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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一个锦衣卫押着一个头戴方巾、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呵斥道:“跪下,回大人话。”
那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还未开口,李抗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道:“妈的,你个狗娘养的采花贼,还来假扮读书人,真是狗胆包天。你自己从实招来吧,爷们儿今天晚上搜了二十多家旅店、窑子、饭馆,一夜没睡,各个心情都不好,你要是让我们逼问的话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那采花贼此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磕磕巴巴地讲了自己如何看上郭员外家的小姐,又如何买迷药想趁夜色迷奸那郭小姐,不想放迷香的时候被她家人发觉,被人追了一条街才逃脱。但后来贼心不死,趁那郭小姐在庙里进香留宿,又去试了一回,这回虽然得手,但此后外面风声紧了,自己就再也没做过。
李抗啪地一拍桌子,怒道:“狗屁,非要给你上板子才肯说实话吗?你之后分明还迷奸了石头巷林家的儿媳妇和广宁街棺材铺的老板娘,今儿你还奸杀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那人一听,吓得体似筛糠,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道:“大人冤枉啊,那之后我真的再也没做过啦,色心起了就去窑子逛逛。小的只有色胆一颗,杀人的事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敢嘴硬,拉出去把他关起来,不给水、不给饭,看他一天以后还硬不硬。”李抗疲乏难当,懒得再与这人废话,一摆手,先叫人把他拖了下去。
那采花贼高声叫着冤枉被人拖走了,李抗愤愤地说:“真是麻烦,要是前明那时候,咱们锦衣卫有动刑的权利,几十板子下去,看他招不招。”
“大人,可能真的不是他。”薛怀安忽然插话进来道。
“怀安,你什么意思?”
薛怀安指了指里间,说:“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步入里间,未等薛怀安开口,李抗先按住他的肩膀,道:“怀安,我一直器重你,不过这次的事情你要谨慎,这个采花大盗的案子太过恶劣,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咱们月余未破,连泉州府都惊动了,昨儿个才发来询事案牒,不想今儿就变本加厉出了一档子奸杀。没有把握你别瞎说,这人迷奸的事情已经招了,只要再关一关,奸杀的事情也会认下来。采花大盗一案已经拖了月余,这下子一并破掉,我们也好交差了。”
薛怀安正色道:“大人,迷奸与杀人不同罪,这人虽然下流该死,却不得冤死啊。再者说,门房老贾不是还没找到吗?他可是很有嫌疑的。”
李抗神色一凛,收回了刚才语重心长的态度,说:“那你怎么认为?”
“大人,杜小月之死绝对不只是奸杀那么简单。”
“为什么这么说?”
“大人,卑职从现场勘查来看,已经可以确定她是先被人从背后重创,然后再放入树林的。如果那之后她被人奸淫,在下体造成那么大伤害的情况之下,我等今日验尸,竟然没有发觉她身上有其他瘀痕。按理说,那歹徒或手按,或身压,在如此大力的情况下她身上必定会留下些痕迹,特别是当时她应该已经死了,或者是濒死,身上血流不畅通,更容易形成瘀痕,怎么会什么也没有留下?”
“也许就是没压、没碰,这个也难说。或者凶犯按住她的力度很轻,要知道,那时候杜小月既然是已经死了或者濒死,凶犯不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压制她。”
“还有一点,这个采花大盗在这月余之间迷奸良家女子三次,手法几乎都是相同的,为何这一次如此不同?若是说,先奸后杀,那还罢了,我们姑且可以认为他是在奸淫过程中遭到杜小月的反抗,所以下了杀手。可是从杀人现场来看,分明是杀了人之后再去奸淫,这与另外三个迷奸案的犯罪手法大相径庭,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人所为。”说到这里,薛怀安突然转而问道,“卑职想请问大人,为何搜查门房老贾竟然抓出这么个家伙来了呢?”
“查问一个妓女的时候,她说她的一个客人酒醉后说郭员外家的案子是自己做的,我们按照那妓女说的姓名、样貌,在另外一个窑子搜查的时候找到了他。”
薛怀安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摇摇头,道:“既然如此,大约真的不是他。”
李抗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那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卑职以为,有人制造了杜小月被人强奸的假象,这是因为最近采花大盗的事情被人们传得凶,凶手想嫁祸他人。”
李抗绷着面孔仔细想了想,带着疑惑看向薛怀安,问:“杀人要讲动机,不为色欲的话,这个人为何要杀掉杜小月,她一个小姑娘能和别人结下什么仇怨?假设就是现在逃跑的门房老贾所为,你说说他有什么动机?要掩盖他欺负过杜小月的事情?你妹子说了,当时她撞见老贾欺负杜小月,本来是要拉着杜小月去找校长告状的,是杜小月害羞不敢去,死活不让你妹子说出去,老贾有必要对这么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子下杀手吗?”
