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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看着她的背影,却还是笑了出来。
这些妹子,真是个顶个的招人疼。
只是方才魏紫眼圈又红了,这动不动爱落泪的毛病,可一定要改过来才好。
至于豆绿但愿她这番功夫做下来,终究能让她破而后立才是。
可若始终走不出来——王徽轻抚脸上贴着的人皮,垂下眼帘。
若真如此,她也不会等她一辈子,全当看错了人,与她一些银钱,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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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过后,王徽便打发魏紫去了溶翠山房回禀,只说添香馆焚毁,府里虽还有不少空闲馆阁,但豆绿毕竟受了伤,现去收拾出一处新的住处也麻烦,索性便在东院借住一段时日。
至于住多久嘛,那就是王徽自己拿主意的事了。
也算是把豆绿靠拢东院这事过了明路。
如此一来,濮阳荑和豆绿是东院的人自不必说,连粉乔也因获罪被禁足,只能在倚红斋待产,不得侍寝,对于小公爷孙浩铭来说,三个如花似玉的姨娘就这般成了摆设,看得着吃不着。
然而世子爷却不忧反喜,接连睡了好些个平头正脸的丫鬟,后头一个月里竟一气抬了四房姨娘,一时倒也淡了逛窑子的心思,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魏紫走后,王徽去了小厨房,亲自端了豆绿的汤药送过去。
扶柳正坐在卧房外头庑廊下做针线,见王徽过来,连忙起身把药接了过去,“少夫人怎好做这些事?”
一面说一面低着头,丝毫不敢抬眼看王徽脸上贴的人皮,手却是微微颤抖的。
“无妨,你主子怎么样了?”王徽摆摆手跨进门去,豆绿早下了床,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旁边小桌上倒扣了一本打开的大楚方域志,正是王徽惯常看的那一册。
王徽就笑问:“喜欢看这个?看到哪儿了?可有什么不懂的?”
豆绿微微脸红,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喝得秀气,“不过闲着无聊随便翻翻罢了只是看着书上有好些——批注,并不懂什么意思,可是少夫人所作?”
王徽拿起书,见是川蜀那一章,大楚沿袭前朝行省制,将治下淮河以南的广袤国土划为十省五行都司,四川省划古秦时剑南道在其内,西拒天险澜沧江,北临雄关剑门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她之前看书的时候,曾用银河帝国通用语——也就是机械文明时期的英语——做了一些批注,浅析了剑南道的军事地位,以及若要攻破剑门关应该采取何种办法。
这种注脚自是十分敏感,若哪天此书不慎遗失,被有心人捡到,便安她个谋逆的罪名也不算过分,故而王徽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用汉字书写。
不过豆绿既然问起了,倒令她想起一事,考虑到日后行事的危险性,如果忠心的下属们能掌握一门别人都看不懂的暗语,自然是百利无一害。
就摸摸豆绿的发顶,笑道:“是外族的语言,日后你们也要学的。”
豆绿满心不解,心道我们学这个做什么?却并没问出口来。
就算王徽不曾救她脱离火海,或与她共同承担毁容之痛,她其实也一直都能理解东院这些人对王徽近乎盲目的信任。
少夫人身上,似乎总是具有某种奇异的力量,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进而服从,这种力量是亲切而温柔的,却又是无形无影潜移默化的,令人无法抗拒,可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对她心悦诚服,再也兴不起离开或是背叛的念头。
自从去年中秋开始,少夫人性情大变,这种苗头就显出端倪了,豆绿就眼看着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她收服,哪怕是一向孤芳自赏、目下无尘的濮阳荑,都早早地成了东院的人。
她一直知道少夫人也想招揽自己,但不知为何,她总是在犹豫着,观望着,虽然自己也不晓得有什么好观望的,但老是有那么点小小的挣扎心理在作祟:总觉得如此轻易被收服过去——多少有些不甘心呀。
哪怕是少夫人抱着她冲出火海的时候,她也还在踌躇。
可当少夫人脸上贴了那块人皮疤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就泄了气,就好像小时候娘给她扎的皮球漏气一般,顷刻间就软成了一滩子。
但即便是泄气,也是懒洋洋的,透着舒坦的,带着庆幸的,松了口气一般的——到头来,终究,总是要成为东院的人的。
有少夫人这样的主子在,俯首投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豆绿想得出神,都没察觉自己嘴角已露出了微笑。
王徽看得有趣,正想问她笑什么,却忽听门外脚步匆匆,姚黄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捂住胸口不停地喘。
“少夫人少夫人!有、有人过来了好多人啊!”
王徽皱眉,“喘口气再说,怎么回事?”
姚黄抓起桌上茶盅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好歹缓过口气来,“魏紫姐从溶翠山房回来了,夫人也跟着,还有那什么廖家夫人,宁海侯夫人也来了!说是碰巧来府里做客,听说您出入火海还受了伤,就非要来看您不可!”
