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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剑斩情丝-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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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琼不语,段从嘉又道:“烈火教的衣钵继承,最看中的是天赋。你的这位曾祖,昭清皇后欧阳丽华便是武学天才,世间所谓天剑是也。这并不奇怪,欧阳家族本就是武林世家,族中天赋极高之人素来辈出。故而,百里峥对这位关门弟子极为中意,却引起了我母亲的极大不满。

    “我母亲自负美貌和武功天下无双,想不到竟被小师妹抢去了风头,武功固然不及,甚至连相貌也略逊了一筹。她本就善妒,又自忖是上一代教主的独生女儿,深恨自己的叔叔百里峥偏心外人,将无形无相心法传给了小师妹,甚至连衣钵也要拱手他人。百里峥只有这一个侄女,从小溺爱,对她睁一眼闭一只眼,她更加有恃无恐,于是将玉虚宫闹得鸡犬不宁。

    “我父亲段景仪自幼由师父百里峥抚养,在玉虚宫长大。他少年得志,连中三元,是南陈有名的才子,最擅长吟诗作赋,唱酬应答、丹青管弦,无一不通,深得南陈肃宗皇帝陈彦的赏识。他风流成性,红颜知己遍及京师,那时节,临安城内的勾栏楚院里传唱着一首竹枝词:‘个侬本是多情种,但凭一人著平章。今生不识段郎面,便是花间也断肠。’”段从嘉轻吟出声,脸上却无甚表情,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那首词便是几个与我父亲相交甚密的歌伎所作,传唱于临安寻常巷陌,江东段郎便这样名声鹊起了。”

    杨琼沉吟道:“据史载,江东段郎的祖父段怀仁乃前宋太傅,号清水先生,位列三公。其父右骑将军段介安开创清社,尚长安公主赵媛,生子段景仪。段介安与我朝太/祖并称关中四杰,同大清有莫大的渊源。段氏因清社一案被权相陈靖威诛族,激起世人义愤。清水先生的门生刘向天结天下清社士子之力声讨权奸,关中第一大派清水帮因势而起,便是赤骑起义。只是,未曾想到段景仪竟然也是烈火教弟子,真是叫人诧异了。”

    段从嘉残缺的手指轻抚手中的酒盏,淡淡道:“史书之上多半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杨俊杰和刘向天当年在青州起义,拥立我祖父段介安为‘小清王’,倚靠清水先生和清社的名号,才赢得天下士人之心。否则,仅凭一群江湖中人,犹如游兵散勇,又如何能攻下汴京,将陈氏父子赶到江南?”他哂然一笑,“不过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罢了。”

    听闻“窃国”一言,杨琼不由地勃然变色,拍案而起,面色赤红,低声喝道:“放肆!太/祖皇帝乃一世之雄,创我大清不世之基业,岂容尔等诋毁!”

    段从嘉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可真是杨俊杰的好子孙哪!”他将手中的酒盏一放,缓声道,“然而我所讲的,却都是事实。我且问你,大清的官史上,可曾有只言片语提到昔日清军首领小清王段介安的下落?关中四杰之中,谢三和段介安的名讳为何又讳莫如深?”

    杨琼抿唇不语,脸上尤带怒容。段从嘉悠然一笑:“当年清社结义、青州起事的四人之中,杨俊杰和谢三都是江湖草莽,刘向天只是一介功名未就的书生,唯有段介安,是正二品的驸马都尉。他一生素喜结交江湖豪客,却不料,最终不是亡于宿敌陈氏,竟是死在结义兄弟之手。”

    杨琼抬起下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听足下这么说,莫非是要替自己的先人鸣不平么?”他不住冷笑,“从来天下逐鹿,能者居之。且不论关中四杰的生死功过,最终平定中原,驱除鞑虏的却是我杨家的先祖!这个天下最终亦是杨家的天下!”

