地问:“妈妈; 我可不可以去一年级二班念书呀?”
赵芝兰抱着她,一脚踏过水坑:“不行,学前一班的只能去一年级一班读书。”
贝瑶有气无力地趴在赵芝兰怀里。
结果去报名的时候,她才发现笑着的女老师并不是洪关静; 而是一个偏瘦又显得知性的女老师。叫做蔡清雨。
贝瑶懵了一瞬,然后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辈子她少读了一个幼儿园,于是走向和之前完全不同,原本她现在才应该到学前班念书; 所以老师也换了。
这意味着未来的一切事情不可知。
贝瑶大眼睛悄悄看着这个陌生的班主任; 蔡清雨笑着给她登记; 然后对着赵芝兰夸赞道:“我看过贝瑶在学前班的成绩了,很不错。”
赵芝兰连忙道:“谢谢老师,以后麻烦你了。”
“不客气。”
蔡清雨沉吟了一下,看了眼妈妈身边小小的女孩子,问赵芝兰:“你们和裴川是一个小区的吗?”
“对的。”
“好了,没事,报了名的孩子明天再来学校读书,我们发课本。”
蔡清雨提前知道自己班上会来一个烫手山芋,她还和学前班的余茜老师聊过。她是教小学知识的,一届会整整教六年,相当不容易,语文和数学老师都是女老师,可没有谁方便帮渐渐长大的裴川脱裤子上厕所。
余茜叹了口气:“他很敏。感,在学前班一次也没有让我帮忙上过厕所。如果可以,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吧。”
蔡清雨内心有些惊讶。
她也知道这样有残缺的孩子成长轨道就是一道曲线,因为分外关注了下自己班上和裴川作邻居的几个小朋友。
陈虎、方敏君、贝瑶、李达。
一年级一班一共62人,不会有人单出来,这次的裴川,是有同桌的。
但是听余老师说,这个孩子对所有人都没有善意,哪个孩子和他做同桌恐怕都不好受。
裴川上一年级那天来得很早,蔡老师冲他招招手,这孩子目光在晨光中寂静得像破晓时分的天幕,他顿了一下,自己推动着轮椅朝着蔡老师过去。
蔡老师了解过他的性格,于是也不多言,把纸上四个名字放在他面前。
蔡老师笑着轻快道:“裴川,老师和你玩一个游戏,你指一个名字,他会成为你的同桌。”
蔡老师知道只上过学前班的裴川不识字,她想通过这种公平的方式,让这个孩子选出来一个同桌。
裴川黑黢黢的眼,静静看着四个名字。
他确实不认识。
除了方敏君是三个字的,他能猜到是她以外。另外三个名字在他面前成了一道选择题。
他垂眸。
“达”字里面有个他认识的“大”。他也猜到这个名字是“李达”。
就只剩两个选择了。
他没法再排除下去。
他坐了很久,蔡清雨都忍不住催促他。
他的目光略微移开,静静落在了桌上摊开的学前班成绩上。一个50,一个99。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这回他知道哪个名字是陈虎,哪个名字是贝瑶了。
学前班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他如果不争取,就一无所有。
生活对他并不好,这个世界自私的人才会迎来黎明。他的手指略过纸上第一个名字,落在了第三个名字上。
~
贝瑶重新和裴川成了同桌,她欢喜极了,杏儿眼清亮,像是水葡萄。
她小奶音糯糯的:“裴川,我明天把小棒带来一起玩好不好?”她记忆虽然超前几年,但是心智被这具身体所限,童心可爱鲜活。
裴川依然不说话,他抿抿唇。
班上每个人都重新有了自己的同桌,他不是个好人。剥夺了她四分之三不是他同桌的概率,才换来了接下来六年。
因为同桌再次成了裴川,贝瑶高兴极了。她把妈妈买的细细的彩色小棒带进书包,下课和裴川一起玩。
小棒原本是一年级数学老师要用到的教加减法和数数的工具,但是贝瑶知道还有种游戏叫做捡小棒。手先全部握住,然后猛地松开,小棒会散落到桌子各个地方,然后一根根捡起来,但是过程中不能惊动别的小棒,谁捡得多谁赢。
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所有小孩子都爱玩的一个游戏,就跟二三年级流行的跳球一样。
她小手把小棒递给他:“你先。”
先来的人会有优势,每个孩子都想争这个第一,他看看身边无邪清亮的双眼,伸手接了过来。
他第一次和小小的女孩子玩这样的游戏。
然而他冷静得不似一个小孩子。她小手笨拙,他却能沉着捡起来。
最后一共五十根小棒,他43根,贝瑶7根。
裴川手中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小棒,他看她,她萌萌地眨眨眼,看着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七根,第一次知道和裴川玩一点都不好玩。
他面无表情,就可以让她毫无游戏体验。
年幼的裴川并不懂得退让,他像九六年那场冰雹中顽强耸立的幼竹,迎着风雨和击打,最后只能被风折断。
贝瑶咧开嘴,露出小乳牙:“裴川真厉害。”
贝瑶继续和他玩,然后一路被他虐。
他并不让着她,这个游戏玩到数学教完简单的加减法,她依然不能捡到超过十根。
她稚嫩又柔软,用一个孩子最大的宽容包容着他的凉薄。
然而第二个炎热的夏天,二年级来临的时候,从来不在学校喝水的裴川会多带一杯水。越过那条三八线,水杯最后会出现在小贝瑶的桌子上。
~
方敏君很崩溃。
一年级的期末成绩,她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分别是93、94。而贝瑶是95、100。于是整个二年级她都提着心在学习。
更让她崩溃的是,班上第一名双百分,是那个没有双。腿的裴川。
方敏君差点急哭了,最后赵秀问起来,她边哭边说:“贝瑶偷看了裴川的卷子,裴川没有遮。”
赵秀心想,赵芝兰的女儿出息啊,小小年纪就作弊。
她想通以后反而安慰了下方敏君:“没事,以后三年级换位子考试,我就不信她还能抄别人的。”
至于那个第一名裴川,聪明是聪明,脑子好使,然而到底是个残废,再厉害估计找工作娶媳妇都是问题。哪家愿意把闺女嫁给那样的人。
至于陈虎,在整个小区垫底水平一直稳定,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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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最讨厌两门课。
音乐和体育。
这是除了他以外所有孩子都喜欢的课。音乐课会教唱歌,夕阳下,女老师踩着风琴,教孩子们唱音乐书上的歌曲。
这节音乐课唱《蜗牛与黄鹂鸟》。
他七岁,在换牙。门牙缺了两颗,在家都很少说话。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裴川沉默听着。
他的小同桌嗓音清脆,像是早晨枝头欢快的小雀鸟。
贝瑶还没褪。去小奶音,头上依旧两个缠了丝带的花苞苞。老师教一句,她唱一句:“蜗牛背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