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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鸢和李谧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他们毕竟是做部下的,况且主子的要求也不算难,故而纵然疑惑,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徽就笑了,“可是不明白为什么?”
王鸢就挠挠后脑勺,李谧更是直接道:“将军天纵之才,咱们几个哪儿能明白您的心思呀?”
王徽就收了笑,两眼看着他们,直到把两人看得有点发毛了,才微笑道:“也罢,此事告诉你们也无妨,而且也需要你们知情才能配合。”
王鸢和李谧就又有点懵了。
王徽的这几个心腹下属之中,他们俩的专业性最强,却也最单一,功夫身手不行,谋略用兵也不通,唯一擅长并且十分精通的就是百工格物,故而王徽平日里虽待他们极好,但也仅限于讨论他们专业范围之内的事情,像是打仗啊筹谋啊,自然有云军师和濮阳副将几个操心。
还没等琢磨过来,王徽就开了口,如此这般解释起来。
原来,自王徽升任雁门卫都指挥使之后,就在营中立了个规矩,将军帐下亲卫一百五十人、七名副将帐下亲卫共四百二十人,合计五百七十人,每年都有一旬——也就是十天的假期可休。
大营采取轮流休假的制度,将军帐下每波可放出去十人,副将帐下每波可放出去六人,待休完了十天假期回来销假之后,第二波再放出去休假。
以此类推,总能用半年时间让所有亲卫轮个遍,不至于把假期浪费掉。
若遇战事则顺延,若在战中牺牲自有补贴抚恤,若有那等离家很远或是无家可回的,则可以上报至衙门,上面会把假期折算成饷银重新发给。
这也算是将军和几名副将帐下亲卫的特有福利,毕竟亲卫要做的事更多,任务更重,对自身素质要求也比寻常士兵——甚至是骑兵——更高,将军本人的亲卫也不过才一百五十人,几名副将更是每人都只有六十名亲卫。
人数稀少,再加上门槛奇高,选拔考较起来就更是人山人海挤独木桥,那么选上之后,多一点福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问题就出在第三波放假的将军亲卫身上。
这一波王徽统共放了六个人出去,另四个因家乡太远,已各自把假期兑换成了银钱。
待到这六人回来之后,按照惯例,第一旬的守夜、巡护工作,自然也是交给他们来做。
一百五十个亲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王徽记性又好,虽说不至于个个熟识,但见了面至少也都能叫出名字来,平日接触多了,一些小习惯小动作自然也有印象。
而就有这么一名亲卫,引起了王徽的注意。
他姓邓,名叫邓富,家就住在雁门卫代县周边,永嘉二十一年四月初雁门关刚被攻破之时,就应征入伍了。
因在家排行第五,一般熟人也就称之为邓老五,时日久了,王徽也就跟着顺口叫一声“小五子”。
那日王徽带人从校场回返,刚巧碰见他回营销假,因是近身亲卫,王徽也不摆架子,就笑着叫了他一声。
然而邓老五却恍如未闻,继续朝前走。
王徽又叫了一声。
邓老五身边的同袍就戳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给将军见礼。
王徽倒也没在意,只道他是没听见,笑问几句家中情况,也就放人离去。
后来几天值守的时候,王徽又随口叫过几次小五子,然而叫到第三次上,这人才能随叫随到,前两次都得旁人提醒,才能知道将军是在叫他。
也是在静处叫的,不存在什么听不见这样的可能。
难道这三次他都在发呆?
王徽不免就留了心。
胡老六、毛定边等人也从阳和所跟到了雁门卫,眼下正是平朔将军亲卫营的正副把总,王徽就暗中叮嘱他们注意这个姓邓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两位把总就报了上来,说这个邓老五诸多小习惯都与先前有所不同,比方说往日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用自带的白瓷碗,而今却是什么碗都能用;以前每天晚上必要擦拭一遍自己那把破刀,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今销假回来也有小半月了,却一次都没见他擦过。
种种处处,不一而足。
都是极细微的反常,若非刻意去观察,恐怕还看不出来。
但反常就是反常,哪怕事情再小,也能说明问题。
王徽心下有数了,就下令不必再盯梢,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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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么久,也没人再能注意到那些反常之处了。”王徽食指轻敲桌案,嘴角还噙着浅笑,“倒是习惯得快。”
王鸢和李谧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这、这这这这恐怕是奸细啊主子!”王鸢身为技术宅,很少接触这类事情,难免就有点慌神,“还、还是赶紧把子絮姐她们叫过来——不对,还是先去把那姓邓的拿下呀!”
李谧到底走的路多一些,虽然也有点急,却还算沉稳,皱眉道:“不行,万一打草惊蛇”
“就是怕打草惊蛇,我才隐忍不发。”王徽就点头,“亲卫营人数那么少,又个个都是我亲自考核选拔上来的,却还是能被渗入只怕来头不小。”
“是、是鞑子?还是——”王鸢忽然一滞,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脸色发白,“难道会是京里?!”
“眼下也不好说,他们背后是谁,混进来多少人,想干什么,都一点端倪不露,我抓住邓富一人不难,可万一他还有同伙,那就不好办了。”王徽声音低沉,轻轻摇着头。
是啊,雁门大营上下九万之众,再加上伙房浆洗、洒扫下人、卫所衙门各处官员,怎么也有将近十万人,总不能挨个查个底朝天吧?
