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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告诉爷们你现在住在哪儿啊!”小公爷就嚷了一句。
霜降又带出一抹笑,飞他一个媚眼,低声道:“家父姓徐,在户部仓场衙门做个主簿,不过九品小吏在甜水巷有座宅子,白墙里头探出棵高大垂柳的就是。”
说完又斜睨他一眼,一转身,手背擦过小公爷的手,带出一段令人心颤的酥麻。
孙浩铭半张着嘴,痴痴呆呆地目送她远去,直到那袅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惊觉脖子微凉,竟是流了一下巴的哈喇子。
当晚,定国公世子爷没有回府过夜。
而霜降,当她躺在床上,一边护着怀孕的肚子,一边承受小公爷的怜爱时,心中也滑过一丝茫然。
如果——当初少夫人发问之时,自己选了另一条路,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看着那副獐头鼠目却又满头大汗满脸情|欲的面孔,霜降的思绪有点飘远了。
就不由回想起前几日少夫人的嘱托。
“我要和离,彻彻底底地离开定国公府,从此和姓孙的再没有任何干系。”
“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将助我一臂之力。”
少夫人的脸上似乎从来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哪怕是她生气失望的时候,那笑容都不曾消失过。
是的少夫人是失望的,而且是对她失望。
她看得出来。
但她不想去探究原因,也不敢去探究她只想回到定国公府,过她自己安生的小日子。
紫金别院里的生活新鲜、热烈,充满了朝气。
但同时也有太多的未知。
而她——惧怕未知,惧怕改变。
“这是我下属研制出来的秘药,”少夫人拿了个纸包递给她,“行房之前服用,可令你下|体出血紧缩,孙浩铭不会看出任何破绽,只会觉得你虽离府一年半,却仍旧守身如玉。”
“而后你便给我缠住他,使出你浑身解数来——顶好能缠他个把月,”少夫人唇角带笑,眼里却好似蒙了一层纱,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待到三月底,你就把有孕的事情告诉他,至于已经怀了多久,你自己把握。”
“婢子离府这么久,难道世子爷还未曾有子嗣?”她有点担忧。
“粉乔二月初的时候诞下过一个男孩,”少夫人漫不经心道,“可她之前犯了事,一直被幽禁着,想来是损了元寿,带累了孩子,出生没多久便咽了气。”
粉乔生过孩子?
犯了事?又是什么事?
她听着,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漫过,淡淡的恐惧席卷心头,忍不住问,“那、那粉乔现下如何了?”
“死了。”少夫人笑容不改,语气轻描淡写,只是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又是她所不懂的复杂,“怎样,还是想回府吗?”
她垂头不语。
少夫人看了她一会,半晌才转开目光,停顿一会才说道:“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安心在徐主簿家里住着,什么时候孙家派人来接你,你便回去就是。”
她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应下,目送少夫人离开屋子,心中也泛起淡淡的、莫名的失落。
但她没有去深究失落的原因。
毕竟回到定国公府去,生下孩子,做个贵妾,余生有靠,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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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几十里之外的紫金别院里,王徽也在想霜降的事。
不过她早就不再在意这个妹子的去留问题了,魏紫说的是,不是一路人,便是勉强留下了,也呆不长。
借付贵妃和万衍之力,她把霜降安排进了一个户部小官的家里做义女,上了文牒,入了族谱,也算是为她将来良妾的身份打个基础。
行房时让下身出血的药自然是白蕖配的,此外,她又特地讨了束腹之法教给霜降,免得将来孩子月份大了,肚子提早显怀,反倒惹人怀疑。
付贵妃先前曾打过包票要助她和离,但当时的说法是怎么也得三五年,才能哄得永嘉帝松口。
三五年时间太长,她是等不了的,无论如何也得在今年上半年办成这件事,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霜降的这个孩子,简直就是瞌睡了天上就掉下来枕头一般,既巧又妙,若刨除她心中对这妹子还存着的那么一点失望,这件事简直就是完美。
正想着,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她微微皱眉,这个时间她一般会在书房静坐独处,下属们都知道,若没有要紧事,是不会来打搅她的。
“主子!”进来的却是濮阳荑,她一步跨进来,喘息有些急,脸蛋泛红,显然是跑过来的,“那位李女史,属下已经带过来了!”
“当真?”王徽眼睛一亮,站起了身来,“现下在何处?”
“就在主院堂屋候着。”濮阳荑也有些兴奋,毕竟是年前就一直在办的事情,邵云启到底神通广大,再加上她和东皋两人,效率就更高,却还是隔了这么久才把人找到。
“走,过去看看,”王徽边说边往外走,“在哪儿找着的?人你见过了没?是个什么性子?用什么由头请她过来的?她知道咱们的身份吗?”