    段介安笑而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琼,俄而,淡淡道:“以欧阳世家为首的江南武林素来与关中诸派不睦。宋末,关中推清水帮帮主庄慕贤为盟主,才与江南武林暂为修好。然而,庄慕贤死后,其遗孀令狐寻梦为代帮主,而后改嫁杨俊杰,推杨俊杰为清水帮帮主,至此,与江南武林的嫌隙日盛。欧阳氏与陈氏联姻,结为秦晋之好,南陈三代国君中,肃宗陈彦和宪宗陈深的皇后都是欧阳氏的嫡女。是以,南陈虽亡,欧阳氏犹存,为江南无冕之王。”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眉梢微微一挑,目光之中颇有戏谑之意,“杨家人对欧阳氏素来颇为忌惮,杨真真倒真是狡猾得很,刃人不以刀剑,只是‘杨琼’这个名讳和皇长子的身份,便将欧阳氏的嫡亲后人变作了杨家的孝子贤孙哪!”

    “你……”杨琼紧握着双拳,双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何晏之急忙起身扶着他坐下,杨琼微微一挣,终于还是闷声而坐,只是紧抿着唇,面色极为阴沉。何晏之扶住他的肩膀,转而对段介安道:“段前辈方才谈及自己的双亲,却还未曾说起血衣神功的由来。晚生甚为好奇,既然百里教主未曾将无形无相心法传授给自己的侄女,前辈的母亲又如何在此功夫上化出血衣神功呢?”

    段从嘉继续喝着酒,娓娓而道:“我父母亲自小便有婚姻之约。我祖父段介安是个任侠之士,素来仰慕武林豪杰,与百里嵘很早便认识,二人气味相投,一时兴起,便定了儿女婚约。”他摇了摇头,叹息道,“然而,这实在是一段孽缘!百里追云虽然并不十分爱我父亲,却要我父亲对她惟命是从。而我父亲偏偏又是一个风流情种,身边莺莺燕燕无数,这更加惹得我母亲不悦,她从来都是予取予求,便一定要段景仪娶她为妻。

    “百里峥自觉有愧于侄女,便极力撮合二人,师命难违,我父亲只好应允。他那时有个红颜知己,是师弟谢峰的胞妹谢云。”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连声音都放柔了几分,“云姨她最是温柔可亲,却偏偏因为我父亲而辜负终身,埋葬了大好青春。我母亲从天山赶到临安,欲杀云姨泄愤,谢峰自然不依,与之大打出手,还拿剑逼着我父亲娶他的妹妹。二人大闹延庆宫,那时候,欧阳丽华已经是南陈宪宗的皇后,出面调停,仅在二十招之内,便打败了百里追云。从此,他们师兄妹四人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百里追云与我父亲成婚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要我父亲对她俯首称臣、忠心不二。她最喜制毒,在江湖上有毒姬的名号,还习惯于拿活人试毒,我父亲苦口婆心劝她,却毫无半点用处。她素来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哪里会把丈夫的话放在眼里?二人渐行渐远,终成怨偶。我母亲对自己败在欧阳丽华的剑下深以为耻,为了逼迫师父百里峥传授她无形无相心法,便在他的茶中下了毒。”

    何晏之“啊”了一声,道:“莫非,百里追云竟毒死了自己的亲叔叔?”

    段从嘉微微颔首:“她为了一雪前耻,打败欧阳丽华,竟对自己唯一的血亲痛下毒手,不料用毒太甚,却毒死了自己的叔叔。可惜百里峥为了掩盖自己侄女的罪行,临死前还在为她着想,将自己伪装成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死,暂且瞒过了另外三个弟子。百里追云的心肠如此歹毒,对于我父亲而言,犹如噩梦。他为了摆脱她,最后,悬崖撒手,抛弃妻子,遁入空门,在终南山剃度为僧。

    “百里追云自然大怒,五日之内连灭三座禅寺,凡是见到和尚便杀,想以此逼我父亲还俗。欧阳丽华是南陈的皇后,怎会允许自己的大师姊如此肆无忌惮草菅人命,便钦定了她的死罪,要将她绳之以法。”

