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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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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雨在外屋翻来翻去,翻出一些类似《山海经》的奇书和一些方术书籍,都看不进去。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书,就重新研究棋谱。他的棋艺突飞猛进,有一天和百里桑约定,赢一盘多让一子,结果让到四子,还是赢了他。百里冬跟田雨下棋,索性抓起一把黑子,数也不数,问:“这么多够吗?”然后把它们撒到棋盘上作为自己的开局。百里桑终于承认有人在围棋上的天赋超过了自己,一旦如此,他就鄙弃了围棋。他还有诗歌。他写隐身糖浆经久不散的苦味和双头人的苦心孤诣,写武士们迎着朝霞走进空中的竞技场、陶醉于木剑下面的虚拟的胜利,写总能预见大好前途的愚公们,他们从黄河南岸捡来一块带红色的石头,就劝他爹在那儿开个铁矿,还有沉浸在回忆中的桑夫人,她冷不防会说出一些貌似平凡、实际上很抒情的话,百里桑用其中的一些做了诗歌的标题,比如“那年冬天,我拖着他走了五十里雪地”。在这番闹哄哄的光景里不出个把诗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田雨还在找书,重重叠叠的卷册好像永远也翻不完,他倒养成了这样的毛病:一站在书架前就想大便。弄玉大笑着告诉他:这是成为文豪的迹象。一个北风呼啸的晚上,城堡里骚动起来,他也浑然不知。书库的门被撞开,他才抬起头来。他看见一个人裹在龙虾似的壳子里,头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铜盔,头上插一根雉鸡毛。
  “打扰了,”那个人和蔼地说,“搜查杀人凶器。”
  士兵们一拥而入,但搜查起来动作很轻,连一卷书都没碰落。田雨在门外看见火把通明,长戟林立,一位军官举着木剑盘问穿着睡袍的百里冬:“就这些?铁的呢?”还有一些门客被揪上了刑车,因为士兵们搜出了弓箭。当时愚公井已经被改成兵器库了,他们没有发现,所以没有搜出罪大恶极的兵器。过两天,被抓走的门客放回来了,桑夫人告诉田鸢和田雨:“百里冬给郡守送了好多黄金,才把他们捞出来。”

冥想和历史
  田雨又钻进了书库。他随手掏出一卷书,看见某人把敌人的头盖骨涂上油漆当尿壶使,被深深地吸引了,这时他才明白:死而复生的自己,想看看人类的真实故事。看下去,他认识了一个刺客,此人为已经变成尿壶的旧主报仇,不惜毁容、吞炭,蹲在厕所里谋杀仇人,但他没有成功。刺客名叫豫让,他要杀的人是赵襄子,是一个国王,头盖骨变成尿壶的人是智伯。
  这是一个历史故事。田雨想弄明白他们之间何以产生如此深仇大恨,便从头开始看。他弄明白了:智伯和赵襄子原来都是几百年前的晋国的大夫,大夫这个官,比国王小,但已经威风得不把国王放在眼里了。像这样的人物,当时在晋国总共有四个。赵襄子何以那么恨智伯呢?因为智伯以前瞧不起他,老是欺负他,比如把酒倒在他头上。开始,田雨觉得智伯这人挺不是东西的,干吗欺负老实人呢?往后看,他却渐渐理解了智伯—原来智伯想当国王,要给其他人下马威,赵襄子最不买他的账,他就专门跟赵襄子找碴。
  赵襄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想当国王,只不过藏着野心不说。后来智伯先动手,杀了晋国的国王,又扶持一个跟他不相干的糊涂蛋当了国王。田雨纳闷的是智伯既然已经杀了国王,为什么自己不去当?后来他明白了:周围还有三个跟他平起平坐的大夫呢,不把他们干掉,他是坐不稳当的。于是他就兴致勃勃地往下看。智伯终于发威了,把赵襄子围在晋阳城里,要用水淹他了。这时简牍漏掉了一截。
