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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绿脸转向里,瞧不见神情,只是手里把被子绞得越发紧,显然是有些不自在。
知道不自在就好,说明还没到心如死灰的田地。王徽想着,脸上笑容更加和蔼,她对手底下这些妹子一向是极富耐心的,若换作旁人,敢在她面前这样作态,早就叉出去一百回了。
“你先下去,倒点滚水过来,”她对扶柳说道,“我有话同你主子说。”
扶柳犹豫着应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内室。
“你这丫头倒是个好的,瞧这架势,好像我能把你吃了一样。”王徽笑呵呵走到床边凳上坐下,桌上饭食还温着,她便拿过粥碗,舀了一匙放嘴里,赞道:“大厨房的邹厨娘烹调手段极出挑,在你病间,我便叫她给你整治饭菜。这八珍粥向来是我最爱的,点了鹅油,用煨满三日三夜的老鸭汤熬成,又加了冬菇、玉兰片、水豆腐和小菜心,米粒入口即化,鲜美无比你当真不试试?”
豆绿紧抿着嘴,素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半晌终于忍不住了,眼圈有些泛红,沙哑着嗓道:“少夫人好意,豆绿心领,只是我容貌已毁,于人于己都再无半点用处,少夫人莫要在我这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了,若您慈悲,便铰了我头发,送我去庵里做个姑子,若不成,便赐我条白绫也是好的”
王徽好整以暇地品着粥,甚至还就着吃了两瓣咸蛋,怡然自得,直到豆绿那边没了声息,她才慢悠悠问一句,“说完了?”
豆绿把嘴唇咬得发白,泪水盈满了眼眶,要掉不掉的样子,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徽笑笑,用茶水漱了口,恰好扶柳提了开水过来,王徽便让她倒一盏。
扶柳见自家姨娘泫然欲泣,又见王徽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心中又是惧怕又是心疼,终还是强忍着对少夫人的惧意,颤声道:“少、少夫人,我家姨娘病里糊涂,若有什么不规矩,您、您别与她计较”
王徽道:“倒完了水就下去。”
扶柳再不敢开口,颤巍巍倒了水,滚水溅到手背上也不敢呼痛,急忙忙离开了。
王徽就从怀里掏出那半张人皮,递到豆绿面前,“可知这是什么?”
豆绿悲伤而茫然。
“这是硝过的人皮。”王徽淡淡说道,看着豆绿瑟缩了一下,随即又神情一动。
“放心,这不是给你戴的。”王徽挑着嘴角笑了笑,看到豆绿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又补充一句,“是我要戴。”
豆绿秀眉紧蹙,语气冰冷,“我如今已是这副样子,少夫人还要来寻我开心?”
王徽笑而不语,只是把人皮摊平在桌上,而后把整杯滚水浇了上去。
人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起皱,很快就变成了幼儿拳头大的一团东西。
王徽把这一团展开贴在脸上,看着就好像一大块烧得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的疤痕一般,极为丑陋,而且面积很大,几乎占了半边面孔,远比豆绿的可怖。
豆绿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了很久该如何劝你,可思来想去,一来我不善安慰人,二来我说得再多,这伤也终究是在你身上,伤处的病痛、世人的眼光、旁人的非议这一切都得你自己来承受,不论我说什么,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徽一手握住豆绿的手,一手抬起她下巴,动作带了几分强硬,豆绿只得抬眼直视王徽的目光。
“如此,倒不如我也同你一样好了,左右你的添香馆也烧了,这段日子便住在东院吧,是伤是病是丑,横竖都有我陪你一起,此事也只有我那几个丫头知道,旁人一概不知。你一日过不了这个坎,我便一日不会摘下这皮子。”
说至此,王徽露出微笑,温言道:“不知豆绿意下如何?”
豆绿呆呆望着她,脑子一时有点发懵。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她知道王徽肯定不会放开自己,肯定会想出种种办法来劝慰自己,但她把各种可能的安慰之词都想了个遍,却都觉得苍白可笑,正像王徽说的,所有的痛苦都要她自己承受,旁人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她万万没想到王徽会用这种办法。
那张脸依旧英挺,轮廓分明,可那块丑陋的人皮爬在上面——她真想一把给她撕下来。
王徽却抬手抚摸她右边完好的脸颊,双眼直视她的眼睛,表情认真,“你须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我们自个都轻贱自个,那便再没有人会重视我们了。好女儿顶天立地,志在四方,休说你只是脸上多了块疤,便算是整张脸都毁了,只消这份心思还在,那股念想不绝,天下大可去得,一个人有用没用,从来就不是相貌能决定的。”
豆绿嘴唇颤得更厉害了,她双眼重新泛起泪光,却异常明亮,张口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呢喃。
“这饭菜味道不错,莫要浪费了。”王徽起身,“明日开始,你和魏紫她们一同上我的课,待你伤口好些,拳脚功夫也要开始抓起来了。”
说罢冲她笑笑,离开了房间,那块人皮一直明晃晃贴在脸上。
第52章 言传()
出了卧房;王徽就踱到后院,考较一番妹子们的武艺功课,又自己锻炼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王徽就吩咐直接把饭菜端到东次间碧纱橱外头,现在豆绿占了卧室;她一应起居暂时就都安顿在小书房。
才吃了一碗饭,魏紫就走进来,眉眼舒展;浅笑盈盈;可一抬眼看到主子,脸就皱了起来。
“少夫人也太这处又没有外人;作甚用饭也要贴着这劳什子?”她瞪着王徽脸上那块巨大可怖的“疤痕”;却又不敢上手去给主子撕下来,一时咬住了嘴唇,心里又是熨帖又是难过。
她知道主子对她们好,却不曾想是这样的好。
好得都不像个主子了。
豆绿毁了容颜;她也着实为她难过了几场;总想着这人是不成的了;虽说少夫人不同一般女子;教导她们的也不是一般的处世之道,但
魏紫就总觉得豆绿这辈子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少夫人先前一心想要栽培她,固然是因为她心地纯善,聪明机敏,但这女子一张脸若是毁了,便算再如何锦心绣肠,又能派上几分用场?