王徽微微眯起了眼,沉吟片刻,忽然一笑,“既是想看,就让她们过来看好了,是什么西洋景不成。”
豆绿一惊,本能地捂住脸就想往围屏后面躲,扶柳连忙搀住她,惊慌里又带了几分不平,“少夫人!姨娘脸上还有伤——”
王徽打断她,“把槅扇闭了,你们且在卧房里呆着。”又转向豆绿,认真道:“现下你我脸上同样带伤,我的看着比你的还大些,你总是以此为耻,我自也不会逼你见人,今日便看我行事罢这是你的第一课,可要仔细着。”
豆绿怔住,深深看她一眼,不声不响拉着扶柳躲去了内室,阖上了碧纱槅扇。
“过去之后稍微拖延她们一阵,就说我脸上有伤,恐惊扰了各位贵客,但也别矫枉过正,真把人吓住不过来了也不好。”王徽就嘱咐姚黄,“还有,让子絮速来见我,赶在那些人前头。”
姚黄心思疏阔,对王徽的盲目崇拜甚至比魏紫更胜一筹,遇上这种事,魏紫兴许还会劝几句,姚黄却立马稳住了神,应声就跑出去了,心里还隐隐生出了一丝兴奋。
少夫人是什么人呐,别说脸上带块疤,便算整张脸都没了,照样也能把那起子人镇得服服帖帖。
——主子,婢子可不是咒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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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荑本就在东院和妹子们一起练武,见姚黄火急火燎过来传话,汗也顾不得擦,就匆匆从后头绕到了卧房。
自是赶在客人们前面。
进门就行了一礼,一眼都没有多看王徽脸上的疤,“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时间紧迫,先不和你解释原委了,”王徽就让她附耳过来,“廊下有滚水,就在壶里,待会你便”
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
濮阳荑睿智过人,与王徽共同经历了这段时日,也早已练就默契,纵是王徽不将用意明说,她也能猜到三分,抬眼一笑,拱手道:“主子放心,必不令您失望。”
边说边把盘起的头发放下来,披散在肩头,又把袖口缠着的绳子解下,小袖垂坠,瞬间就从女武生变成了衣着朴素的小丫鬟。
王徽就大喇喇在桌旁坐下,濮阳荑为她倒了茶,她就闲闲翻看大楚方域志,一派悠然自得。
门外人声渐近,已能听到小丫头的请安声。
王徽一笑,抬起头来,屋门开着,阳光直照在那块横亘半张面孔的疤痕上,显得越发丑陋可怖。
第53章 身教()
先进门的是魏紫,面色沉着;脚步急促却并不慌张。
“外头是夫人、廖夫人、宁海侯夫人并府上五姑娘,”她行一礼;轻声道;“命婢子先通禀一声;说是来探病。”
“姚黄可照我说的做了?”王徽闲闲地问。
“是,客人都以为您只受了轻伤。”魏紫犹豫着点头;神情里终于透出一点焦灼,“您——真要贴着这东西见她们?”
“不然呢?”王徽露出笑意;“摘了我可就毫发无损了;骗人可不好。”
魏紫发急,“就说是身上受了伤”
“嘘——人来了。”王徽摆手指指门边;魏紫回头,刚巧见到苏氏身边的白露在那处探头探脑。
王徽转过脸;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全露出来;让白露看了个满眼。
白露脸一下就惨白,倒抽口气,猛地捂住嘴;踉跄退了一步。
王徽冲她微微一笑。
白露难掩惊恐;快步离开了。
魏紫知道再难挽回,低声叹口气,抬头刚好和濮阳荑的目光对上,后者冲她安抚一笑。
她只得安安静静走到王徽身后站好,看到少夫人已经站起身走到门边预备迎客,呼吸轻缓,步伐稳健,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是静的。
——罢了,这可是少夫人,行事又何曾出过差错?就不要瞎担心了吧。
正想着,衣角却被濮阳荑拽了拽,抬眼一看,却见她已从侧门走进了稍间。
魏紫心知濮阳荑从不会有多余的动作,犹豫一瞬,到底跟了过去。
此时苏氏已走到了门口,两位夫人一位姑娘跟在后头,脸色还算平静,这么短的时间里,白露也来不及跟她们说什么。
王徽屈膝行礼,头埋得低低的,“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夫人,我伤在脸上,恐惊扰了贵客。”
客人们互相看看,脸色古怪起来,苏氏却一直纳着闷,心说走水那天晚上你不还去我那里回禀吗,当时看着好好的,怎么没几天就伤着了?
又觉这儿媳一向高深莫测故弄玄虚,心下难免不悦,淡淡道:“既没卧床,想来也不是什么重伤,垂着头作甚,快请客人进屋,莫要教人笑话。”
“是。”王徽声音里含了一丝笑意,老实不客气就把头抬了起来。
四下里就响起一片抽气声。
苏氏和她的大丫鬟一个反应,白了脸捂住嘴倒退一步,廖夫人还算镇定,只是一下攥紧了袖口,用力过猛,精心保养的指甲崩断了一根。
宁海侯府五姑娘既嫡又幼,向来被娇宠惯的,虽已十二岁却还是一团孩气,鼻子一皱眼圈就红了,宁海侯夫人赶紧掐她一下,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苏氏只顾喘气,已说不出话来,到底廖夫人持重,开了口,语调还有点发颤,“这、这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
王徽不以为意,打个手势笑道:“卧房虽小,不是正经待客之地,但两位夫人与我亲厚,想来也不拘这些礼,便请进屋坐吧,站在外头如何说话?”
夫人们互看一眼,脸色不定地进了房,五姑娘噙着泪就要停住步子,却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毕竟是侯府嫡女,娇气却不骄纵,到底还是别别扭扭进了屋,在母亲旁坐下,中间隔了个小茶几,一眼都不敢多看王徽。
客人们坐了屋里几把酸枝木扶手椅,王徽就撩起衣摆坐在了花梨木藤屉子春凳上,动作舒展,言笑晏晏,仿佛浑不觉脸上有疤,“前几日进宫,贵妃娘娘赏了几两御贡的大红袍,我没舍得喝,今日刚好拿出来招待贵客。”
苏氏本来面带嫌恶,一听此言,顿时滞住,好歹把脸上表情收了收,廖夫人和宁海侯夫人本就镇定,面上不露声色,听王徽这么说,就更带了几分笑模样,仿佛看不到那块疤一般,就开始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