“人在余姚乡下养老,颇费了番手段才找着,属下见过一次,是个刚强的,却也精明,一开始还不肯过来,”濮阳荑亦步亦趋跟在王徽身边,边走边低声解释,“后来邵公子就说了她弟弟的名字,就是那个叫李有福的小内监,她这才肯过来。”
“看着好像也知道她弟弟死得蹊跷,只是这些年人微言轻,又惧怕宫里贵人,想查也是有心无力,”眼看快到主院,濮阳荑加快了语速,“并不知道您的身份,只道是京里某位贵人召见。”
“很好。”王徽点头,“好了,你先下去,我一个人见她。”
濮阳荑拱手应了,快步离开。
王徽就信步进了堂屋,屋里坐了个人,正自发呆,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脸孔还年轻,头发却已花白。
看来这些年过得也是不容易。
听得人声,她转过了头来。
第73章 休书()
“给贵人请安。”李女史站起身行了个礼;一垂头一屈膝,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恭敬谦和又不卑不亢;隐隐流露出几分内敛的矜傲;让人觉得哪怕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安礼;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不愧是曾执掌过彤史的女官。
“姑姑莫要多礼,请坐。”王徽就笑着摆摆手;在上首坐下;“尚不知姑姑如何称呼。”
“贱名婉容,燕婉之婉,容工之容。”李婉容欠身在下首坐了,恭声作答,语气不疾不徐,声调柔缓,声音不大不小,教人听来十分舒服。
“果然人如其名。”王徽微笑点头,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瞒姑姑;此番接您回京;实是有事相求。”
她本想先拿拿乔;迫得李婉容先开口;如此便可夺了气势;之后的谈判也能对自己更为有利。
然而这位女史实在是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况且能从后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中心全身而退,必然也是个胸有成算的,与其以势压人,倒不如稍稍讨讨她的欢心,先把自己的诚意摆出来,反倒更有可能事半功倍。
果然,听她这样一说,李婉容就微微露了讶色,仔细打量王徽一眼,缓缓道:“奴婢原以为事关我那苦命的弟弟,原该是奴婢有求于贵人才对。”
这女官,倒是快人快语。
王徽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笑容加深,“姑姑如此说,倒也不差,我们原是各有所求,互惠互利,我可告诉你令弟真正的死因,并助你报仇;而你么——你报仇本身,就是在帮我了。”
“阿福真正的死因?”李婉容身子前倾,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语气有一丝颤抖,“他、他——果真不是病死的!对不对?”
“哦?姑姑都知道些什么?”王徽语气不紧不慢,“或者说,你心中早有一番打算,有那么一两个可能的真凶?不妨与我说说,若是咱俩所得恰好一样,那可再好也没有了。”
李婉容眼睛微眯,坐正了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倨傲,徐徐道:“贵人这话奴婢就听不懂了,奴婢一不知您是何人,二不知您背后之人是谁,若我所疑恰好就是您的主子,不知奴婢今日可还能活着走出这道房门?”
这话说得爽利,王徽忍不住朗声而笑,摇头道:“姑姑多虑了,这第一条,我确是不能告诉你我是谁;可这第二条么”
她顿了顿,神情微敛,抬眼看向李婉容,笑容里莫名就多了一丝锋芒,“这天底下,能被我称一声‘主子’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
李婉容微微一震,紧紧盯住王徽,仿佛在为她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而惊骇,又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若姑姑所言与我所知不同,我也不会害你,只会告诉你真相而已,”王徽压低声音,循循而诱,“我与姑姑素昧平生,你不信我,我也可以理解,然而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姑姑若想为令弟报仇,左右是个险字,又何妨一试?”
李婉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那股伪装出来的淡定矜持早已无影无踪,右手紧紧握着茶盏,好似要把它捏碎一般,胸口微微起伏,显是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王徽半点不着急,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面品茶一面笑吟吟看她,间或伸手拿块糕点吃。
良久,李婉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眼里爬了淡淡的血丝,轻轻吐出两个字。
“中宫。”
“——妙哉!”王徽抚掌而笑,心中也微微放松,若她认定的凶手另有其人,要费的功夫可就多了。
李婉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王徽又有点好奇,“却不知姑姑何以如此认定?”
既已确定了是同盟,李婉容也就放开了,沉吟道:“阿福一直在坤宁宫做个六品小火者,虽拜了蒋总管做干爹,但蒋总管是坤宁宫的红人,手下弟子、干儿子,那是只多不少,阿福之所以过得还不错,还是因为有我这个在掖庭令掌彤史的姐姐。”
“他自小身子康健,入宫之后也过得滋润,我时常看顾于他,是绝不可能得什么致死的大病的。”
李婉容慢慢地回忆,脸上渐渐露出神伤,“就是就是有一段时日,常常要我给他带些狗核桃种子,还有御米壳子之类的。我知道御米壳子能制阿芙蓉,还道是蒋良才又要配了新鲜的大烟方子来抽,也没当回事,只嘱咐他自己莫要沾染那些东西。”
王徽神情一动,李婉容说的这两样药材,正是当年红儿用来熬煮团扇,最终导致付贵妃小产的元凶。
“可是永嘉十年的事情?”她就问了一句。
“正是。”李婉容看她一眼,点点头,“那年年底付婕妤就小产了,阿福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就去了的。”
“旁人虽叫我一声女官,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贵人们相互争斗,不知连累死了多少阿福这样的小内监小宫女我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她的语速依旧是不疾不徐,却早已失了平静,语调里流露着淡淡的哀伤,“之所以疑心那位,就是觉得除了她,也没有旁人能把事情做得那样干净利落而已。”
王徽淡淡接了一句,“况且现在看来,付婕妤小产之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宫再也无人专宠,皇后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