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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可能体面单膝跪下,唤道,“祖母……”
古云荻靠在纯银墙壁上,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淡看眼前尽可能保持跪姿的人,认出是冷君诺,眼底陡然利光怨毒,似看一个可笑的废物,又似看某种食物,视线慵懒地落在冷君诺的颈侧,估量着他体内能有几两血可食……
冷君诺被她怪异贪婪的眼神刺伤,崩溃地双膝跪地,“祖母……您对孙儿说句话呀!”
“废物!滚到一边去,别打扰我休息!”
古云姬蹲下,伸手扣住古云荻的下颌,嘲讽嗔怒道,“云荻,你太不爱惜君诺了!亏得他在外面为救你们一家子筹谋!”
“筹谋?咯咯咯……”古云荻癫狂地有气无力地冷笑。
“虽然君诺被我的觞儿打得全军覆没,却总是耗费了一番心血。最难为他不惜假扮成太师,藏在我那位可怜的人类孙媳身边做掩护。”
古云荻想起归娴,骇笑两声,不敢恭维地对冷君诺道,“我的脸,都被你这没用的蠢东西丢尽了!”
古云姬见她竟开始仇恨冷君诺,满意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贵雅抚了抚袍服。环看满囚室古云荻的儿孙,发现比昨天的数量又少了一个,心情莞尔大好。
“云荻,我的好妹妹,你让我的皇族断子绝孙,我就专门挑拣你喜欢的儿孙们来陪你!冷灿和冷琉璃那样的歪瓜裂枣,我家觞儿都给你杀了,你别太惦记!”
古云荻突然忍不住嘶吼起来,疯了似地朝古云姬扑过去……
古云姬一掌把她打到了远处,却力道掌控地恰到好处,连一滴血星子都没有打出来。
古云荻像是一片破包袱,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留着点力气,明日午膳有猪血给你们!”古云姬说完,仿佛一只打斗取胜的九天火凤,狂冷大笑着离开牢房,
冷君诺崩溃地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古云荻,委实无法想象,那是曾经的祖母。
可那曾头戴羽冠,眼贴羽毛,笑靥惊世,妖娆无双的女子,也不过是靠仇恨支撑存活罢了。
他叹了口气,却听冷焰对父亲道,“烬,你吃过猪血吗?猪血应该比狗血的味道好一点吧……”
冷烬骇笑,“横竖一人一口而已,少惦记,多睡觉。”
说完,他才缓慢地转头看向儿子,眼神却绝望又悲恸,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君诺,在这里和在外面不同,要保护好自己。”
冷君诺听不懂这话,却觉得这里面,比外面安静许多,除此之外,便是饿!
太饿!
数着时辰,却越数越是煎熬,肠胃里似有无数虫豸撕咬,痛得他难以忍受。
半梦半醒间,他想起在恒颐王府授课,那女子与他争论,吸血鬼不吃不喝可以忍耐多久……
隐约有人爬到他身边来,轻柔摸他的头,就像那女子每次经过他身边带起的风。
所幸,他没有杀了她,没有做更多伤害她的事。
“儿子,躺下会舒服一点。”冷烬低声轻唤。
“爹,你怎么熬过来的?”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已经皱巴巴的。
“想着这样比永远死掉会好过,就好了!而且,我饿得出现幻觉时,会看到你母亲,她还是那么美丽。”
冷君诺苦笑。那女子曾给他出一个考题。世上能治病的灵药是什么?答案是情。
现在他才明白,她说的话,那么有道理。
牢房顶上的灯,偏偏不灭,所有人的狼狈,煎熬,痛苦,无所遁形。
冷君诺靠在父亲身边,莫名地安心了些,却在昏睡之际,他听到有人在爬,便睁开眼睛。
歪斜的视线内,祖母像是前行的蜥蜴,四肢触地,慢慢爬行,狰狞地爬到了角落里——一个全无反应的堂弟身边,按住他的头就自脖颈上咬下去……
本是昏睡的少年被剧痛惊醒,嘶叫不止。
冷君诺完全清醒过来,要冲过去,却被父亲按住了肩膀。
大家只是淡淡看了眼,麻木地全无反应。
冷烬低声道,“君诺,你没发现吗?被关进来六十人,现在只剩了四十多个……碎骨被嚼碎吐出来,直接被这牢房烧灼成粉末。”
冷君诺只觉得恶心,扑过去就扯住古云荻的肩,却反被凶猛地打开。
“祖母,您怎么能吃您的孙儿?虎毒不食子,您怎么能……”不过两句话,他就没了力气吼。
古云荻却血腥满口,力量爆发,“哈哈哈……臭小子,等着,很快就轮到你!”
冷君诺被她的牵引掌控,周身痛得动弹不得,冷烬忙拖着他缩到远处,父子俩抱成团,谁也不敢睡。
不知是怎么挨到午时的,门打开,传进猪血的腥气。
刚刚饱餐没多久的古云荻贪婪地扑倒门口,其他任都扑过去,却都被她踢开。
古云荻抱着桶喝饱,才丢给其他人喝。
四十多个人,不到三天,就又少了六个。
冷君诺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爹,我们逃吧!”
“怎么逃?你拿能手指把这纯银的牢房挖出个洞来?”
冷君诺哑口无言。赫然又想起那女子听他将血族古史时曾感叹过,“别看你们吸血鬼天下无敌的,要杀你们,只需一点银,一点阳光,就把你们灭干净了。若是真要存活下去,就们就该接纳夜离觞这样的混血儿,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壮大你们血族!”
