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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纵然就是福尔摩斯的理解真是错误了,这案子本身也必定是异乎寻常的费解。
下午三点钟时,铃声大作,楼下有命令式的高声谈话,没有想到上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埃瑟尔尼·琼斯先生。可是他的态度和以前绝不相同了,他已经不象在上诺伍德那样粗暴、架子十足和以常识专家自居了,他在谦虚之外还有些自惭。
他道:“您好,先生,您好!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
“是的,我不知道他几时可以回来。请等一等好不好?请坐,吸一支我们的雪茄烟好吗?”
“谢谢,请赏我一支吸。";他说时用红绸巾轻轻地揩拭他的上额。
“敬您一杯加苏打的威士忌酒好吗?”
“好吧,半杯就够了。到这时候天气还是这般的热,我心绪又是这样的烦,您还记得我对这诺伍德案的理解吗?”
“我记得您说过一次。”
“咳,我现在对于这个案子又不得不加以重新考虑了。我本已紧紧地把舒尔托先生兜在网里了,可是,咳,先生,半道里他又从网眼里溜了出去。他证明了一个无法推翻的事实——他自从离开他哥哥以后始终有人和他在一起,所以这个从暗门进入屋内的人就不会是他了。这个案子实在难破,我在警署的威望亦发生了动摇,我很希望得到些帮助。”
我道:“咱们谁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啊。”
他很肯定地说道:“先生,您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真是一位非凡的人。他是人所不及的。我看见过他所经历的许多桩案子,没有一桩不被他弄清楚的。他使用的方法变化无穷,当然有时也失之过急,可是整个地来说,他是可以成为一个最有本领的警官的。不怕人笑话,我真是望尘莫及。今早我接到了他的一封电报,从里面可以知道,对于舒尔托这个案子,他已经有了新的发现。这就是那封电报。”
他从衣袋里把电报拿出来交给了我。这封电报是十二点钟从白杨镇发的,电文说:“请立刻到贝克街去。假若我还没有回来,请等候。我已寻到舒尔托案匪徒的踪迹。如果你愿意看到本案的结束,今晚可和我同去。”
我道:“这封电报的语气很是令人高兴。他必定是把已断的线索接上了。”
琼斯很得意地说道:“啊,这么说来他也有时搞错的。我们侦查的能手也常常走错路呢。这次也可能是空欢喜一场,可是我们警察的责任是不能叫任何机会错过去的。现在有人叫门,也许是他回来了。”
传来一阵沉重的上楼的脚步声,喘息的声音很重,说明这个人呼吸困难;中间稍停了一两次,好象他上楼梯很费气力似的。最后他走进屋来,他的容貌和我们所听见的声音是符合的。一个老人,穿着一身水手的衣服,外面套着大衣,纽扣一直扣到颈间。他弯着腰,两腿颤抖,气喘得很痛苦。他手拄一根粗粗的木棍,两肩不断耸动,好象呼吸很吃力。他的面目,除了一双闪烁的眼睛以外,只有白的眉毛和灰的髭须,其余全被他的围巾遮盖住了。整个地看来,他象是一个年事已高、景况潦倒而令人尊敬的航海家。
我问道:“朋友,有什么事吗?”
他用老年人所特有的习惯,慢条斯理地向四周看了看。
他问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家吗?”";没有在家。可是我可以代表他,您有什么话全都可以告诉我。”
他道:“我只能向他本人说。”
“可是我告诉您,我可以代表他,是不是关于茂迪凯·斯密司汽船的事?”
“是的,我知道这只船在哪里,知道他所追踪的人在哪里,还知道宝物在哪里,我一切全都知道。”
“您告诉我好了,我会转告他的。”
他十足地表现了老人的易怒和顽固的态度。他道:“我只能告诉他本人。”
“那您只好等一等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为了这件事浪费一天的光阴,如果福尔摩斯先生不在家,只好让他自己想法子去打听这些消息了。你们两人的尊容我都不喜欢,我一个字也不告诉你们。”
他站起来就要出门,可是埃瑟尔尼·琼斯跑到他前面,拦住了他。
琼斯道:“朋友,请等一等。您有要紧的消息报告,您不能这样就走。不管您愿意不愿意,我们要把您留住,直等到我们的朋友回来。”
那老人要想夺门而出,可是埃瑟尔尼·琼斯早已把背靠在门上,阻住老人的去路。
老人用手杖在地板上怒击着喊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到这里来拜访一位朋友,可是你们二人和我素不相识,硬要把我留下,对待我这样无礼!”
我道:“请不要着急,您所费的时间我们会补报您的。请坐在那边沙发上,不久福尔摩斯先生就可以回来了。”
他很不高兴地用两手掩住了脸,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琼斯和我继续一边吸着我们的雪茄烟一边谈话。刹时间忽然听见福尔摩斯的声音向我们说话。
“我想你们也应该敬我一支雪茄烟了。”
我们二人从椅上吃惊地跳了起来,旁边坐着福尔摩斯,笑容可掬。
我惊讶地喊道:“福尔摩斯!是你吗?那老头哪儿去了?”
他拿出一把白发,说道:“他就在这儿,假发、胡须、眼眉,全在这里。我认为我的化装还不错,可是没有想到把你们也骗住了。”
琼斯高兴得喊道:“啊,你这坏蛋!你真够得上一个戏剧演员——一个出色的演员,你学工人的咳嗽,还有你腿部的表演每星期足可挣十镑的工资。可是我想我看出你的眼神来了,你还没有把我们骗得完全相信。”
他点燃了雪茄烟,说道:“我今天整日打扮成这个样子。你知道,很多的匪徒们已渐渐地认识了我——特别是在咱们这位朋友把我的侦探事迹写成了书之后。所以我只好在工作时简单地加以化装。你接到我的电报了吗?”