女子可不同于男子,便算丑如猪猡也照样能建功立业。
女子的容貌终究还是重要的。
但她眼看着少夫人不仅没放弃豆绿,反倒更加上心,甚至费劲弄来了这古怪东西,里里外外都贴在脸上,要和豆绿同甘共苦的样子。
她跟随少夫人大半年,学了好些新东西,练就一身不俗的武艺,眼界也开阔许多,以前那些根深蒂固的、自觉一辈子都颠扑不破的道理,竟渐渐地一桩桩都抛到了脑后,连嫁人生子都变得可有可无。
现下看来,好像连“女子容貌很重要”这件事也要被否了。
——不,应该说,容貌依旧重要,但却再不是唯一重要之事,貌美固然好,可若貌丑,却也无甚要紧。
魏紫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但再想深些,又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太苦了少夫人了。
明明那么俊的一张脸,穿了男装,几乎能迷花了小姑娘的眼,却非要一直贴着那么一张丑东西,尚不知要贴到几时。
她都是这样的心情了,豆绿岂不得更加动容?怪道方才过去看她的时候,就见她噙着泪花还在一口口吃着饭,还冲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王徽看魏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人不信,无以立。我既跟豆绿说了要陪她走过这段日子,自然要时时处处都贴着,看久了便习惯了,你们不用难过。”
魏紫垂下头,深吸口气,勉强压下眼眶的酸热之意,露出个笑容来,“少夫人苦心孤诣至此,豆绿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自会早日迈过这个坎儿。”顿了顿,又道:“方才婢子过去,看她已经能下地了,吃了一小碗饭,半盏猪手荪子羹,还用了小半碗点过香油的炖鸡蛋。”
“嗯,肯吃东西就好,”王徽点头,“那猪手于她伤处有益,你打量着劝她多吃些。”
魏紫应了,见王徽搁了筷子,就奉上茶水让她漱口,一边要叫小丫鬟来收拾杯盘。
王徽忽然叫住她,踌躇一会,微皱了眉头,“魏紫,你们可会觉得我——虚伪?”
魏紫愣住,“少夫人何出此言?”
王徽叹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风光正好,微风习习,正午的阳光被老银杏的浓荫遮盖,洒下斑驳光点,隐约可闻白鹭鸟啁啾之声。
她向来意志坚定,自信而不刚愎,对于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反复,更不会犹豫软弱。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些妹子们,她竟罕见地有些举棋不定。
她又叹了一声,徐徐道:“她脸上的伤是实打实的,日后留疤自也毋庸置疑,而我嘴上说着与她同甘共苦,却不过是在脸上贴块东西了事,况且我也不会一直都这么贴着,若她一直走不出来,我也不可能为了她就不顾大计。”
“这般——”她转过身来,看向魏紫,因背着光,魏紫是看不清她脸上神情的,故而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流露出犹疑和疲惫,“是不是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去安慰她的人无甚两样?是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她若回过味儿来,会不会怨我?”
魏紫怔愣半晌,一颗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少夫人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让豆绿听了去。”她深吸口气,压下鼻间的酸热,微笑着说,“若教她知道,该埋怨您看轻她了。”
王徽眉头就皱了起来。
“还要如何呢?寻常出了这等事,便算再亲的人,也不过是陪着哭几场,劝慰几句罢了,纵是亲生爹娘,也断没有陪着一块毁了容貌的道理。”魏紫一直不错眼地望着主子,目光柔软又含了几分心疼,“您也确是没到那份上,但这般贴了这东西,又跟自毁容貌有何区别?”
“还要如何才能更显诚意?您早就做到极处了,这大半年来对添香馆颇多照顾,便算先头有些事体,您也早已还清了,再不欠她什么,难不成真要把您自己脸上也烧一块才行?”
“豆绿历来便极有分寸,若非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她一时想不开,也万万不会让您出此下策来宽慰她”魏紫言辞恳切,甚至朝前走了两步,“她若是个不知好歹的,您也不会下大力气招揽她,是不是?”
“主子,您素来豁达,可千万莫因此事钻了牛角尖,做出什么事来伤了自己!”魏紫越说越急,一时眼圈又有点泛红。
王徽长舒一口气,撑着额头低笑了出来,而后拉过魏紫,拍拍她的手,“多谢你开解,是我想左了,竟险些画地为牢。”
魏紫兀自着急,“您不会又去往脸上划一刀什么的吧?”
王徽失笑,“你主子在你心里竟是个夯货不成?”又拍拍她脸颊,“好了,我已想开了,你不必担心。去歇息一阵,过会子絮来了,我要考较你们几个拳脚功夫的。”
魏紫踌躇半晌,仍有些不放心,但看着王徽又恢复了平日的淡静,只得点头退了出去,一边吩咐小丫头去收拾午饭碗筷,一边想着这几日定要看牢少夫人才好。
王徽看着她的背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