  田雨满心希望淹死赵襄子,成全智伯的伟业,可惜他已经预知了结果—智伯的头盖骨变成了赵襄子的尿壶。旁边的简牍写赵襄子当国王以后的故事,他跳过去。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卷书、很长很长的故事,这一柜子简牍都是讲述几百年战国历史的。就这样,他忘了吃饭,忘了下棋,忘了小套间里那个忙于屠杀小头的双头人,鬼迷心窍地活在了历史中。
  他把简牍拿到弄玉面前,张口就问:“国君们有脑子吗?”弄玉笑着说:“这话从何说起?你看什么书呢?”她瞟了瞟田雨手里的书,又说,“这是野史,你应该学点正史才对。”田雨说:“我问国君们为什么那么傻。”弄玉说:“有聪明人替他们操心呗。”
  那段时间田雨正琢磨说客们的事。他看见有一种人不种田不经商不练武,凭一张嘴巴影响着历史的进程。每当有一个昏君要干昏事,就有个文人跳出来摇唇鼓舌,把一些看起来是那么简单的道理讲给国君听,哄得他服服帖帖。仔细琢磨,其实这样说也行,那样说也行。他们随便拿出一套说辞,就牵着唯唯诺诺的国王走,在战国的土地上导演闹剧,杀人如麻,让自己飞黄腾达。商鞅有什么本事呢?他会使用武器吗?可他规定冲锋陷阵的人斩几颗头颅能晋爵一级;他自己斩过一颗头颅吗?可他一戴头盔就是将军;他给老百姓发身份证,自己却没有。考虑到商鞅没有身份证,田雨预感到他要出事,后来果真出事了。
  说客们的表演到苏秦身上可谓登峰造极。他轮流给六个国王灌迷魂汤,结果挂上了六国的相印。田雨觉得国王们能听信他的鬼话实在是不可思议。他对燕文侯说:赶紧跟赵国结盟吧,赵国紧挨着燕国,他们迈迈腿就能打过来;那他为什么不说:跟秦国好吧,秦国最强大,你们俩合起来可以夹击赵国?就凭类似的花言巧语,此人弄到几百辆漂亮的车、上千斤黄金、上百对白玉、无数匹绸缎。
  在田雨的记忆中,这些好东西是模模糊糊的,他离开将军府时年仅八岁,心中只有关于血统的笼统概念,还是被乞讨的遭遇衬托出来的。苏秦衣锦还乡,那个挤兑过他的嫂嫂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田雨替他感到痛快。他一度迷上苏秦,但很快又迷上了张仪,这家伙,油嘴滑舌、八面玲珑、臭不要脸比苏秦有过之而无不及,挺讨人喜欢的。在外交中,他说话可以不算数,又不会输,耍起赖来装傻充愣,在田雨看来也无可非议。他跟楚国耍赖,把口口声声答应的六百里土地变成六里,这种事,在整套书里只有张仪做得出来,更妙的是,他这么不要脸,楚国的讨伐军还是被他带领的秦军打得灰头土脸。就这样,他居然还有脸、有胆进楚国,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结果他顺着楚王的毛捋,又把楚王哄顺溜了。说他是外交官,他倒像个间谍。只要书中出现张仪的名字,田雨就眼睛一亮、心中一喜,实际上他把自己当成了张仪。十四岁的田雨捧着一卷写满字的木头,小魂又丢了,现在它轮流附着在不同的说客身上,跟着他们摆脱贫贱的少年时代、飞黄腾达、让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都“前倨而后恭”。
  他惊讶地发现,只要他迷上某个人物,此人的命运就按照他的愿望来发展,除非预先知道,或中途被别人告知坏的结果。先来看那些坏结果吧:在最早的故事中,智伯水淹晋阳失败,这是由于他事先看到智伯的头颅变成了尿壶;吴起被大臣们的弓箭对准时,趴在楚悼王的尸体上避难,群臣不敢轻易放箭,看到这里后面的简牍丢失了,下一卷书也没有后文,他忍不住向弄玉打听,又陷入失语症的弄玉写了张布条:“中无数箭,连同楚王的尸体。”这又是一个坏结果,但既然暴露了,田雨就没法相信别的结果了,他只是后悔贸然向旁人打听而不是自作主张地把吴起脱身的结果写在新的木片上、续到简牍上成为历史。