“这卑职就不知道了,可是,卑职愿意立刻去调查此事。”
李抗负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儿,停下来看着薛怀安,好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说:“怀安,采花大盗这个案子上面给了期限,你现在将它搞得如此复杂,要是月底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可就……你可就当不成我的女婿了。”
薛怀安一听,大喜叩谢:“谢李大人,怀安这就着手调查。”
袭
薛怀安出得百户所,在晨曦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夜未睡的疲倦被初夏清凉湿润的空气稍稍驱走几分。
“薛校尉,早啊。”
薛怀安忽听有人叫他,循声看去,但见常樱正站在晨风里,眉眼清扬,衣袂飘飘。
“常百户更早。”他笑着答道。
常樱见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一副睡眼蒙眬的样子,脸上挂着梦游般的痴笑,心中忽然生出感慨,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让人觉得如此没心没肺呢?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放下矜持,道:“的确,我派人在跟踪你,知道你一夜未归,特意在这里等你的。我就是想问你,我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薛怀安脸上是木木的神情,似乎是在回想究竟常樱说了什么提议,好一会儿才说:“那个啊,我觉得吧,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比较好,薛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缇骑校尉,突然跑去做绿骑总旗恐怕不妥。”
常樱其实也大概料到这样的结果,并不灰心,继续说服道:“薛校尉,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必然一步一个脚印。”
“那倒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必然一步一个脚印,比如鱼人和常大人您。”
常樱听了神色一沉,道:“薛校尉,你是不是觉得我升职太快,有心调侃?常某升迁全凭本事,问心无愧。”
薛怀安笑着说:“常大人误会了,卑职的意思是说常大人您轻功好。”
“你……”常樱脸上微现羞恼的红晕,明知薛怀安在调侃自己,却又无法发作,只得忍下这口气,道,“薛怀安,我有意提拔你,你怎么这等没心没肺呢?”
常樱说出这句话来,自己都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那语气并不像个上司在责备下属,倒是有些嗔怪的感觉。
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窘,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一边,避过对面那年轻缇骑的直视。幸好薛怀安于这样的事情反应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常樱语气和表情上的问题,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双眼,道:“不是卑职没心没肺,是真的觉得如今这职位更适合卑职,绿骑那里,卑职擅长的恐怕施展不开。”
薛怀安虽然回绝得干净,可是常樱却是性子固执的人,认准的事情绝不轻易放弃,她一挑眉,反问道:“怎么会施展不开呢?我们绿骑又不是光去打架、抓人,我们也需要推理判断,细致侦查的时候并不比你们缇骑少。”
薛怀安看着面前执拗的女子,忽然想起同样认准了什么就坚持到底的初荷,心上便硬不起来,叹了口气,道:“大人,要不容卑职再考虑一下可好,如今手头上一个案子紧,关系着,嗯,关系着……”薛怀安想把这案子与自己的关系说得特别重大一点儿,略一沉吟,继续道,“关系着卑职的婚姻大事。”
常樱忍不住脱口就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李大人说,要是卑职办不好这个案子,他女儿就不会许配给卑职。”
常樱听了,冷笑道:“原来如此,那么薛校尉就快去办案吧,别误了你的好事。”
薛怀安摆脱掉常樱,在百户所斜对面的早点摊儿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面,原本就困顿的精神因为腹中饱胀而越发困顿。他强打精神回了百户所去牵马,再次走出百户所的时候正看见初荷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等着他。
“初荷,你怎么来了?”
初荷甜甜笑着,提起手中的食盒摇了摇。
薛怀安有些抱歉地说:“送早餐啊,真是不巧,我已经吃过了,要不然,你放在我桌上好不好,我赶着要去清凉山。”
“为什么还要去那里?”
“你们昨天游乐的茶室不是还没有看过吗?昨日赶着回来检查,没时间去看。”薛怀安答道。
他故意隐去不说是检查杜小月的尸体,初荷看起来似乎也没多去回想那可怕的一幕,道:“那我陪你去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我。”
薛怀安想想确实也需要她,便答应下来,扶她上了自己的马,两人共乘一骑往昨日案发的清凉山而去。
清凉山是惠安城边上的小山,惠安城本是一座小城,这山又靠着城,就是从百户所走路过去也费不了许多工夫。依着薛怀安的性子,平日里大多会选择步行,但今日困乏,便骑了马,没多久已到山下,只见因为天色尚早,山中雾气还未散去,山道上影影绰绰有几个锦衣卫的身影在晃悠。
因为昨日的凶杀,锦衣卫封了山,各条山路都用荆棘临时筑起了路障不说,还派了人四处把守巡逻。薛怀安走得近了,看见几个同僚正在撤掉路障,快走几步上前问道:“这是要干什么去啊?这边没事了?”
“对,昨夜搜了一晚上山,凶器刚刚找到了。”正在撤路障的锦衣卫回答。
“凶器在哪里?是什么?”
“快马给李大人送去了,是一把很锋利的短刀,被歹人逃跑时扔在草丛里了。”
凶器找到了总算是一件好事情,薛怀安心中略觉得一轻,带着初荷举步就要上山。
其他锦衣卫虽然都是李抗的手下,但是平时分布在惠安管区的十里八乡负责治安,与薛怀安并不相熟,见他要上去,其中一个便问:“薛校尉还要去案发现场吗?”
“不是,是去茶室再看看,昨晚并没有检查那里。”
“那薛校尉倒是不必去了,昨晚我们轮班在那里睡觉,顺便查过那里,每个仆役先前也都录下口供,实在是没什么好再看的。”
薛怀安“哦哦”应着,却还是自顾自往山上走。那说话的锦衣卫见他如此,低声不屑地说:“怪人一个。”
清凉山不大也不高,没多久薛怀安就到了茶室,一路上只见青石阶已经洗刷去血迹,茶室的仆役犹如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彬彬有礼地站立门前,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这山中的幽静院落,世