那这一年也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唯今之计,只有让他们耐不住自个跳出来才好。”王徽慢慢说着,嘴角就露了一丝笑意,抬眼看向两人,“此事还需你们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王鸢李谧连忙躬身抱拳,恭敬道:“将军但有所命,属下在所不辞!”
王徽就微笑颔首。
“随龙和子絮他们日日跟这些亲卫接触,便算涵养再好,天长日久的,也难保不露破绽,”她接着道,“你们俩却不同,成天呆在后院和工坊里,等闲也见不着他们。”
“我也不用你们去做那些为难的,该干啥还是干啥,只照我说的,把云梯车上的钉子捣鼓好就行。平日对外也要一并宣扬,顶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云梯是新制的,钉子才是关键——懂吗?”
王鸢和李谧神情有些呆滞,一边听一边点头,恨不能拿笔记下来。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第122章 夜议()
“静之;静之李静之?发什么呆呢?”王鸢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李谧猛然从回忆中惊醒,看到王鸢鬼鬼祟祟蹲在自己旁边,熹微星光照在她脸上;表情里带了些急迫。
“好端端怎又发起呆来!”她用气声说着;语速又急又快,“将军还等咱们回报呢赶紧走吧,被那奸细发现就不好了。”
李谧连忙点头,跟着站起了身,和王鸢一前一后从床弩车巨大的阴影中钻出来;偷偷摸摸离开了开阔地;直到回到营帐区域之内,看着并没惊动什么人,这才松了口气。
远远传来悠悠更鼓;四更天已过了一半;正是丑正时分,离点卯还有一个半时辰。
中军大帐里却是灯火通明;王徽坐在上首;两个亲卫把总胡勇、毛定边侍立在旁,军师云绿和另七位副将也是衣甲齐整,丝毫不见困意,正襟危坐于下首。
两位军工专家匆匆步入大帐;行礼过后;王鸢就急道:“主子;都瞧清楚了;确是那邓富不假!”一面就把邓老五撬松铁钉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王徽早有安排,昨日演示云梯床弩的时候,就故意叫了邓老五所在的小队前去帮忙,事先则吩咐李谧务必要当着亲卫们的面再宣扬一次铁钉的好处,也能再给奸细心里添一把火。
最后再传出军令,只说第二日一早便要开拔攻城,也是暗示那奸细今晚便是最后的机会,若今晚再不出手,待到明日将军把王庭攻了下来,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隐忍时间长达数月,此番饵料又已备足,不怕肥鱼不上钩。
王徽就微微露了笑意,点头道:“很好。”又转头看向魏紫,“子敬,待会点卯之前便传下话去,今晚守夜的亲卫不必上阵,白日里便在营中休息,等我号令。”
魏紫微微一愣,帐内几名将领也各自看了一眼。
白蕖忍不住就皱眉,“主子,为何不直接将那邓富拿下?夜长梦多啊。”
“梦莲说的是呐,”曹鸣也附和,“攻城是大事,又不同于夜袭火攻可速战速决,到时只怕历时弥久,若留这奸细在营中,我等如何能放心出战?”
“就是就是,”姚黄拍着桌子大声说,“留那贼人在大营里,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坏事来!主子,还是让我直接去宰了——”
“行了,大呼小叫什么。”王徽就瞪她一眼,又看向诸将,徐徐开口解释。
“攻城是大事,这次两万人马,少说也得出去一万八千人,到时营里只剩些炊事造饭、喂马洒扫的杂役,这奸细又有何事可做?下毒?他可没那么傻。”她一边说一边就露了笑容,“不过大营中空,将领和主事的都出去打仗了,倒也不可谓不是个好机会。”
“不错”濮阳荑神色微动,缓缓点头,“今晚只钓上来一个邓老五,还不清楚有没有同伙,若真有,保不齐就会用这个工夫做些事情。”
“正是如此。”云绿也微微而笑,“军械,马厩,粮草,都是既好下手又致命的地方,若真有同党的话,不怕引不出来他们。”
“会不会太过冒险?”魏紫就有点担心,“可别弄巧成拙万一粮草库被烧可就糟了,就算他们没那胆子放火,在马料里头混点巴豆之类,那也是极难挑拣出来的。”
“自不会教那等事发生。”王徽就安抚一句,而后转过头,“老六,小毛子,过来。”
两个亲卫把总就走过去单膝跪下。
“今日战事也放你们的一天假,这监视贼人的重任便交给你们了。”王徽就道,“暗地里牢牢盯着就行,别让他瞧出破绽来。只在马厩粮仓之类的地方,加派些可靠亲信,一旦有情况出现,立即拿下,待我收兵之后发落。”
胡勇和毛定边就对视一眼,拱手应下。
王徽自然看出这俩人的心思,不由笑斥道:“也不用不情愿,若能顺利取胜,你俩再圆圆满满完成这个任务,我就给你们记先登之功。”
历来攻城之战,第一批冲上城头的兵士都是最危险、死伤也最多的,此时城头全是敌军,后续援军也不能及时赶上,毕竟云梯就那么大点地方,也站不开太多的人。
故而那些最先登上城墙的士兵,要么就是武艺高强以一敌十,要么就是急于杀敌戴罪立功之类的死士,用身家性命为后来者铺开一条血路,才能保证攻城一方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先登之士,往往也都是死路一条,但凡能活下来,就算再杀不了旁的敌人,本身也是大功一件了,战后金银财物赏赐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还能升官呐。
先登之功,乃是用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