  一旦他汲取教训,专心介入历史,历史就不再违拗他的意志了。赵武灵王在胡人的追击下得以脱身、庞涓这个人面兽死于非命、商鞅这个酷吏得不到好下场、苏秦发迹、淘气包张仪从楚国活着出来、范雎收拾了须贾……都是他迷恋、希望、后来又发生了的。面对接踵而来的好结果,他觉得自己不像在读书,倒像在写书,这套书不像是历史,倒像是自己的妄想。如果它真的是历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某种无法理喻的能力,粗略地说是预感。
  成功的预感的前提是:不知道结果、不通过任何人的告知而仅仅通过这套书到达将来,以及深深地迷恋。最后一项条件值得一提:如果他不迷恋某个人物,预感往往会失效。比如说毛遂,此人出场不错,田雨佩服他跟平原君说的一番自我吹嘘的话,顺便替他想好了对楚王的说辞,但他的命运发展得太快,田雨还没来得及对他产生迷恋,他就扑到楚王面前去了,结果发生了出乎预料的事—毛遂居然像个刺客似的差点对楚王动粗,这种行为进一步把田雨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赶跑了。仔细思量这些事,田雨不由得怀疑这套书是双头人藏在不见天日的角落、专门用来哄骗那些想入非非的小孩子的魔法书,用一些虚假的文字帮助他们编故事。只要其中的历史有假,就足以证明这点。他写了一张布条,列出一系列只需要回答“是”或“否”的问答题,交给弄玉,结果得到了一连串整齐划一的“是”,连一个“否”字也没有。
  预感如此灵验,引起了他的深思,心中的忧虑不亚于灵魂脱壳那一次。历史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因为它们受到灰尘那么不足挂齿的因素干扰着,比如有一股风把胡人的箭吹得稍准一点,赵武灵王就该丧命。然而他所盼望的事情几乎都应验了,就算赌神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嘛。他关注起预感的实质来,这种预感针对的都是业已发生过的往事,究竟是事情已经确定、被他猜到了呢,还是因为他这么猜,结果才变成这样呢?那些自以为牢记历史的人,他们的记忆,是否也服从他的意愿—只要他不知道人们都记得些什么?弄玉告诉他:吴起中箭了,这时候,她的记忆变成了铁打的、改变不了的;但是,只要田雨抢在她之前、抢在所有人表态之前为历史祈祷,就有可能让弄玉、双头人……所有的人都记得“吴起跑掉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害怕了,这不是预感,比预感更可怕,可能,很可能,是通过深深的迷恋改变历史。
  “我在改变历史,而且改变人们的记忆,而且改变与历史有关的一切简牍、帛书、龟甲的字迹!”这想法令田雨发疯。他抛开那套书,胡乱翻找其他东西,希望看见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结果,一片龟甲从简牍的缝隙里掉下来,阅读龟甲上的文字,他连预感都无从产生,因为他根本不认识那些鬼字。他怀疑弄玉也不认识,便去打扰双头人。双头人在他面前已经用不着戴头罩了,近日来他用尽稀奇古怪的药草使小头日益缩小、大头一天比一天开心。他用很大一块缣帛,为田雨写出了全部译文:
  蓬莱之蓍,瀛洲之甲。斫而不分,昭昭盈盈。
  千年一占,天子得之。未见羡门,焉知其数。
  钧台一宴,五德不再。糟丘十里,四世而陨。
  七窍剖心,玉衣赴火。九鼎无光,以下乱上。
  六马之乘,水德之始。缁衣封禅,维始皇帝。
  七月沙丘,鲍鱼之臭。三月大火,亡秦者胡也。
  他说这是整个的历史,从诞生到毁灭。要是相信他的话,田雨就得把每行字当成五百年来看。实际上这不过是面条带回来的反动歌谣。他又绝望又庆幸:绝望的是再也不能篡改历史了,历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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