“接到了,所以才会来的。”
“你对这案子的工作进展如何了?”
“一点儿也没有头绪。我不得已释放了两个人,对于其余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证据。”
“那不要紧,一会儿我给你另外两个人来补他们的缺。可是你必须完全听我的指挥,一切功绩可以归你,可是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我的,这点你同意吗?”
“只要你协助我把匪徒捉到,一切全都同意。”
“那好,头一件:我需要一只警察快艇——一只汽船——今晚七时开到西敏士特码头待命。”
“这个好办,那儿经常停着一只,我到对面再用电话联系一下就成了。”
“我还要两个健壮的警士,以防匪徒拒捕。”
“船内向来都准备着两三个人,还有别的吗?”
“我们捉住匪徒,那宝物就能到手,我想我这位朋友一定喜欢亲自把宝物箱送到那位年轻女士的手上——这宝物一半是应该属于她的,由她亲自打开。喂,华生,好不好?”
“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琼斯摇头道:“这个办法未免于规章有所不合——不过咱们可以通融办理。但是看完之后,宝物必须送还政府以便检验。”
“那是当然的,这个好办。还有一点,我倒很希望先听到琼诺赞·斯茂亲口说出有关这一案件的始末详情。你知道,我素来就需要把一个案子的详情,充分地了解。你大概对于我准备先在这儿或其他地方,在警察看守之下,先对他作一次非正式的讯问一节没有什么不同意吧?”
“你是掌握着全案情况的人。虽然我还没有能够证明确有这么一个叫琼诺赞·斯茂的人,可是如果你能捉到他,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先向他讯问。”
“那么,这也同意了?”
“完全同意,还有什么要求吗?”
“只有我要留你同我们一起吃晚饭,半点钟内即可备好。我准备了生蚝和一对野鸡,还有些特选的白酒。华生,你不知道,我还是个治家的能手呢。”
10 凶手的末日
我们这顿饭吃得很快乐。福尔摩斯在高兴的时候,谈锋向来是畅利的。今晚他的精神似乎异常愉快,所以天南地北谈个不休。我还从不知道他这样健谈,他从神怪剧谈到中世纪的陶器,意大利的斯特莱迪瓦利厄斯提琴,锡兰的佛学和未来的①战舰,——他对哪一方面,似乎全都特别研究过的,所以说起来滔滔不绝,把这几天的郁闷也一扫而光了。埃瑟尔尼·琼斯在休息的时候也是一个爱说爱笑性情随和的人,他尽量欣赏着这顿考究的晚餐。在我个人则觉得全案的结束似乎就在今晚,也和福尔摩斯同样地愉快得开怀畅饮起来,宾主三人异常欢洽,没有人提到我们饭后的冒险任务——
①意大利人斯特莱迪瓦利厄斯所制造的提琴是世界驰名的。——译者注
饭后,福尔摩斯看了看表,斟满了三杯红葡萄酒道:“再干一杯,预祝今晚成功。时候到了,应该动身了。华生,你有手枪吗?”
“抽屉里有一支,是从前在军队里使用的。”
“你最好是带上它,有备而无患。车子已等在门外,我和他预订了六点半钟到这里来接咱们的。”
七点稍过,我们到达了西敏士特码头,汽船早已等候在那里了。福尔摩斯仔细地看了看,问道:“这船上有什么标志指明是警察使用的吗?”
“有,那船边上的绿灯。”
“那末,摘下去。”
绿灯摘下后,我们先后上船。船缆解开了,琼斯、福尔摩斯和我都坐在船尾,另外一人掌舵,一人管机器,两个精壮的警长坐在我们的前面。
琼斯问道:“船开到哪里去?”
“到伦敦塔,告诉他们,把船停在杰克勃森船坞的对面。”
我们的船速度确实很快,超越过无数满载的平底船,又超越过一只小汽船,福尔摩斯微笑地表示满意。
他道:“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可以把河里的什么船都赶上了。”
琼斯道:“那倒不见得,不过能够赶上我们这样速度的汽船,确是不多见的。”
“我们必须赶上";曙光";号,那是一只有名的快艇。华生,现在没有事,我可以把目前发展的情况和你讲讲。你记得不记得我说过一个很不算什么的障碍把我难住了,我是决不甘心的吗?”
“还记得。”
“我利用作化学分析试验的办法使我的脑筋得到了彻底的休息。咱们的一位大政治家曾经说过:‘改变工作,是最好的休息。";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当我把溶解碳氢化合物的实验作成功以后,我就回到舒尔托的问题上面,把这问题重新考虑了一遍。我所派遣的孩子们在上下游都搜遍了,也没有结果。这只汽船既没有停泊在任何码头上又没有回转,也不太象为了灭迹而自沉——如果实在找不着,当然这还算是个可能的假设。我知道斯茂多少有些狡猾的伎俩,可是我认为他没有受多少教育,还不可能有那样周密的手段。他既然在伦敦居住过相当久——这一点由他对樱沼别墅侦伺了很久的事实就可以证明,他不可能不需要一个短时间——哪怕是一天——作些准备,方能离开他的巢穴远行。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可能性。”
我道:“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恐怕他在行动以前早已作了远行的准备。”
“不然,我不这样想。除非等到他确知这个巢穴对他已经毫无用处,他决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又想到了一层:琼诺赞·斯茂一定会料想到,他那同谋的那副怪相,不管把他怎样改装起来也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并且会令人联系到诺伍德惨案上去,斯茂的机警不会把这一层忽略的。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天黑以后离开巢穴,还必须在天明以前赶回来。根据斯密司太太所说,他们在斯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