    他的唇边露出了一抹讽笑,仰头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母亲便抛下了我,离开南陈,一路隐姓埋名北上关外,到了渤海郡国的都城叶赫,化名云梦蝶,嫁给了当时渤海郡国的国主赫连天哲。她生而美艳,体有异香,又惯会巧言媚惑,便深受赫连天哲的宠爱,而后生下王子赫连/城,摇身一变,竟成了渤海郡国的云妃娘娘。

    “在渤海这些年,她潜心修炼,从欧阳丽华的武功招式中自创了一门邪功,便是血衣神功。这门功夫至阴至毒,必须以人血为饵,以毒物为饲。她便佯装心疾,称须以人血续命。赫连天哲贪恋她的美色,不疑有他,日日取死囚之血供养我母亲。

    “百里追云一直对自己被陈深和欧阳丽华逐出南陈之事耿耿于怀。她存心报复,日日蛊动赫连天哲与大清结盟,覆灭南陈。南陈与渤海,中间隔着大清,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也。赫连天哲亦无南下牧马之心,只是时时骚扰大清边关,掳掠一些金银钱帛而已,然而,禁不住百里追云的枕边风,终究是动了心。当时的清帝,太宗杨诺早有吞并南陈的打算,不过忌惮北有渤海郡国,南征会使北疆不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赫连氏主动结盟,简直求之不得。”

    何晏之喃喃道:“想不到区区一个百里追云,竟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段从嘉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母亲不过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南陈本就积弱,又受制于几大世家,即便不是灭在杨诺的手里,也会灭在杨朗、杨姿,或者杨希夷的手里。”他看了一眼杨琼,“就如同欧阳氏一族,虽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终有日薄西山的那一天。

    “赫连天哲死后,赫连/城继承王位,便奉母亲百里追云为神圣王太后。我这个兄弟最是孝顺,对百里追云向来言听计从,一时间,我母亲在渤海郡国可谓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她一辈子为所欲为,杀人如麻,富贵荣华对她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已不值一提。她心中真正的所求,却仍是年少时的执着,便是战胜师妹欧阳丽华,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何晏之道:“如此说来,百里追云最终是被欧阳丽华所杀?”

    段从嘉定定地坐着,随之摆了摆手:“她一生与欧阳丽华决斗三次,次次都输了。最后一次,她合该是赢的,然而……”他捏着酒盏的手指越收越紧,神思渺茫,连双眉都纠结起来,良久,颓然一笑,“在最后关头,血衣神功的反噬破了她的内力,她最终还是败在了欧阳丽华的剑下。只是,欧阳丽华虽然胜了她,却也力竭而亡。”

    何晏之未曾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地愣了:“百里追云输了,但欧阳丽华却死了,这……”

    段从嘉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却低沉下来,“百里追云一生之中最嫉恨的人是欧阳丽华,而最爱的人,想必亦是她……我母亲武功被破,毕生的对手却已死,她一生都未能赢过欧阳丽华,终究不能成为天下第一,于是了无生趣,便举剑自刎了。”

    杨琼沉吟道:“然则,奇怪的是,我师父萧九渊从未吸食过人血,我少时练功时也未曾要吸食人血。而且,血衣神功既然是至阴至毒的功夫,却为何我教中的内力均是纯阳内功?”

    段从嘉道:“你师父的这门功夫是从他祖父萧疏星那里传下来的。萧疏星本是欧阳丽华的门徒,是自幼跟在阿芒身边的近侍,后来才拜在百里追云麾下。血咒之术,便是他化用了欧阳氏的心法,对血衣神功的反噬进行克制。萧疏星素来标榜仁义,哪里会把他背叛旧主、窃取掌教之位的旧事公布于众?自然是对自己的子孙也有所隐瞒了。不过,”他冷笑了一声,“本就是邪恶的功夫,再怎样粉饰,也不过是盛开在枯骨上的一朵邪恶之花罢了。”

    何晏之若有所悟:“那么,真正的无形无相心法呢?莫非已经失传了?”

    段从嘉放下酒盏,轻叹了一声:“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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