他正想得出神,门忽然打开,一股强大的真气猝然席卷,腾龙般,贴着地面呼啸盘旋,将所有人都逼到了角落里。
紧接着,一缕甜美的香气飘进来,大家的食欲彻底被唤醒,贪婪地红着眼睛朝着那边看,却除了吞吃孙儿获取力气的古云荻,无人能再次靠近那扇门。
冷君诺不可置信地望着门板,撇到地上有影子进来,忙转开视线,借了父亲的衣服,蒙住头和脸。
夜离觞拥着归娴进门,更像是参观某一处新奇之地。
他怀里的归娴,却不敢四处乱瞟,只看着他胸前锦绣的龙纹。
“他……在哪儿呢?”
冷君诺将头上的袍服扯开一条缝隙,正看到她绝美的侧颜,鲜活丰润,吹弹可破,清雅一身香芋紫的锦袍,外罩雪狐披风,如此纤尘不染的女子,不该来这地狱。
是不是他想得太入神,她感觉到了什么?
她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经过这几个时辰,他已经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他宁愿一辈子藏在恒颐王府当太师。
看着那夫妻两人,就见夜离觞环看众人,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忙抓紧了衣服避开。
夜离觞却过来,扯掉了囚服,把他拎起来。
“娴儿,他在这儿。这会儿,他可还像我么?”
归娴笑,看狼狈不堪的冷君诺,又看风华绝代的夜离觞,一番比较,仿佛看两种风格迥异的画。
“像一点!”
夜离觞失笑,宠溺道,“哪儿像?”
归娴视线没有在冷君诺身上停留,只是道,“眼神都是干净的。”
夜离觞看冷君诺,“君诺,你表嫂还算欣赏你,叫你回去继续教归云和归思,你可愿意?”
继续教归云和归思?冷君诺不可置信地看归娴,忙又惶恐地垂下视线,“我……我……”
“离觞,你不是说只来看看他吗?”归娴惊疑看夜离觞。
“我……愿意,我愿意……”冷君诺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激动地扯住夜离觞的袍服。“表哥,我……能带走父亲吗?”
“当然。”
归娴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她忙扯住夜离觞的手,嗔怒道,“离觞,皇祖母只允许你来看他,可没允许你这样把人带走,还要带走两个……这样是劫狱,是死罪……”
冷君诺恐慌地看夜离觞,见归娴恐惧地以手按住腹部,也明白,这样会承担风险。
夜离觞沉思,见有人爬到了脚边,伸手就扯归娴的袍服,愤然一脚踢开去,扣住归娴的手,“爱妃,今日本王若非要劫囚……”
归娴最怕他在这种地方说同生共死之类的甜言蜜语,无奈地道,“好吧,刀山火海,我陪你便是!”
他笑看着她,如视珍宝。
那被踢开的人,又锲而不舍地爬过来,其他人也***动着朝归娴挪近。
“离觞,我是你的岳父冷焰呀,琉璃嫁给你,虽然没伺候过你,我们到底是亲家,你也把我带走吧……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带我走吧,我给你当牛做马……”
“本王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吧!”
冷焰忙又扯住冷君诺,“君诺,你求求情,君诺……”
冷君诺看夜离觞,夜离觞则看归娴。
归娴一头雾水,这才明白,夜离觞这样闯进来救人,都是因为她的一番话。
“离觞,他不是好人……他眼神不干净……”
夜离觞点头,扣住她的手,对冷君诺父子俩道,“我们走!”
“焰叔,多保重!”冷君诺朝冷焰道了别,扶着父亲起来,便跟在夜离觞身后。
古云荻却扑上去咬住了冷君诺的肩,“畜牲,你该救走的人是我!”
冷君诺瘫在地上,痛得惨叫。
古云荻却咬住他不肯放,似狮子咬住了羚羊,死死地拖拽……
“放开我儿子……”冷烬扯古云荻的手臂,却扯不动,力量悬殊太大,他反而被拖着拽了一大截。
整个牢房的人都面目骇然,归娴悚然退出囚牢,夜离觞将她挡在身后,一掌打在冷君诺心口。
强大的真气,却未伤冷君诺分毫,自他后背上爆发,打得古云荻肢体爆碎……
这回,她再也不能起来吃人。
归娴在门外只看着地面,脸儿苍白地早就没了血色,终于明白,为何古云姬这样关押古云荻一家。
这分明不是囚禁,也不是特殊的开恩仁慈,是让古云荻一口一口吃了自己的子孙。
这姐妹俩,倒真是嫡亲姐妹!
夜离觞扯起冷君诺,满牢房的囚徒都俯首跪地,瑟缩战栗。
“若本王将来称帝,便将你们流放!所以,大家都保重些,好好思过!”夜离觞说完,又命令门外的人,“这些血都是取自私养的牛羊,也不缺这一口半口的,就别叫他们饿着。”
“可是殿下……太后娘娘每天都过来看古云荻。”
“若她来了,你转述本王的话,就说,她该给她的曾孙和曾孙女积福。”
“是!”
*
返回王府,冷君诺还是住在原来的太师院。
冷烬身体不好,暂在房里静养着。
王府里在准备着过年,大家并没有因为项易太师回府,而觉得突兀。
宫里总是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夫妻两人总是十指相扣,形影不离。随是有不少官宦女眷入宫时常给太后请安,太后却没有再说给哪位皇子指婚。
花错从大周回来,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十三皇子夜璞,却时常来找他对弈。
有时夜明钺、夜墨渊也都带着礼物过来。
夜虹因和归云订婚,来往更是频密。
王府里聚足了人气,每日喜庆洋溢,就这样有了新年的味道。
归娴又像从前,开朗了许多。她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